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八年,甲辰,公元644年
1、二月乙巳朔,玄奖还,具言其状。上曰:“盖苏文弑其君,贼其大臣,残虐其民,今又违我诏命,侵暴邻国,不可以不讨。”谏议大夫褚遂良曰:“陛下指麾则中原清晏,顾眄则四夷詟服,威望大矣。今乃渡海远征小夷,若指期克捷,犹可也。万一蹉跌,伤威损望,更兴忿兵,则安危难测矣。”李世勣曰:“间者薛延陀入寇,陛下欲发兵穷讨,魏徵谏而止,使至今为患。向用陛下之策,北鄙安矣。”上曰:“然。此诚徵之失,朕寻悔之而不欲言,恐塞良谋故也。”
对外开战,究竟是收益大还是损害大,实在是要掌握好恰当的时机。用兵本身也有恰当的时机。李世民一世战功赫赫,最后竟跟杨广一样折在三征朝鲜,而且问题先嬴后输,大概也是长期在中原作战,缺乏高寒环境作战的经验。
2、上欲自征高丽,褚遂良上疏,以为:“天下譬犹一身。两京,心腹也。州县,四支也。四夷,身外之物也。高丽罪大,诚当致讨,但命二三猛将将四五万众,仗陛下威灵,取之如反掌耳。今太子新立,年尚幼稚,自余藩屏,陛下所知,一旦弃金汤之全,逾辽海之险,以天下之君,轻行远举,皆愚臣之所甚忧也。”上不听。时群臣多谏征高丽者,上曰:“八尧、九舜,不能冬种,野夫、童子,春种而生,得时故也。夫天有其时,人有其功。盖苏文陵上虐下,民延颈待救,此正高丽可亡之时也。议者纷纭,但不见此耳。”
李世民也是很膨胀
3、三月辛卯,以左卫将军薛万徹守石卫大将军。上尝谓侍臣曰:“于今名将,惟世、道宗、万徹三人而已,世、道宗不能大胜,亦不大败,万徹非大胜则大败。”
李世民 是故意忽略只有大胜没有大败的李靖吗?其时李靖虽然告病,但策划指挥还是可以做到吧?
4、夏四月,上御两仪殿,皇太子侍。上谓群臣曰:“太子性行,外人亦闻之乎?”司徒无忌曰:“太子虽不出宫门,天下无不钦仰圣德。”上曰:“吾如治年时,颇不能循常度。治自幼宽厚,谚曰:‘生狼,犹恐如羊。’冀其稍壮,自不同耳。”无忌对曰:“陛下神武,乃拨乱之才。太子仁恕,实守文之德。趣尚虽异,各当其分,此乃皇天所以祚大唐而福苍生者也。”
承平之世,本来就不是用狼的时候,不过李治也太弱了
5、辛亥,上幸九成宫。壬子,至太平宫,谓侍臣曰:“人臣顺旨者多,犯颜则少,今朕欲自闻其失,诸公其直言无隐。”长孙无忌等皆曰:“陛下无失。”刘洎曰:“顷有上书不称旨者,陛下皆面加穷诘,无不惭惧而退,恐非所以广言路。”马周曰:“陛下比来赏罚,微以喜怒有所高下,此外不见其失。”上皆纳之。
魏徵死后连墓碑都给推倒,还有谁敢犯颜?怕是连墓碑都不想要了。刘洎这句算是还有点批评的意思,马周就差说:“皇上您最大的缺点就是太操心了”。这批开国功臣,基本已经向侫臣看齐了。
6、上好文学而辩敏,群臣言事者,上引古今以折之,多不能对。刘洎上书谏曰:“帝王之与凡庶,圣哲之与庸愚,上下相悬,拟伦斯绝。是知以至愚而对至圣,以极卑而对至尊,徒思自强,不可得也。陛下降恩旨,假慈颜,凝旒以听其言,虚襟以纳其说,犹恐群下未敢对扬,况动神机,纵天辩,饰辞以折其理,引古以排其议,欲令凡庶何阶应答?且多记则损心,多语则损气,心气内损,形神外劳,初虽不觉,后必为累。须为社稷自爱,岂为性好自伤乎?至如秦政强辩,失人心于自矜。魏文宏才,亏众望于虚说。此材辩之累,较然可知矣。”上飞白答之曰:“非虑无以临下,非言无以述虑,比有谈论,遂致烦多,轻物骄人,恐由兹道,形神心气,非此为劳。今闻谠言,虚怀以改。”
将臣下驳斥得心服口服,臣下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7、八月壬子,上谓司徒无忌等曰:“人苦不自知其过,卿可为朕明言之。”对曰:“陛下武功文德,臣等将顺之不暇,又何过之可言?”上曰:“朕问公以己过,公等乃曲相谀悦,朕欲面举公等得失以相戒而改之,何如?”皆拜谢。上曰:“长孙无忌善避嫌疑,应物敏速,决断事理,古人不过;而总兵攻战,非其所长。高士廉涉猎古今,心术明达,临难不改节,当官无朋党;所乏者骨鲠规谏耳。唐俭言辞辩捷,善和解人;事朕三十年,遂无言及于献替。杨师道性行纯和,自无愆违;而情实怯懦,缓急不可得力。岑文本性质敦厚,文章华赡;而持论恒据经远,自当不负于物。刘洎性最坚贞,有利益;然其意尚然诺,私于朋友。马周见事敏速,性甚贞正,论量人物,直道而言,朕比任使,多能称意。褚遂良学问稍长,性亦坚正,每写忠诚,亲附于朕,譬如飞鸟依人,人自怜之。”
李世民看得太清楚优劣,先扬后抑,谁还敢说话,谁还不做小鸟依人状?
8、辛卯,上谓侍臣曰:“孝恪近奏称八月十一日往击焉耆,二十日应至,必以二十二日破之。朕计其道里,使者今日至矣。”言未毕,驿骑至。
李世民对西域的经营规划相当精确
9、乙未,鸿胪奏:“高丽莫离支贡白金。”褚遂良曰:“莫离支弑其君,九夷所不容,今将讨之而纳其金,此郜鼎之类也,臣谓不可受。”上从之。上谓高丽使者曰:“汝曹皆事高武,有官爵。莫离支弑逆,汝曹不能复仇,今更为之游说以欺大国,罪孰大焉!”悉以属大理。
李世民放过了和平最后的机会
10、前宜州刺史郑元,已致仕,上以其尝从隋炀帝伐高丽,召诣行在,问之,对曰:“辽东道远,粮运艰阻。东夷善守城,攻之不可猝下。”上曰:“今日非隋之比,公但听之。”
李世民真的傲气
11、上闻洺州刺史程名振善用兵,召问方略,嘉其才敏,劳勉之,曰:“卿有将相之器,朕方将任使。”名振失不拜谢,上试责怒,以观其所为,曰:“山东鄙夫,得一刺史,以为富贵极邪?敢于天子之侧,言语粗疏,又复不拜!”名振谢曰:“疏野之臣,未尝亲奉圣问,适方心思所对,故忘拜耳。”举止自若,应对愈明辩。上乃叹曰:“房玄龄处朕左右二十余年,每见朕谴责余人,颜色无主。名振平生未尝见朕,朕一旦责之,曾无震慑,辞理不失,真奇士也!”即日拜右骁卫将军。
李世民始终是偏爱武将。
12、十二月辛丑,武阳懿公李大亮卒于长安,遗表请罢高丽之师。家余米五斛,布三十匹。亲戚早孤为大亮所养,丧之如父者十有五人。
一个公爵贫穷若此,李世民似乎并不关心
13、俟利苾之北渡也,有众十万,胜兵四万人,俟利苾不能抚御,众不惬服。戊午,悉弃俟利苾南渡河,请处于胜、夏之间,上许之。群臣皆以为:“陛下方远征辽左,而置突厥于河南,距京师不远,岂得不为后虑?愿留镇洛阳,遣诸将东征。”上曰:“夷狄亦人耳,其情与中夏不殊。人主患德泽不加,不必猜忌异类。盖德泽洽,则四夷可使如一家。猜忌多,则骨肉不免为仇敌。炀帝无道,失人已久,辽东之役,人皆断手足以避征役,玄感以运卒反于黎阳,非戎狄为患也。朕今征高丽,皆取愿行者,募十得百,募百得千,其不得从军者,皆愤叹郁邑,岂比隋之行怨民哉?突厥贫弱,吾收而养之,计其感恩,入于骨髓,岂肯为患?且彼与薛延陀嗜欲略同,彼不北走薛延陀而南归我,其情可见矣。”顾谓褚遂良曰:“尔知起居,为我志之,自今十五年,保无突厥之患。”
李世民不断说,我跟杨广不一样,说得自己都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