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十年,丙午,公元646年
1、丁丑,遣大理卿孙伏伽等二十二人以六条巡察四方,刺史、县令以下多所贬黜,其人诣阙称冤者,前后相属。上令褚遂良类状以闻,上亲临决,以能进擢者二十人,以罪死者七人,流以下除免者数百千人。
提拔的比加刑的多,是不是说明在执法标准上存在不一致?免职追责的数百千人,平均下来差不多每个县都有,这就要考虑是不是人员选拔作用机制的系统性问题。
2、上谓李靖曰:“吾以天下之众困于小夷,何也?”靖曰:“此道宗所解。”上顾问江夏王道宗,具陈在驻跸时乘虚取平壤之言。上怅然曰:“当时匆匆,吾不忆也。”
李靖旁观者清,一眼就看到速战速决的办法。或许李世民的指挥跟他的军事生涯和性格也有关系,年轻时打惯了刀刀见血、酣畅淋漓的硬碰硬攻防,对偷袭的小伎俩不太上心。李世民没有带李靖征高丽,可能是最大的失误。
3、上疾未全平,欲专保养,庚午,诏军国机务并委皇太子处决。于是太子间日听政于东宫,既罢,则入侍药膳,不离左右。上命太子暂出游观,太子辞不愿出。上乃置别院于寝殿侧,使太子居之。褚遂良请遣太子旬日一还东宫,与师傅讲道义。从之。
太子不离左右,是表达亲近不是对自己没信心?
4、上尝幸未央宫,辟仗已过,忽于草中见一人带横刀,诘之,曰:“闻辟仗至,惧不敢出,辟仗者不见,遂伏不敢动。”上遽引还,顾谓太子:“兹事行之,则数人当死,汝于后速纵遣之。”又尝乘腰舆,有三卫误拂御衣,其人惧,色变。上曰:“此间无御史,吾不汝罪也。”
陕人常德玄告刑部尚书张亮养假子五百人,与术士公孙常语,云“名应图谶”,又问术士程公颖云:“吾臂有龙鳞起,欲举大事,可乎?”上命马周等按其事,亮辞不服。上曰:“亮有假子五百人,养此辈何为?正欲反耳!”命百官议其狱,皆言亮反,当诛。独将作少匠李道裕言:“亮反形未具,罪不当死。”上遣长孙无忌、房玄龄就狱与亮诀曰:“法者天下之平,与公共之。公自不谨,与凶人往还,陷入于法,今将奈何!公好去。”己丑,亮与公颖俱斩西市,籍没其家。
两相对比,李世民对侍卫这些低层人员比高级官员更宽容,可能还是因为这些人对皇权的直接威胁更小。
5、岁余,刑部侍郎缺,上命执政妙择其人,拟数人,皆不称旨,既而曰:“朕得其人矣。往者李道裕议张亮狱云‘反形未具’,此言当矣,朕虽不从,至今悔之。”遂以道裕为刑部侍郎。
李世民已经多次“悔之”,但杀人的时候从来不手软,而且不会听从别人的意见。看来,在李世民杀人不只是治罪,还是警诫其他人的手段,某种程度也是考查作用新人的手段。从阴谋论的角度看,李世民隐约也有清除功臣的意图,只是吃相没有刘邦那么难看。
6、时太子当从行,少詹事张行成上疏,以为:“皇太子从幸灵州,不若使之监国,接对百寮,明习庶政,既为京师重镇,且示四方盛德。宜割私爱,俯从公道。”上以为忠,进位银青光禄大夫。
李治在做太子期间基本没有实际参加过军事行动,或许因为这样,他能放手让前线指挥官行动,而李世民打仗打得多,在军事方面过多干预,有反对意见也不见得采纳,反而给将领更多的压力,也让他们产生依赖,皇帝怎么指挥就怎么打,还不用承担决策失误的责任。
7、李世勣至郁督军山,其酋长梯真达官帅众来降。薛延陀咄摩支南奔荒谷,世勣遣通事舍人萧嗣业往招慰,咄摩支诣嗣业降。其部落犹持两端,世勣纵兵追击,前后斩五千余级,虏男女三万余人。
与薛延陀的战争,李世民没有亲临一线,反而战果更大。李世民亲征高丽,是不是还存在证明自己比杨广高明的心理?
8、九月,上至灵州,敕勒诸部俟斤遣使相继诣灵州者数千人,咸云:“愿得天至尊为奴等天可汗,子子孙孙常为天至尊奴,死无所恨。”甲辰,上为诗序其事曰:“雪耻酬百王,除凶报千古。”公卿请勒石于灵州,从之。
天可汗,大概是上下五千年中华史中最高规格的称号了
9、特进同中书门下三品宋公萧瑀,性狷介,与同寮多不合,尝言于上曰:“房玄龄与中书、门下众臣,朋党不忠,执权胶固。陛下不详知,但未反耳。”上曰:“卿言得无太甚!人君选贤才以为股肱心膂,当推诚任之。人不可以求备,必舍其所短,取其所长。朕虽不能聪明,何至顿迷臧否,乃至于是!”瑀内不自得,既数忤旨,上亦衔之,但以其忠直居多,未忍废也。
同样是说小话,高官举报的,李世民反而回护,这个做法有点奇怪。也可能李世民骨子里对谁都不信任,但是又要做出推心置腹的姿态。
10、上尝谓张亮曰:“卿既事佛,何不出家?”瑀因自请出家。上曰:“亦知公雅好桑门,今不违公意。”瑀须臾复进曰:“臣适思之,不能出家。”上以瑀对群臣发言反覆,尤不能平。会称足疾不朝,或至朝堂而不入见。上知瑀意终怏怏,冬十月,手诏数其罪曰:“朕于佛教,非意所遵。求其道者未验福于将来,修其教者翻受辜于既往。至若梁武穷心于释氏,简文锐意于法门,倾帑藏以给僧祗,殚人力以供塔庙。及乎三淮沸浪,五岭腾烟,假余息于熊蹯,引残魂于雀,子孙覆亡而不暇,社稷俄顷而为墟,报施之征,何其谬也!瑀践覆车之余轨,袭亡国之遗风。弃公就私,未明隐显之际。身俗口道,莫辨邪正之心。修累叶之殃源,祈一躬之福本,上以违忤君主,下则扇习浮华。自请出家,寻复违异。一回一惑,在乎瞬息之间。自可自否,变于帷扆之所。乖栋梁之体,岂具瞻之量乎?朕隐忍至今,瑀全无悛改。可商州刺史,仍除其封。”
萧瑀以前不是这么阴阳怪气的,难道是妒忌其他人受重用?但是跟李世民玩这种把戏,效果适得其反。
11、癸未,上谓长孙无忌等曰:“今日吾生日,世俗皆为乐,在朕翻成伤感。今君临天下,富有四海,而承欢膝下,永不可得,此子路所以有负米之恨也。《诗》云:‘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奈何以劬劳之日更为宴乐乎?”因泣数行下,左右皆悲。
李世民看来是个大孝子啊!
12、房玄龄尝以微谴归第,褚遂良上疏,以为:“玄龄自义旗之始翼赞圣功,武德之季冒死决策,贞观之初选贤立政,人臣之勤,玄龄为最。自非有罪在不赦,缙绅同尤,不可遐弃。陛下若以其衰老,亦当讽谕使之致仕,退之以礼,不可以浅鲜之过,弃数十年之勋旧。”上遽召出之。
李世民确实对文官更加苛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