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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那一年,我还是芙蓉城最年轻貌美的姑娘。
那一日,你骑马从城门而过。
只一眼,像是命中注定。
我,
有此一劫。
【1】
那天,白浥尘骑着他的马从城门口过。
俊逸的脸上是青涩的表情,青布罩衫、紫锈抹额、高高的鼻梁上是阳光灿烂的点光,嘴角上扬呈弧形,掩不住绝尘的气质与风度。
"啊,快看,那是谁?"
"好帅啊……不行我要嫁给他……"
"不行,他是我的……"
我倚在城楼上,红衣猎猎, 慵懒缱绻。我把一大把瓜子壳,一点一点往下丢,问身旁的一群花痴道:"好看吗?我不觉得啊!"
那瓜子壳飘了他一头一身,他抬起头,与我的目光对视,那缓缓流淌的目光中,有水的温柔,风的寂静,还有一些牵扯不清的情愫。
我落败了,垂下眼眸,心跳加速。
"敢问,姑娘,此处可是芙蓉城?"
"喂,你眼睛有毛病吗?看不见城牌吗?"身旁的小桃跳起来骂道。
"这个登徒子。"小桃依旧骂骂咧咧,"我看他是故意找小姐拉话。"
我拽了拽小桃:"算了,他远道而来,借路而已。"
【2】
不是借路。
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白浥尘。
朝廷的新科状元,来芙蓉城,求取军饷。
爹爹是这里的城主,千百年来,芙蓉城地大物博,资产富饶,正是这得天独厚富可敌国的边远小城,给朝廷带来坚盾的军事后援,却也是皇帝陛下的症结所在。
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虽然爹爹功勋卓著,奈何陛下重武轻文,世世代代,先祖率领族部兢兢业业开垦这片蛮荒之地,终于使这座空城变成如今的天府之国,而皇帝却年年征战,消耗我大量物资却并无军功所授,爹爹会开心吗?
皇帝老儿把我们当傻子,我们当然不买账。朝廷里来的官,来一个我揍一个,像那些常日里来我府门提亲的媒婆一样。
爹爹气极:“丫头啊,你这般顽劣,今后怎么会有人敢再登门求亲?”
我道:“谁稀罕呢?”
爹爹叹了口气,忧愁像皱纹一样缓缓地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几根白发不知何时也已经偷偷藏在了他的发簪里。
他轻轻揽过我,语调平静,却是字字沉重:"嫣儿啊,爹老了,百年之后,谁会来照顾你呢,像爹一样,疼你爱你,视你若珍宝?"
我的眼睛模糊了,可煽情实在不是我的格调,于是便豪气的一甩袖:"嗐,这事好办,明儿爹爹就拟一道帖子,昭告天下,芙蓉城主韩爽为其女韩嫣儿聘夫,请天下好男儿齐聚一堂,韩嫣儿将择优录用。"
"哈哈哈……" 爹爹笑出了眼泪,"嫣儿以为,选夫婿是选良驹吗?"
"对嫣儿来说,一样。"我毫不在意的答道。
【3】
怎么能一样?
自从白浥尘出现在芙蓉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偷偷问爹爹:"那个新科状元来干嘛了?"
爹爹说:"明知故问。"
我说:"我打发他走?"
爹爹没吭声,眉头紧锁。
"大辽犯我边境,这次,朝廷是来求援的。"
"皇帝哪次不是这样说。"我不屑道。
最终,爹爹愿发二十万担粮饷援助朝廷,而年轻的小皇帝跟他老子不同,破天荒的授予爹爹一个侯爵,并册封我为芙蓉县主。
果然是无上荣耀。
这荣耀的背后,却化解了朝廷与芙蓉城千百年的矛盾,不费一兵一卒,只用了一个不值钱的爵位而已。
真是赚大了。
册封大典那日天气格外清朗,没有一丝丝风。
我红袍加身,画着烈焰明媚的红妆,梳着倭堕髻,头上戴着沉重的金流苏,俯视着台阶下向我跪拜的子民们,那时我真正明白身处高位受万人敬仰是何等滋味,心里不禁有些飘飘然。
这时,爹爹偷偷在我耳边低语。
"丫头,你看座下那么多王公子弟,慕名而来,向爹求亲,爹好为难呐!"
我脸上一红,抬眼刚好看见坐落在上席里的白浥尘,他今儿穿一身月牙白锦袍,身形清瘦,容颜如画,眸光微醺,只盯着杯中酒出神。
我淡笑说:"那女儿也仿旧制,掷个绣球,如果中了,那爹爹便给女儿做主如何?"
做城主的女婿恐怕不仅是芙蓉城普通男子的梦想,哪怕是王侯将相,有谁不想?不但可以富甲天下,还可以娶这城中最美的女子做老婆。
所以我刚拿出绣球,底下已一片沸腾声,年轻的公子们无不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只有他。
闻所未闻,漫不经心地盯着琉璃杯中暗红色酒液,阳光投下斑驳树影在他的眉心跳跃着,画出他漆黑眸中那一点绝尘的淡漠。
我掂量着手中的绣球,然后运足力道,狠狠地向他砸了过去。那绣球就像一朵流星"咻"的一声正砸中他的酒杯。然后缓缓地滚进他的怀中。
被惊醒的他莫名其妙的看着那个绣球,完全不知所措。
我掩唇而笑,放下额前流苏串珠,遮住发烫的脸颊,听着人群里的起哄声,心里的喜悦快溢出来了。
白浥尘,传闻说你清高孤傲不近人情,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收场。
【4】
被绣球砸中的白浥尘似乎是喝醉了,只见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脚下趔趄,眼神清冷疏离,让人捉摸不透,却在与我视线交汇的瞬间忽然定格,一动不动,像是将所有的时间凝固了。
良久,良久—
久到我的腿都快站麻了,久到人群都开始躁动,久到……我仿佛已预感到某种不测。
他最终慢慢地低垂了眸子,恭敬地将绣球缓缓举过头顶,深深鞠躬,语气冰凉,却温润如水。
"侯爷,县主,在下……怕是无福消受。"说着便俯下半个身子,表示请罪。许是阳光太浓烈,许是烈酒后劲大,许是,他只是昏了头。
他就这样羞辱了我。
在天下众英豪面前,在倾慕于我的各位公子贵族面前,他一个寒门出生的穷小子,凭什么?
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身子摇摇晃晃几乎站立不稳。
"喂,你这个可恶的混小子,别看你是钦差我们就不敢收拾你……"
"小桃!"爹爹一声噤令,小桃住了嘴。
"快扶小姐进去!"
【5】
芙蓉县主在册封典礼上遭受拒婚几乎一夜之间成了天下笑柄。
一个容貌出众、身份显贵、气质出尘的闺中少女,因何被人嫌弃?天下众说纷纭。
有人说,此女虽美,可惜性格姜辣,野蛮粗暴,哪有男人真心想娶?
有人说,县主过分骄纵了,只不过被一个喝得稀醉的小子戏弄了一下,至于么?
也有人说,其实,真正的原因,恐怕是这个白浥尘是个断袖吧,曾经连陛下赐婚都敢推脱,区区一个边城的野蛮丫头算什么?
说到底,还是这个白浥尘太嚣张了!
我坐在梳妆台前,凝视着鸾镜里温婉若水的娇容,手在衣袖里暗暗攥成了拳头,几乎把刚修的指甲给掐断了。
【6】
天明,白浥尘随着大军大大方方的出了芙蓉城,对于自己昨日的鲁莽行为装作一无所知。
我一袭红衣,坐于城楼之上,嗑着瓜子,等他路过之时,愤怒的把瓜子壳扔了他一头一身。
他抬起头来,眼神暗沉,似乎带着隐隐歉意,但转瞬即逝,长长的睫毛在眼中投出一片阴影,原本好看的眸子也慢慢变得疏离。
他只是伸出手来,掸了掸落在官服上的瓜子壳,向我远远地行了个礼,便策马而去。
我想起那日,他一人一骑从古道而来,风尘仆仆,却浅笑淡淡,许是那日阳光温柔,风也温柔,他的声音便化作了一湾潋滟的湖水:"敢问,姑娘,此处可是芙蓉城?"
该死!
我闭上眼睛,有些心痛难掩。
"嫣儿……"
我抬头,看见爹爹一脸疑惑。
我伸出纤纤素手,遥指队伍里那渐渐远去的背影道:“爹,难道您就这样放他走了,女儿……女儿……从此该如何做人……”
爹叹了口气:"女儿,那你想如何?"
"杀了他……或者娶我……"我撂下狠话,愤恨离去。
【7】
我爹当然没有本事杀他,而他也真的不会娶我。
这个世界上能迫使他低下高傲的头颅的只有一人,那当然是拥有至高无上权利之人。
那怎么能让皇帝杀他呢,我伤透了脑筋。
暑往寒来春复秋,夕阳西去水东流。
这个伤脑筋的问题日日夜夜变成了我的一个梦魇。
在那个梦里,我发现自己头戴金光闪闪的步摇,穿着淡粉色宫装,外披一层白色轻纱。微风一拂,竟有一种随风逝去的感觉。
年轻的皇帝陛下陈炑儿才十七岁,少年英气,稚气未脱,可眼神中漫是熊熊燃烧的杀死。
他递给我一把剑,那剑寒光乍现,满天飞雪,便绕圈而落,落进我的头发里,眼睛里,脖颈里,顿时凉意遍身,如坠冰窟。
"韩嫣儿,给朕杀了他!"
我浑身一激灵,发现眼前跪着一人,胜雪白衣之上血迹斑斑,头发蓬乱,满脸灰尘肮脏不堪入目,只有一双眼睛,如熠熠星辰,明澈而坚毅。
我认识那双眼睛,白浥尘。
我禁不住浑身颤抖几乎栽倒在地。
"杀啊,你不是很想杀了他吗?你杀啊……"
我看着他干裂的嘴唇,血肉模糊的手脚,支离破碎的白衣上缓慢开出朵朵血色的花朵。他是那么虚弱,虚弱的快死掉了。
可是,他忽然抬起漆黑的眼睛看着我,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从未见过那种眼神,深情谴眷,炙热缠绵……
"不,不……"
我在梦里发出一声惊叫,醒来月落星稀,披衣下床,外面漆黑一片,星光辉映下的芙蓉城一片安静祥和。
凭栏处,夜风阵阵, 登高眺远,只见遥远天幕底下正缓缓升起的一颗晨星,那么璀璨却遥不可及,遥不可及……
天明时分,芙蓉城内忽然轰动了一件天下大事,百姓走街串巷,茶楼酒肆,人潮攒动,议论不绝。
"我们的县主,哦,就是那个被状元郎拒婚的城主的女儿,要被封妃啦!"
"什么?这小皇帝是不是没出息啊,别人不要的老姑娘,他也要?"
"是啊,我们的县主姑娘已经二十岁了,年纪是不是有点……"
边境小城,民风淳朴,口出不逊早已经是约定俗成的地方特色。
"喂,你们这些"老哒波"作死嚼舌根,非得我把你们的舌头割下来喂狗吗?"
小桃拿着随身携带的"檀木剑"乱砍乱舞,把一家家小酒馆砸得稀巴烂。
说起这个"檀木剑",还是前日里,她花了一个月的俸禄从一个江湖术士手里购来的呢,据说可以"驱魔"和"消灾"。
我强拉住小桃,平心屏息道:"桃儿,算了,你就算砸光了整个芙蓉城,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8】
封妃?
我没想过,可是不知道这小皇帝哪根筋搭错了。
在我的印象里,陈炑儿来过芙蓉城一次,只不过那会他还是个皇子,皮肤黄黄的,样子傻傻的,胆小如鼠。
这样的夫君,我怎么觉得比吞下一只蟑螂还难以下咽?
可是,有什么办法?
再丑,他,也是皇帝,再说,经过那事一闹,我还能嫁出去,已经是祖上积德了。
……
再见到白浥尘已是两年之后一个寻常的宫宴上。
而彼时,我已经是皇帝陛下的宠妃。
两年来,作为朝廷委派大臣,他曾遍访诸国,游历天下,却迟迟不回朝,仿佛,故意,与我错过。
那晚,我一身红艳宫装,妖冶魅惑,眉心一点梅花,乃皇帝亲手绘制,唇角微勾,一笑百媚生。
这抹假笑,我噙了两年了,都快长脸上了,因为爹说了,伴君如伴虎,只要让皇帝高兴了,天下尽在自己手中。
天下尽在手中。
可是,某人,偏偏不在这个"天下"。
"美人,快到朕的身边来。"陈炑儿见到我的妆容,眼眸明显亮了许多。今天,他有点儿奇怪,奇怪到有些刻意的与我亲近。
陈炑儿左手搂住我的腰,右手摘了颗葡萄喂到我嘴里。
那葡萄汁多皮薄,一口咬下去唇齿留香,可在看到不远处那个人出现后,立刻变得如同嚼蜡。
"微臣白浥尘参见吾皇万岁!"白浥尘低垂着眼眸,显出淡漠的神色。
我手中的酒杯"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破碎的声音特别刺耳,举座皆惊。
"皇上……"我慌忙跪下。
"唉,朕的爱妃摔碎个杯子,要什么紧,只要你想要,不要说区区琉璃盏,就是江山,朕,也给,哈哈……"说完,他凑近我,在我脸颊上落下醉醺醺的一个吻,就在他的吻快要落在我唇上之时,一个凝重的声音沉沉地响在我耳旁。
"陛下,臣还有公务要忙,就……先退下了。"
"公务?"皇帝慵懒地立起身子,"今儿没什么公务,天大的事,都给朕放一边儿,来人啊,给白大人赐座!"
"哈哈……朕今天真是高兴。"皇帝搂紧我,端起自己的琉璃盏亲自给我倒酒,我强颜欢笑着,内心既惊惧又忐忑不安。
"唉,爱卿怎么一直喝酒啊,菜不香吗?你身边的美人不香吗?"我偷瞥了一眼白浥尘,只见他脸色阴沉,眸如寒星。身旁的确多出了一名红装女子,不断在给他杯中斟酒。女子脸上皆是红晕,而他却是不动声色只管一杯一杯的喝个不停。
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宫宴上花团锦簇,歌舞升平,竭尽奢华。
我索性倒在皇帝怀中,与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那无滋无味的杯中物。
不知道喝了多少,眼前忽然闪现几道金光,视线里昏昏沉沉如暮色四合的夜,朦胧间,只能看见花红柳绿的舞女,和坐席间大臣们色咪咪追逐她们的目光。
白浥尘似乎也渐渐与那女子熟络,只是,好像有些醉了,不然,女子轻轻挽住他的胳膊,喂他喝酒,他也没有反抗。
哼,装什么,美色面前,一样是个色胚!
我晃悠悠地站直了身子,小桃立马扶住了我,并在我耳旁低语:"小姐,你喝多了,我扶你回去吧。"
"谁说我醉了?"我一把推开小桃,"陛下……臣妾没醉,臣妾还要……还要喝……"
我离了坐席,踉踉跄跄走到他面前,我就不信你不抬头看我。我就不信,你还能一直装下去。
白浥尘自顾喝那女子递到唇边的酒,眸色微醺,对我的到来却毫不在意。
我一把夺过酒杯,本想一饮而尽,却忽然头晕目眩。我摸着发烫的额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双腿不由得发软,脚下趔趄几步,眼前一片漆黑……
"小心!"熟悉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我不受控制地倒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睁开眼帘看到的却是白浥尘亮如星辰的眸子,他的目光柔情似水,亦如漫天银河的流光,让人沉溺其中,沉醉不醒……不,不,我肯定是看错了……
等我合上眼睛再睁开,便看见他瞳色收紧,神色慌乱,恢复到我早已熟悉的样子,淡漠,疏离。
小桃匆匆跑过来接住了我。
"爱妃,你醉了!"皇帝的笑容凝固着,冰冷的脸上已出现隐隐的怒意。
席下也是一片唏嘘声。
【9】
"贱人……"原本睡得正迷糊的我被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灼醒。
眼前出现那人,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邪魅的脸上此刻正露出野兽般狰狞的表情。
我抬起衣袖擦了擦唇边泛着咸味的血渍,淡淡冷笑一声。
"陛下,老规矩吗?等您发泄完,奴婢还到殿外跪着,跪到您消了气?"
"不过……"
我摸了摸脸颊。
"您这次破坏了规矩,弄出外伤,臣妾的爹爹会不高兴的……"
"他老人家一不高兴,您在外十万大军的粮饷就……"
"敢威胁朕?还公然给朕戴绿帽子,贱货,朕今天就杀了你……"
皇帝暴怒,拿起一旁的青瓷镂空香薰便想砸向我。
"陛下……"
小桃牢牢抱住他的腿。
"伤了娘娘,对您无益,对您无益啊,您想要出气,找奴婢,奴婢皮糙肉厚的,不怕疼……"
"狗奴才……"
陈炑儿终于找到了一个台阶,也许是我彻底激怒了他,也许是他酒喝多了,也许是真的触犯了他九五至尊的底线。
他一只手抓住小桃的头发,另一只手狠命的朝着她的额头砸了下去。
血,顿时如盛开了的玫瑰,在小桃洁白如玉的额头上蔓延开,蔓延开,顺着额头往下淌,流进了眼睛里,滑到了鼻尖上,滚到了脖颈里,蜿蜒如潺潺小溪,鲜艳如曼珠沙华,凄清孤寂,灼灼其华。
"小桃!"
我飞奔过去,抱住她宛如秋叶般摇摇坠落的身体。
她那么小,那么轻,落在我的怀中,奄奄一息,仿佛一松开手,便能飘走。
"小桃,你坚持一下啊,我去找御医,来人啊,快来人啊……"
"小……小姐,小桃没用……不能再……再保护小姐了……小姐……你……要小心……"
她圆睁着的眼睛渐渐变得迷离空洞,鲜血又不断的从嘴角溢出来,喉咙里不断的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我知道她有话对我讲,于是缓缓把耳朵贴近。
"小姐……对……对……对……不起……"
周围的血腥味慢慢变得浓烈,小桃的头忽然无力的垂了下去,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胸前。
就像小时候她调皮总会夜半偷偷爬上我的床,小小的脑袋靠着我的胸前,偷偷用指甲挠我的痒痒。我便会嬉笑着跟她互挠,直到娘从隔壁房间过来,拿出鸡毛掸子打我屁股,而小桃每次都会护住我,我娘的鸡毛掸子总在她的后背留下一道又一道红痕,我却安然无恙。
小桃,你哪里对不起我,分明是我没用,没有保护好你啊。
我的眼泪如泉涌,但是却哭不出来,只是不停不停的往下掉,往下掉,与她身下的血水相融合。
有人过来拉我的袖子。
"娘娘,小桃姑娘走了,您节哀。"
"滚开……"
我粗暴的推开,不管是谁,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碰她了。
我抱着小桃冰冷的尸体坐了一夜,等太阳升起的时候,陈炑儿回来了。
不知道这一夜他又在哪里风流快活,只见他满面红光,神采奕奕,心情大好。
"爱妃,你还抱着她做什么?人都凉透了,不过是个奴婢,你要多少,朕赔给你就是……"
见我木然不语。
他便放缓语气:"好了好了好了,是朕的不是,朕昨夜喝多了,一时失手……"
"陛下,放了小桃吧……"
"你胡说什么?"
"放她回家,放她回芙蓉城……"
陈炑儿阴沉着脸不做声。
"皇上如果不答应,臣妾便跟小桃一起去了!"
"行……行……你说了算……"
"我还需要皇上许我金丝楠棺木一副,以郡主之礼下葬。"
"韩嫣儿,你不要太过分……朕给你脸了?"
"不然臣妾就绝食,与小桃同去……"
"你……"
陈炑儿恨恨离去。
【10】
小桃回芙蓉城那日,天空正飘着绵绵细雨,一团团雾气凝聚在棺木旁,显得仙气飘飘。
仙气不断萦绕在她的脸上,仿佛她并没有西去,只是睡着了,我把她最爱显摆的"檀木剑"放在棺中。
去吧,离开这混浊的人世间也好,寻一出世外桃源,觅一处红尘仙境,远离尘世的喧嚣。
一缕檀烟袅袅生,
禅心入定梵音空。
我喃喃自语,任雨丝打湿我的睫毛,慢慢化作泪水落下。
"娘娘,还有什么需要跟侯爷交待的吗?"随从打断了我的沉思。
"没……没有了……,……告诉我爹,他虽待小桃如己出,但人死如香灭,不能复生,让他节哀。"
自从小桃死后,陈炑儿反倒对我客客气气起来,隔三差五就给我送一堆宫女,我的寝宫越来越热闹,越来越有人气,但就是越来越像一口华丽的棺材,他是想以这样的方式埋葬我吧,或者,囚禁我,囚我到老,到死!
他以为的以为,真的是他以为的那样吗?我眯着眼睛冷笑。
三个月后,兵变开始了!
【11】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春日午后,风儿柔姿绰约,阳光缱绻多情。
要不是我殿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丫头鼠窜狼奔,不成体统以外,一切跟寻常无异。
我坐于一树梨花下,品茗,下棋,好不自在。
偶尔风轻轻一吹,花瓣随着香气便会簌簌而落,落满棋盘,落在我冰凉的指尖。
忽感觉身后似乎有一双矫健有力的脚步声响,虽凌乱飞快,却并非慌张。
仿佛冥冥中有一种感应能力,当那个人影在我脑海里闪现的时候,白浥尘那张绝尘脱俗的脸庞就已经出现在我面前。
他白衣蹁跹,站在满地都是雪白花瓣的宫阶之上,表情虽无波,却因奔跑而绯红了脸颊,白皙的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
有一个瞬间,我都在怀疑,这是幻觉。
可是,很快便被不远处躁动的脚步惊了心神。
"呵,这是什么妖风把白大人吹来了?"我自斟酒慵懒道。
白浥尘什么话都不说,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表情严肃,让我动弹不得。
手腕处隐隐在发烫,一股暖流流过全身直达心脏。
我发现我还有心跳,还会脸红,还能呼吸。
"快,跟我离开这里。"他语气冰冷,几乎低吼。
"放手!"我用尽全力甩开了他,理智克制了情感,我不会忘记,是他一手导演了我今天的悲剧,是他间接害死了小桃。
"白大人这是要干什么?要跟我私奔?"我冷着脸慢慢靠近他,感觉可笑又可叹。
可是,他竟然动也不动,只是,眼神悲悯,如一片星空下的海,又如一片星空,零碎在海里。
"跟你走?能给个理由吗?"我鄙夷地冷哼道,掸了掸袖子,重新坐回玉桌旁,给自己斟了一大杯梨花酿,好酒!
"如果白大人是特意来看我过得惨不惨的,不好意思让您失望了!"
"县主……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你必须马上跟我离开这里。"
他俯身到我眼前,我从未见过他脸上有如此多的表情,高贵的、冷漠的、疏离的,绝尘的。
焦急的、愤怒的、悲悯的,急躁的。
哈哈,有趣。
我把喝完一半的酒递到他唇边,用魅惑的声音道:"喝了它,喝了它我就跟你走,不问缘由。"
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却不假思索的接过我的残酒一饮而尽,杯壁上还有我故意留下的胭脂。
"走?到哪里去?"
我给自己续上杯。
"外面的动静我早就听到了,我爹来了是吧?狗皇帝死了吗?"
【12】
一缕檀烟袅袅生
禅心入定梵音空
我把小桃最爱的檀木剑放入棺中,然后让随从记住了这句话,只是为了告诉我爹,檀木剑是空心的,里面有我给他的密函。
我知道爹爹一向很聪明,也不会久甘于人臣,先祖守着芙蓉城千百年,怎么可能甘心情愿做朝廷的鹰犬?爹爹也不可能只图一时富贵,把芙蓉城拱手相让。
而我,也左不过是芙蓉城射出来的毒箭,是爹在皇宫里的耳目,帮他听一切他听不到的,帮他看,他所看不到的。然后想办法告诉他。
而,白浥尘,只是我生命里的意外,只是意外。
"县主,侯爷的计划失败了,侯府早已经被人控制了!"
"你说什么?"
我震惊出声,酒杯从手中滑落,摔了个稀碎。
"没错,侯爷千算万算,没算到侯府也有皇上的眼线,芙蓉城的一举一动,她了如指掌。"
"虽然,她也是受人胁迫,虽然,她也甘愿为你,而死……"
"是谁……"
"县主,如果你想足够了解一个人,不能光用眼睛看,也不能用情,得用心。"
"情,是一把双刃剑,可杀人,可被人杀……"
我俩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彼此,仿佛在跟时间抗衡,只有风轻轻吹过树梢,梨花香,伤断肠。
此刻,我的脑海里正静静回忆起与小桃相处的一些片段。
"小姐,小桃也要跟着小姐入宫,小桃的姐姐在太后宫里当差,小桃已经十几年没见着她了,着实想呢!"
"小桃,你怎么受伤了?被谁打的?谁敢打你,啊?"
"这……是小桃自己惹的祸,就是想让那帮家伙闭嘴,不要再说小姐的闲话嘛……谁知着了对方的道……哎哟……"
"小姐……你要保重……对……对不起……"
"所以,是小桃?"我小声嘀咕,声音却颤栗不已,眼泪已经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所以,外面那些都是你的人?"
"不管是谁的,你现在必须选择相信我,跟我离开,因为除了我,你没有选择了。"他漆黑的眸子渐渐变得冷漠,如初见,暗淡,疏离。
【13】
"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杀掉,统统给朕杀光……"恍惚间,瞥见陈炑儿狼狈逃奔后宫而来,一国之君,宛如丧犬。
一群御前侍卫奔我们而来。白浥尘一把推开我,几乎把我推倒在地,我踉跄几步后却不见了他的身影。
只见刀光剑影里,我分不清哪个是他,哪个是剑光。
他舞动的身影,如梨花般轻盈,上下翻飞,亦如那凌乱在空中的雪花,而密密麻麻的剑雨却不能伤他分毫。
他一个文官,如何会一身高超武艺?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正迷惑间,一把冰凉的匕首已然悄无声息地抵在了我的下颚。
耳旁响起陈炑儿咬牙切齿的声音:"叛贼,若不乖乖就擒,你的老相好便要命丧九泉了!"
可笑。
可悲。
我和白浥尘之间除了我当初不知好歹的闹剧,他对我,何来情谊?他用自己的妃子去威胁一个贼子,真是千古贻笑大方!
我冷笑数声,觉得这狗皇帝简直蠢到他姥姥家了。
但接下来,更蠢的事情发生了!
白浥尘竟在那满天的剑雨中硬生生收住了剑,白色的身影轻若羽毛,但整个人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的胸口,膝盖,胳膊都已经受了重伤,伤口处开出朵朵殷红殷红如桃花初绽般血渍。
他的剑强撑着他的身体,可眼神却坚毅如铁,坚韧如冰。
"哈哈,果然啊,你对自己曾抛弃过的女人,还挺上心的么?"
我无比震惊的看着白浥尘,他只是不言不语,眼眸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起来!"我哑着嗓子喊道,"懦夫,懦夫,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跟可怜,滚,滚呐!"
白浥尘抬起眼睛,有一瞬间的怔忡,随即咧了咧嘴,似乎像微笑,也似乎像嘲讽:"韩嫣儿,你永远不会看人,不错,我并非同情你,可怜你,我只不过是觉得你蠢!"
"你……"
盛怒之下,我推开陈炑儿,劈手便抽出他腰间佩剑指着白浥尘:"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哈哈,对,你杀了他,快杀了他啊……你不是一直想杀他,做梦都想杀了他吗?动手啊,动手啊……"
陈炑儿几乎疯狂的笑,笑得几乎癫狂。
我看着快强撑不住的白浥尘,他支离破碎的白衣上缓慢开出朵朵血色的花朵,他是那么虚弱,虚弱的快死掉了。
可是,他忽然抬起漆黑的眼睛看着我,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从未见过那种眼神,深情谴眷,炙热缠绵……
我使劲闭上了眼睛,大脑此刻一阵眩晕,这种情景,几乎跟梦魇一致。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自我催眠道,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不是吗?我不能被他骗了,他是个骗子,大骗子!
"临死前,你必须回答我几个问题……"
"当年为何毁婚,弃我而去?"
"为何谋反?你的真实身份是谁?"
"为何不回答我?"
"为何……要救我……"
白浥尘垂下深黑的眼眸,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不说?那就不要怪我了!"
我将剑在头上旋转过一周,用尽全力向下劈去,剑身破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大声地怒吼着,这么多年的怨,这么多年的恨,这么多年的痴,这么多年的爱,都一笔勾销了……
【14】
一声惨叫,响彻云霄。
倒下那人却是陈炑儿……
我,芙蓉城主的千金,一向刁蛮任性惯了,虽年少习武,却因贪玩过半只学了个皮毛,虽拜名师学剑,也只是学了个大概,虽行凶撒泼,实则胆小怕事,虽泼辣散漫,实则还算心地善良。
我表里不一的性格并不外露。
所以,我心里最恨的人,我也不一定恨他,我表面上爱的人,我却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
陈炑儿死不瞑目的表情正验证了他想重新认识我的渴望,可是老天没给他机会!
侍卫们均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皇帝倒在血泊里,而外面的嘶喊声已逼近内殿,便知道他们手中那个已然震惊到失神的白大人已毫无价值了,都纷纷夺路而逃。
只剩下我与他。
我们面面相觑。
倒像是刚刚认识一般。
"你是叛军的首领吗?"我平静地问。
他依旧没有回答。
"那现在可以回答一下我那个蠢问题吗,当年,为何不娶我?"
"其实……我很后悔!"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我。
"当年……我们只是两枚小小的棋子。只是分布在不同的棋局,不能相遇,也……身不由己。"
"而今,我们终于打碎棋盘了……所以我也想问你,如果我跟你说……现在我想带你走,你……可否愿意?"
白浥尘的伤口还在流着鲜血,脸色苍白,唇色如纸,每说一句都在大口喘息。
"你的每一句话我都不相信!"我冷冷地说。
"如果……我再跟你说……从我在芙蓉城遇上你的第一眼……便对你一见倾心呢?"
他缓缓地笑了,他的笑容像盛开在冰山上的一朵雪莲,圣洁而美好。
我从来,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笑容,原来,他笑起来是那么好看,仿佛整个春天的花都绽放在这个笑容里。
"如果,你真想知道一切,……我便告诉你:我,是大辽国的谋士,虽然,为了掩人耳目,戴上了中原状元郎的面具,取得中原皇帝的信任,其目的,就是颠覆中原王朝……而我任务的第一站便是,芙蓉城……"
"可是,就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姑娘,她圣洁美好,像开在异域的一朵奇花,美丽芬芳,夺目耀眼……"
"那日,她在一片美丽的夕阳下,一身火衣坐于城楼之上,还把瓜皮果皮扔了我一身。呵呵……"
他仍在笑着,可是嘴角慢慢蜿蜒出鲜血来,越流越多,脸色苍白如雪。
"你……别再说了……"
我背过身去,不想让他看到我此刻起伏的胸膛以及即将流出眼角的泪水。
"不,如果今天……我死了……我就再也没机会……说出来了……"
白浥尘勉强用剑支撑起半个身子,缓缓靠在梨花树上,梨花如雪,混着天幕那抹血色残阳的光线,落在他的身上,于是,比血色更红,比白色更白。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你竟然是城主的女儿……"他的眸色开始暗沉,仿佛坠入无垠的哀痛之中,"你知道吗?当你把绣球抛到我手中之时,我……很高兴,我恨不能立马与你成亲,然后……卸去一身伪装、责任。带着你,走得远远的,远到任何人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可是……你偏偏不是流落在民间的雪莲花,你是出生在波云诡谲朝堂里的一朵富贵花,说是富贵,却更是磨难。你身边没有一个真心为你好,爱你,关心你的人,包括你最爱的丫鬟小桃……甚至……你爹……"
说到小桃时,我仍心痛难受,可说到我爹,却如晴空霹雳,顿时怒不可遏。
"白浥尘,是不是我杀了你,你才会闭嘴,你凭什么说我爹?"
"咳咳……"白浥尘忽然疲惫地咳嗽了几声,"对不起,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
"当年,并非在下不愿意娶你,而是……而是你爹早就向朝廷上书,答应支援军饷,也上书了,皇帝纳你为妃的请求……"
"其实就是条件啊……"
"你爹送你入宫,只不过是让你给他当眼睛……当耳朵……监视小皇帝的一举一动,不对吗?可是……入宫后,你快乐过吗?"
我的手开始不停颤抖,剑柄应声而落。
【15】
宫门正在被一股股巨大的力量推动着,一群大辽士兵的叫嚣声刺破耳膜。
"兄弟们,公主后妃们都在里面,咱们各凭本事,抢回去为奴为婢吧……哈哈……"
"挟持我……"白浥尘忽严肃道。
"你说什么?"
"挟持我,我……我是大辽的……国师……我对皇帝还有用……"
"为什么要救我?"我喃喃自语,"难道你真的觉得我还能快乐地活下去吗?"
"活下去……然后……我……我们可以一起走……离开这里……好吗?"
"白浥尘……"
"谢谢你……"
"但是……不用了……"
说着我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宝剑,我一个三脚猫功夫的剑客用来自杀,还是错错有余的。
正当我用尽全力刺向身体的时候,眼前一片白影飞过,我被一个柔软的身体抱住,我们一起在梨花遍地的树荫下翻滚了好几圈后停下,第一次我离他那么近,近到能看见彼此眼中的倒影,近到我已经开始愿意相信,他没有骗我,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白浥尘……"我温柔如水的声音还带着一丝丝魅惑,"我求你一件事。"
他的眸中飘动着一片柔和宁静,还有无尽的情意……
"放了我爹……放了……芙蓉城的百姓们……"
说着我开始大口喷出鲜血。
药,真苦哇。
这是我爹给我的鹤顶红,而我把它藏在了舌底。
我爹说过,事情一旦败露,士可杀不可辱。
如果自杀失败,还可以咬破它自戕,见血封喉,没有痛苦。
"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对不起……我服毒了……"
"韩嫣儿……你……"
"答应我好不好?"我微笑着,呼吸却越来越困难,"若有来生……不许……你……再拒绝我……"
我看见他的眼中不断地有泪水流出,他伸出手,温柔地,轻轻地揽过我的身体,把我抱进了怀里,他的身上有很好闻的薄荷香,令我沉迷,暂时忘记了身体灼烧般的疼痛。
"好……我什么都答应你……"
天幕那晚云霞最终落了下去,留给人世间最凄惨的一抹红,如挽歌袅袅,余音不绝。
【番外】
他没有断袖之癖,他就是不苟言笑,也不怎么喜欢女人。
他天生淡漠,无欲无求,一生只想做个自由散漫之人。
然而无论他多努力,这老天爷就是不肯放过他。
十岁那年,十里八乡"小诸葛"的声名让他早早就与仕途挂了钩。
大辽皇帝惜才如命,认他做义子,他不肯,他说,我给陛下打下一片江山,可否换我自由之身?
十八岁那年的科举,他不费吹灰之力就高中状元,打败了数十万个寒窗苦读的宅男书生。
真是,气死人呐。
中原的皇帝爱极了他的样貌和才气,把自己的亲妹妹指婚给他。公主倾国倾城,美得不沾染世俗尘埃。
可是,他真的不喜欢。因为抗旨不尊,又高傲自负,皇帝气急败坏之下,骂他有断袖之癖,这事沸沸扬扬的传遍了天下。
他从不为自己辩解,但有时候也在想,难道他这一生真的注定孤独,没有朋友,没有知己,没有爱的人,算是正常的活着吗?
直到,他在芙蓉城遇到那个姑娘。
她一身红衣,慵懒地坐在城楼上看着日落夕阳,嗑着瓜子,与身旁的丫鬟肆无忌惮的打闹着,那么天真,那么烂漫,仿佛世间事皆不在眼中。
她的眼眸与湖水同色,她的笑容与日月同辉。
从来不习惯与人套近乎的他鬼使神差的驱马至城楼下,竟觉得自己狼狈又不堪。
"姑娘,此处可是芙蓉城?"
他当然知道这就就是芙蓉城,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想她,能回头看自己一眼吧。
可就是这一眼,让他觉得自己重新又有了心跳,也有了七情六欲,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穷尽半生孤独,原来只为一人。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