舞舞舞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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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我”是一个地道正经又放纵不羁的人,即使五反田也当面说我是一个地道的人,我未有确切地肯定。

“我这人地道之至,且正直之极,直得如同一支箭。我作为我自己,极其必然而自然地存在于世。这是明明白白的事实,至于别人怎么看我,我并不大介意,因为别人怎么看与我无关。那与其说是我的问题,莫如说是他们的问题。”

雪说我很会做饭,而我不是会做,不过是倾注爱意、认真去做罢了,这是态度问题,“凡事只要尽力去爱,就能够在某种程度上爱起来;只要尽可能心情愉快地活下去,就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如愿以偿。”

但我身上必然有与雪和由美吉相通之处,这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然而另一方面,又有被我心目中那种地道性所吸引的人,尽管寥寥无几,但确实存在。他们或她们,同我之间,恰如冥冥宇宙之中漂浮的两颗行星,本能地相互吸引。随即各自分开。”

但我下决心回到海豚宾馆后,经历了这些人、这些事,我就在这社会的边缘想要接通什么,羊男告诉我他就是我的接电盘,是我的影子,海豚宾馆连同它的名字都是为我准备的,在我的意识里,喜喜一直在找我,在那边呼唤我,她在哭泣,在为我不能哭泣的而哭泣,为我不能为之流泪的而哭泣,为我不能放声大哭的而哭泣。而五反田说喜喜是他的影子,所谓自我毁坏也让喜喜死去,而我觉得五反田是我的影子:我和五反田是物理实验课同班,且都离婚独身,都同喜喜睡过,又都同咪咪睡过。

所有的这些人与我发生联系,最后却要离我而去,最终消失,随着我们在这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移动而消失,这是我无法左右,我有种想哭泣的无奈,静静地,就像在广袤无边的海面上下着无边的细雨。

“她们认识到了我身上的地道性,认识到了我为保持这种地道性所表现出来的真诚....我总是不断努力,给了他们我所能给的一切,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我也很想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但终于未能如愿以偿。不久,他们远走高飞了。

这当然是痛苦的事。”

“正因为外表完全一样,才使得坐在里面的我在喝咖啡的时间里产生一股刻骨铭心般的强烈孤独感。我觉得惟独我一个人是彻头彻尾的局外人。我不属于这里的街道,不属于这里所有的日常生活。

诚然,若问我难道属于东京城的咖啡厅的哪一部分不成,也根本谈不上属于。不过在东京的咖啡厅里我不可能产生如此强烈的孤独感。我可以在那里喝咖啡,看书,度过普普通通的时间。因为那是我无须特别深思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我孤独,我重返社会,就从海豚宾馆找起好了。

我喜欢由美吉,我跟她开不是很高明的玩笑,只为听听她的声音。我们之间有相联之处。在某处地方相连。

虽然一开始我无能为力,我不知道是谁为我哭泣,就要像羊男说的又跳又舞,跳得出类拔萃,跳得大家心悦诚服。我还要在移动中踩对舞点,一旦停下来,连接的线索就要消失了。

这后来,我地道性的思维体系似反应迟钝,但并非跟不上时代,我只是习惯性地不由自主地跟着音乐跳舞,我与自己的影子为舞伴而跳舞,即使外面的环境如何繁琐复杂地变化。只要音乐没停,我就跳舞。事情一旦做了开头就不能中途撒手不管。

五反田一直对将有什么要消失而耿耿于怀,虽说我觉得何必那样呢,但在一开始我也说:若长此以往,恐怕也就习以为常,但毕竟叫人有点耿耿于怀。这恐怕是某种形式的怀念吧。

我必须习以为常,回到现实。我在由美吉身上确认了现实。

“把不能诉诸语言的东西珍藏起来即可....很多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会明白。该剩下的自然剩下,剩不下的自然剩不下。时间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解决不了的你再来解决。”

五反田一直在等待时机,连接着那个惟一出口的时机。五反田的死是无可挽救的,他不能将自己内在的冲动巧妙地同自身融在一起,那种发自本源的动力就会把他推向进退维谷的地段。五反田是死了,而喜喜说她并没有死,而是消失。就像转乘到另一个世界的另一列并行驶的电车。这种消失,真是无法左右的,该到消失的时候就会消失,不到消失的时候就不会消失。

我真不知道时间为何物,很多事情不好过早定论,我对雪说。

“但过去没想得那么认真,听什么都觉得开心。年轻,时间多的是,还谈着恋爱。再无聊的东西,再细小的事情,都可以用来寄托自己颤抖的心灵和情思。”

就像我和喜喜的相见,一个普通的偶然机会相识,从此走进我的人生,恰如某种气体极其自然而然地悄悄地进来了,在当时看来一切水到渠成,但从回忆里看去就蓦然觉得很多事情它不够现实,甚至缺乏逻辑,诉诸语言又显得滑稽。我喜欢喜喜的耳朵,那完美至极的耳朵曲线,无可挑剔的。其存在本身也是一种意义。美是她存在的证明。到最后,我在似梦非梦里,喜喜说她也不过是我本身的投影。

“我们一刻不停地移动,各种各样的东西——我们身边各种各样的东西随着这种移动而归于消失。这是无可奈何的,没有一样会滞留下来。滞留也是滞留在我们的意识里,而不存在于现实世界。”我需要你,需要由美吉,我在这宇宙的终端游离,我想连接你,我好累,但我好歹坚持跳个不停,一步也没有踩错舞点,所以我重返现实,而由美吉其温馨其颤动其重量都是现实的,活生生的现实。

梦醒时分,我为失去的东西哭泣,也为尚未失去的东西哭泣,时间刻算着现实啊!

“正是”山羊咪咪说,我已经住下,是现实。

我要正面对这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有孤独而不失真诚和温情,无奈而又不失豁达与幽默,厌倦而又从不自怨自艾自暴自弃,身处社会边缘而又自成一统的价值观和付诸行动的良知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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