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柯
(原创)
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处境了。
贫困、苦难、不幸、堕落、不堪。所有想让人避之不及的负面的词汇都可以在我身上找到。
周围的人群黑压压的一片,我在人潮当中亦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大叔,今年四十岁,衣衫褴褛,胡子拉碴,不知道怎样活到的这把年纪。一事无成,漫无目的,也不知道是怎样漂流到这条气氛压抑的街道。如果不是肚子里时而传来的饥饿声,我一定以为自己只是一具不知所往的行尸走肉。
人在走投无路面对困境时一般会想起什么?很抱歉,对于一个习惯逃避习惯用幻想来麻痹自己的人来说,首先想到的居然是和自己一样没用的东西——时间机器。这东西太多次的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以至于连把它当成慰解的资格都没有。比如放弃了某项事业又发现这事业后来十分红火的时候,比如和爱人分手没有挽留后来又十分想念的时候,比如和父母吵架离家出走再也没有机会见一面的时候……。每一次的想到它,都让我对它的失望加重一分。人生总有一些事想回到过去,太多的后悔只能怪自己的颓废和不思进取。就算现在最后一次的幻想时间机器又能怎么样呢?我的肚子依然在叫唤着,身体依然在冷颤着,人,依然是无用着。
街道的远处突然亮堂了起来,人流渐渐往亮处涌去,缓缓的像一队队僵尸。我仔细的观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一点生气。旁边有个人擦了一下我的肩,抬头看了我一眼,眉间有一颗痣,暗淡的眼睛没有泛起一丝波澜,仿佛在看一面镜子。他随即又低下头,继续随着人流往亮处移动着。
我也莫名其妙的跟着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前方究竟有何物。后来发现彼此都一样,只是第一个人走了,后面的人没有目标的跟着他罢了。前面走到亮处的人开始叫了起来,声音充满了欢跃。等我靠近时才发现这里的终点居然是一扇门,那刺眼的光芒便是从这里发出来的。门的上面有一行字——欲退十年,先付十年。
前面的人一个一个走了进去,没有一丝的犹豫。我再一次的扫视了这个街道,竟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只有后面暗压压的人流不知道从何处涌来。
我恍惚着跟了进去,心里早已没了大喜大悲。这像梦境般的场景我甚至是以为哪个无聊的导演无聊的恶作剧。里面还有扇门,门里走出一老头,模样大概六十岁了,但看起来有点眼熟。他抬起头见到我,微笑的打了一个招呼,他眉间的那颗痣映入眼帘时我终于认出了是前面那个和我擦肩的人。那时他和我差不多大,将近四十岁,现在已头发花白,皮肤褶皱。他告诉我,他按了两下,即将回到二十年前。二十年?一个年近四十岁的人付出了二十年就算回到了以前,又有多少时间好活?望着他走进旁边的通道留下的一道光里,我终于相信这不是一个恶作剧,因为那道光里,他最后闪烁着的活力的眼神,灼得我刺痛。
我走进那房间,狭小的空间只有一台像巨大手机一样的机器。屏幕上有一块手掌印,我按了上去,旁边有声音响起:“你已支付十年,可以倒回十年。如想继续倒回,请继续支付。”话音刚落,我瞬间感觉呼吸急促了不少,双腿觉得身体变得笨重。我握了握手,有点软弱无力,手上的皮肤也开始裂开了,屏幕上依稀能看到黑白相间的头发和发皱的容颜。这就是我五十岁的样子么,我正想着还要不要继续按下去,一想到所剩无几的寿命便迟疑起来了。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打声,我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孩,双眼同样无神,除了那有光泽的皮肤外,我仿佛看到了现在的自己。他低低的问一句:“好了么。”我示意他进去,他拖着他那年轻的身体关上了门。
外面有很多不同年龄的人,小的十几岁,大的七八十岁,居然都在排队,焦急的等待着上一个人出来,原来出现在这个街道的人都想着同一样东西——时间机器。
我走向那传送的通道,在众人无动于衷的眼光中,消失在一片璀璨的光芒里。
我醒了,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狭小的床上,简陋的房间正是我三十岁的时候租住的地方。手按在手机上,上面有一条昨晚买方便面扣费的信息,显示余额一块一毛五。
我又握了握拳头,一股年轻的力量涌了上来。照了照镜子,活力成熟的脸庞印入眼中。我真的回到了三十岁?我雀跃的冲到了外面,正值清晨,一位高中生背着书包从我旁边走过。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看到了他眉间的那颗痣。
“是你?”
“你是?”
“我俩在时间机器里见过,那时你快四十岁了,花了二十年回到现在。”
“神经病。”
他走了,眼神里并未有过一丝的疑顿。我回到家,安静的躺在床上。果然没有时间机器么,突然想起昨晚睡觉回想自己的窝囊人生的时候,想要一个时间机器回到二十岁再努力一次,没想到在梦里过了十年又后悔了一次,在四十岁的时候幻想着回到三十再努力,三十又想回到二十再努力,梦里二十岁的小伙又想回到十岁再努力。我们一直在幻想着时间机器,却忘记了现在的自己正是十年后最想回到的时刻。
我又从床上爬了起来,整了整凌乱的衣裳,梳了梳蓬松的头发,重新写了一篇求职简历,给被我气走的父母打了一个电话,发了一条信息给昨天分手的女友。时间机器确实是有的,它就在我们现在自己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