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时是在一个春天,在写完《风沙,玫瑰和牧羊犬》和《洛丽塔或阿尼玛》之后,在一场未完成的仪式之后,在再一次温习《小王子》之后。
那一天凌晨的告白到底说清楚没有,有还是没有,我并不清楚,仪式没有完成,但我所希望传达的应该已经传达得够明显。屈把我推开了,像直子对渡边那样,一把推开了,不留一点余地。你真讨厌,为什么要在我喜欢上你之前喜欢上别人。为什么要那么冷漠,为什么要那么无动于衷。所以我让你把我删掉了。最后你所说的是“我终于明白了”,其实你什么也不明白。于我而言,我们的关系已经抵达山崖顶尖,如果不能升天,面对的就必定是跳崖。但在那个时候,也许不该强行开启那个仪式。
禁闭前夜
我已经足够努力了,把童话拆散成各个篇章,把各个篇章还送给他们的原型。为了叫你知道,还特地全都上传到了群里,文件名为《给某某某》。没有给洛丽塔你的文字,只有一篇给阿尼玛的文章,阿尼玛就是你,你懂吗?发完文章后,挚友鸿写了一条说说:“沙漠里的玫瑰啊,你为什么催我流泪。”你在下面回复到:“因为你看见了本来不会看见的东西。”所以你肯定是看到这些文字了,其实所有的文字都是给你的。
后来我又布了一个很巧妙的局,只想叫你上当。但你并没有上当,也许你就是领悟这么差吧,或者你已经看穿而懒得取回属于你的东西。
鸿对我说:她不是你可以接近的。将军死了还是活着,都是你决定的。
他继续说:你的花枯萎了又怎样,生活继续。
我骄傲地说:如果是别的心机婊我还是可以陪玩的,就是只有这一个我会输而已。因为过去。
我已经完全不同了。
所以童话还是没有送回你的手里。
所以我才会想在另一个女孩身上去还愿。
她是我们系里的一个同学。在此取名为丹。
丹和洛丽塔长得很像,这是我在大一上学期就已经发觉的一点,不过这不足以使我对这个人产生兴趣。系里没有特别值得深交的人,这一点扫一眼我便知道。
丹的感受应该是这样的吧:一个奇怪的人,在QQ上打探我的舍友的名字;过几天和我说,要不要听一个故事,还要一天一天一点一点地讲;后来又告诉我他并不喜欢我的舍友,还说要在讲完故事之后才能告诉我为什么,真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简直莫名其妙!
我就是那个奇怪的人。
我给她讲的是《洛丽塔》。如果单纯还愿的话,也许童话会比较合适。但童话是一部严肃作品,没有足够文学素养的人是不会产生兴趣了,更别提看完了。一点一点讲,也是不希望得到故事的人将看完推至无限期。
但即便这样,丹还是怠慢了我的故事。在一次连载之后,我和她说:“很快就要封锁。”我指的是禁闭这件事。她没有回复。
我们是几乎陌生的同学吧,丹也不知道在还愿这件事上她是以女主人公的姿态出现的,因为她的态度一定程度上是以洛丽塔的形式来表达的。也许洛丽塔也会是这样冷漠吧。
我想起《言叶之庭》里面的句子:“我不介意啊,反正所谓人类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正常。”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得到这样的结论:意义是被赋予的。这是非常唯心的说法。所以想把童话还给她,失败后在另一个和她长得像的女生身上还愿也是非常个人的想法。其意义也只能在我自己这里得以彰显。
一个奇怪的人在讲一个奇怪的故事,被拒绝了。
其实那时还在给另一个女生卉连载这个故事,一个以前高中的同学。在确定丹已经没有兴趣之后,把剩余的故事全部发完,并也一并将童话给了卉,还把她加进了我存放我写的作品的那个QQ,因为我知道如果她看完童话,想知道童话背后的含义,可以在QQ空间里面找到它的解析。我匆忙地做完这些事,然后和她说:“我要开始禁闭了。”同时也封锁了《风沙,玫瑰和牧羊犬》和《阿尼玛》,不再给人看这两部作品,不再回味这两部作品,也不再与人探讨。
任何一个人都是以自己为世界的中心,任何人都是以自己的角度来看待和对待世界。对于任何一个人,他的生活的主角便是他自己,所有的剧情都以他为内核展开,虽然实际并非如此,这多么不公平。在自己的角度是绝对的自我,在别人的眼中却仅仅只是配角。任何一个人的生活都有升华的那样一部分,或音乐,或小说,或电视剧、电影。在小说中,一个人把自己当成主角去体验主人公的情感,所有故事都以幻想的自己展开,用升华的角度超脱于庸俗的尘世去体验那些始料未及的剧情。在音乐中沉醉,在电影中共鸣。但那终究不是生活,更无法代替生活。生活是一轮一轮向前扎碾的车轮,当你熟悉这个过程,能够颤动你的不过是凹凸不平的地面,以及微妙变化的景致,但一切都如此迟缓,好像你在无尽得的等待中,像在无边的沙漠中寻找泉水,偶尔在那些升华的东西里得到泉水的消息。如果你深知生活无聊的根本,就仅会把这种带来升华的东西作为某种消遣,把升华作为生活的附庸,而不去思考他们,更不会去期待他们。“生活的意义、活着的意义不是用来思考的,是用来体验的,因为存在于意义当中,所以根本无需也不可能去探寻。”你可以如此搪塞自己,把解答变成理所应当的空白。所以可以每天像上好发条的机器,像弹簧一样去回应现实。
但那些醉心于升华的人,多半也是那些升华作品的创作者。他们扒开现实,把事件不存在的意义塞进去,然后再把自己塞进去。他们是乐意死在里面的,如果没有人把他们拉出来,即使有他们也未必愿意出来。不知不觉当中,这些愚蠢的人开始期待在现实中产生那样的意义。他们期待的,或者一个互通心灵的伴侣,或者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或者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无论什么,总之他们开始期待。
他们开始期待,甚至期待成为了他们生活的重心,成为他们生活的目的。他们不顾一切地开始寻找,但逐渐生活的本质让他们失望了,让他们在每个人面前却步,让他们不肯轻易交付内心。他们评判每个人,看穿每个人,所以他们知道他们寻找的人有多稀少。每个人在每个人的生活中充当主角,却被世界遗弃在角落。
什么时候我也开始这样评判每一个人,像圣·埃克苏佩里那样先将两条蟒蛇的画像来给对方决断再来判断可以谈话的类型。
“你看过《小王子》吗?”一个不起眼的问题,这个问题不会给对方造成任何我很奇怪的印象,但是这个问题的回答却可以决定很多对方在我这里的印象。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时间的长短可以很大程度上决定一段关系的交情。但在我,一段关系的深浅实际在前几次的谈话就已经决定了。分析一个人,可以聊什么话题,可以交流到什么深度都在前几次聊天就可以决定了。虽然也不得不计量时间所带来的情感,但那在我并不是主要的因素。
那些被生活的无聊打倒在地的升华者们,不断从小说、音乐里面探寻泉水的消息以画饼充饥,即使饥渴得要死,也不得不继续前行,因为在他们眼中生活的真谛全在于此,除掉此,生活便是一片空虚。
在禁闭之前,我就已经在这样的痛苦中挣扎了。在完稿那部童话之后,又写完了《阿尼玛》,听了些许伤感的歌曲,再在安德烈·纪德的小说中沉沦一番。不得不说,已经封闭太久的那个期待阿尼玛的我又苏醒了。但生活就是这样无聊。你所期待的那个人并不会出现,你只能在你生活的周遭摸索。
于是我对自己开始了禁闭。
禁闭前一天,我一个人到东湖去朝圣。人都会这样吧,希望在新的开始洗涤自己已经污秽的心灵,也用这样的洗涤来明誓。
骑着小黄车,我穿过人群。我和人群相遇,然后分离,我不知道他们都在这街头去往哪里,我只知道我是为了禁闭而来到这里朝圣。沿着湖岸,我走在去湖中堤坝的路上。离开武大进入东湖,还有一段路程。
阳光很明媚,两岸堤坝乔木葱葱,波光粼粼的湖面很美,也许我也期待过和屈来这里,屈也曾说她喜欢这里。
我想,昨天的告白算不算是成功。当一件事无法用实现与否来衡量,那么就只能用是否尽力来衡量。我感到苦楚的味道,我已经来到河边,湿了鞋子,差一步就会翻入河中,我已经卷起裤管,就差最后一步踏入。但不知河水深浅的我胆怯了,我逃跑了。试探那么久仍旧不明朗,又不能随意表露,因为那样会丢掉第一次机会。而其实我也仍然在选择是否要喜欢她。很奇怪的表述是不是?喜欢或者不喜欢,可以被选择。也许我需要的不是女朋友,而是可以一起走向未来的人。
也许在她把我推开的时候,在仪式失败的时候,就注定了这样的结果。阿尼玛到底是不存在的,你不能牵扯无关的人。
在东湖风景区入口不远处,一棵树下,我写下禁闭前第一首诗,如下:
禁闭前的一首诗
我说,我想带你去的春天就在这里
两岸的堤有春花开放
太阳很大,撒得湖面波光粼粼
远处的城市也在这样的明媚中变得迷蒙不清
生活不过是一坨屎,诗人为了诗意就给它插上花
湖里有龙舟划过,我驻足观望
鼓声呐喊,龙舟划开水痕
你不过是闻到了花香,就想看到娇艳的花
但花自遥远,倾其所有也不可亲近
当你临近,她便远离
当你呼喊,她便假装不见
那就在这春天的堤扯下一朵花
扔到湖里,窜进水痕
然后驾车离去
那天东湖确有龙舟队在训练。我想到舍友现在已经退出龙舟队了,颇感遗憾便是。因为他如果还在龙舟队,我便可以以此为他夸耀,可以在湖边给他加油呐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龙舟对我而言是毫不相干、毫无意义的东西。
我准备写三首诗。
第二首我这样构思:分为两部分,岸上的人眼中的划桨人以及划桨人眼中的自己;划桨人给岸上的人以积极之感,岸上人却殊不知划桨人也许正烦闷着酸疼的肩膀和繁重的训练,而他们的呐喊不过是习惯。
但我没有这样写。我想我这些句子我写不出那样的诗意和美感,会毁掉我所萌生的心境。
正午渐近,烈日照得我热汗直冒。我想我要动笔必须找到一片树荫。在我碰到的第一棵乔木下,我写下第二首诗:
禁闭前的另一首诗
洛丽塔,我在找一片阴凉
太阳烤焦我的后背,我必须要找到一片阴凉
才敢动笔,描绘你
印象里,先有容貌后有才华的你
总是活不到三两天
先有才华后有容貌的你
我想我找不到那样的你
所以你一直活在我的心里
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静默生长
我现在看到远处成片的树荫
在太阳下,绿得发亮
现在我要离开这几棵稀疏的乔木
到那里去,但对不起
这不是为你
我骑得够深入东湖了,我已经骑到东湖的另一头了,我已经骑到磨山了。
我想我该回了。在一个望得到磨山的岸边,我扯掉耳机的时候听到一片放肆的笑声。
我常常拔掉耳机,因为一直听歌,弄得耳朵很痛,但休息一会,我就会让耳朵继续工作。尘世是多么嘈杂,思考是多么繁琐,我只愿在歌声中躲避一会。
但我快禁闭了。于是我写下最后一首诗:
禁闭前的最后一首诗
拔掉耳塞,周遭是一片嘈杂
远处、近处的人,笑声很爽朗
(完)
极短的一首诗,短到甚至要用完来标注。也许从开始也并没有意识到它会这么短,但它在这两句就已经完整了,无需再添加任何句子。
写完诗,我开始往回骑。
骑回来的路上休息的时候,我让屈把我删掉了。
朝圣完那天下午,我到总图图协举办的图书漂流活动值班。颖也在,但屈不在。
上一次见到屈,是在图书漂流活动前夕准备之际,我来总图整理书籍。她剪了发,厚重的短发把她的脸颊夹在中间。我想说我差点没认出来,但这样用词是不准确的。应该说,我没有认出她来。毕竟我们没有见过几次,再上一次见面都可以追溯到大一上学期她为应付考试而约我打羽毛球。所以我就是这样奇怪的人,只需要用思想去判断一个人,仅从言语就确立了建立关系的深浅。
我想见到颖,所以和她一起值班。颖是少数我不会害怕的人。我所谓的害怕,是从小那种厌生情绪导致的,现如今虽然可以用虚伪来完全掩饰这种害怕,但一般而言在现实中是不会喜欢主动亲近人的。但也有像颖这样的例外。有些人也许就是容易让人亲近。
颖忙里忙外,我基本没有机会搭话。我打了几盘游戏,其他值班的人睡觉的睡觉,看书的看书,闲着走来走去的也有。颖算是少数比较认真的人。对我而言,这些事情都是与生活核心无关的事情,只需要应付过去就行了,这与完成一份作业、通过一次考试毫无差别。但颖做得这么认真。对于他们而言,是用认真对待生活的全部来代表它的意义吗?毫无重心,过一天是一天,遇着事做事,无事则休息。
我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幸福。
我想告诉颖,她很美。
禁闭前的最后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
禁闭前最后一个夜晚。我拿着手机在宿舍楼顶重看英文版的《小王子》,应该还外放着音乐,毕竟是最后一天。建立关系,在小王子遇到狐狸那一段,狐狸告诉小王子它的生活除了狩猎就是防止被猎杀,但一旦建立关系就将使它的生命焕发生机,稻草也因为小王子的发色有了特别的意义,小王子独特的脚步声也将呼唤出狐狸。然后,狐狸又告诉小王子仪式的重要意义,在于它将使一天不同一天。一个人不同于另一个,我想它的实际意义是这样。
那天晚上在我去看《小王子》之前,有个QQ名叫野人先生的人加我,向我索要那篇童话。我想虽然快被封锁了,但能赚一个读者是一个吧,毕竟没有作者不希望自己的作品被阅读。他很幸运,在封锁前的最后一天要走了这部作品,而我也将关于这部作品的一切与之分享。
我告诉他要讨论这部童话必须在今天,因为明天以后我将不再谈论这部作品。
我看完《小王子》之后,他居然已经看完了全部文字。
我很生气,因为我觉得我的作品没有被认真被对待。
他说:你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吗?
你错了。于我而言,自我价值和外在世界是切割开来的。所以你如何对待我的作品,都无法触及我的作品的本质价值更无法触及我理解自己的价值。
虽然他的见解有一些对的部分,但也有强扭乱猜的部分。
我笑话他,但也不怪他,毕竟是耗尽心思构造的高楼,不可能轻易被看穿它的脊梁柱。
后来我们聊到《小王子》。
我问他:你有想过如果小王子是园丁会怎么样吗?
他回答:那就不会有旅行了吧。
这与我心中的答案不符,我刚想否定他,但仔细思索来,也并不毫无道理。
确实,如果小王子是园丁,那么他就不会旅行了。
我告诉他,如果小王子是园丁,那么圣·埃克苏佩里在童话里构造的这种人际关系是不成立的。我只点到这里,就匆匆道了再见,我无需与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详谈,何况很快我就要禁闭。
如果小王子是园丁,那么他与玫瑰、他与狐狸的一对一的关系是不成立的。在《小王子》里,圣•埃克苏佩里用了一个很巧妙的办法去诠释这种一对一的关系,即用小王子在他的玫瑰上所花费的心血来使之对小王子意义非凡。而实际上,现实中,每个人都是园丁,要应付来自生活各个部分的人,所以这样的特别意义的人必须要置于特别的人,而对这样特别的人所作出的特别举动都将浇灌这种关系。所以圣•埃克苏佩里在开头卖了一个乖巧。这明明就是献给友人的作品,无非是如此纯净之感情,仅能用童话来将其完全诠释。
但如果那样特别的人不存在呢?如果和那样特别的人分离了呢?就像圣•埃克苏佩里和他友人分离一样。即便友谊长存,也仍旧避免不了曲终人散。
零点将至,我做好《小王子》的摘文,把QQ音乐从手机、电脑里剔除。
晚安,世界。
晚安,我的世界。
禁闭的条款
禁闭的目的在于铲除我所期待升华的部分,并消泯掉我所赋予周围的人的特殊意义(即我想建立特别关系的念头),以躲避生活实际不存在这些内容给我所造成的痛苦。所以我必须做到以下几点:
1.不看小说
2.不听音乐
3.不看任何有文学色彩的影视作品
4.不与任何人进行思想交流
简而言之,我不允许进行任何关于可以升华生活的活动,同时由于剥夺了种种休息方式,我被允许有更多的时间玩游戏。
更深的生活在剥离所有可以升华生活的东西之中,我这样想。
禁闭时长为一个月。
禁闭
一
禁闭第一天,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很闲,很无聊,也很痛苦。如果你的生命一直以某种价值为中心,当你无法实现这样的价值的时候,你的生命就暗淡了,这也解释了张爱玲、海明威老年为何如此凄惨。我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而无法进行往常填充时间的事情:看小说、听歌、看电影。就好像一间卧室搬掉床、搬掉衣橱、搬掉桌子而变得空荡荡,我变得不知道做什么。于是我开始做一些平时不做的事情:拖拖地、背单词、随意学点课内知识,只是为了填充除掉打游戏剩余的时间。
我在自习室度过了上午和下午,晚上则打了一晚上游戏。我不允许自己整天打游戏,即便是在最无聊的时候。很少有人像我这样:把工作和休息切割开来,又把有意义的工作和无意义的工作切割开来。我记得有个同学曾发表过他的观点:你可以在工作的时间学习学校要求你学习的东西,在你休息的时候,你可以学习你想学的东西,这样你永远都在学习。在高中的时候,我也曾希望这样,但这不可能实现,至少在我。我觉得某种程度上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的念头,这是基于每个人对价值的追求和对独特自己的认可。工作的时候实现的是社会希望和寄予的价值,休息的时候实现自己的价值,这契合了我很早提出的一个观点,即人的一生在于追求外在价值(主流价值)和内部自我的和谐。如果齿轮转动是有意义的,那么自然而然我们都会希望它永远转动下去。但这很困难,或者说需要达到的意志力要求很高,至少在我失败了。最后我无法欺骗自己:我并没有得到合理的休息。我想一个人一旦抵达了这种理想状态,就成为了“超人”,同时拥有社会价值(主流价值)和自我价值的人是一个完整的人。而他也必将建立一个独特自我的概念。所以曾尝试过消灭休息全力工作的我也许仅仅是希望可以将自己同他人区别开来以建立独特的自我。很美妙对不对,如果可以顾及一个人两部分的价值,互相补充,无时无刻不在实现自己的价值,活在自己的价值之中。但实际这是很难实现的,在实践过程当中,最难解决的或许是度的问题。自我价值和社会价值(主流价值)好比两个齿轮相接触,如果他们线速度相当,那么他们会促进机器的运转;但他们中的一个转得更快或者掉了链子,这时候机器就会开始打滑,这就是度的问题。大多数人都不会思考内部价值,或者说他们几乎不考量社会价值在他们心中的反映。他们只知道,社会说这样是好的,于是他们这样做了,如此而已。他们只能思考浅显的物质道理,即金钱代表着社会地位(从社会角度),于是他们需要钱;钱可以带来优越的生活(从个体角度),于是他们需要钱。但他们也许需要的并不是钱,他们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于是用社会价值来填充了那个空白,就像《小王子》里所写的一样:人们茫茫然寻找却始终不明方向,但他们所需要的也许仅仅是闲适地走向泉水,也许只是工作时滴落的汗水,也许只是仰望夜空中或隐藏或显现的星光。所以大多数人通常只转动了社会价值的那个齿轮,而忽略了内部的自我价值,并用那些可以带来闲适的消耗品(比如游戏)度过了他们的空闲时间。我活着要考虑什么活着的意义呢?他们这样想。最后社会价值吞噬了他们的内在自我,成为了他们全部的价值。这也算是两种价值的一种取舍和出路。虽大多数人由不知自己所需什么而让社会价值(主流价值)来固定自己的生活,有些人则是明知自己的内在价值而将其放弃而走上追名逐利的道路。现实难料,各有各苦,人们总会选取对他们最有意义和最有利的东西,难道不是吗?
以上是对于社会价值的齿轮转得更快的讨论,而倘若自我价值转得更快,则会遇到更多的阻碍,比如:社会价值要完善到什么程度?自我价值要去向哪里?自我价值是否要或者会不会向社会价值转化?那些升华者们都必须要在这些关键的问题中做出回答,才能确保一个完善的体系能够供生活平缓地运行下去。如果一个人的生活以内在价值为重心,那么社会价值就不再以超越式来计量而是以满足式来计量。换言之,即一个人不再考虑他能如何赚更多的钱而是考虑他赚多少钱就可以满足他的需求。这里存在的根本问题便是度的问题。要使得内在价值最快发展,即需要在内在价值未能转化为社会价值之前将社会价值削减到满足需求的最低值。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这个社会价值就是绩点,也就是现在的我唯一被社会计量着的东西(出于我还有赚钱的能力),同时也发展着内在自我价值;我既要维持一定的绩点以保证我在之后的社会竞争中被承认,也不愿意放弃发展自我的内在价值。但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这就造成了矛盾。度是最核心的问题,也就是对于达到我所需要的社会价值(或者说我的绩点被认可的程度)所需要的投入时间量的估算,以及是否会因为内在自我价值的过度发展而吞噬了本需要支出给社会价值的时间。这确实是极难极难把控的事情,因为我随时可能因为遇到的一本好书或者想写完的一部作品而全身投入其中,而忽略外界需要我应付的事情。除去对于这个度的把控,其次的主要问题便是设定我所需的社会价值程度。我想我随时可能会因为自我价值而降低我对社会价值的标准。我长久困顿于这两种价值当中,在挥霍后极力弥补,终于渐感疲惫。如今我也未能找到实际的解决办法,只是走一步算一步。
社会价值(主流价值)在各个时期对每个人的要求是不同的,比如大学的考试成绩完全不能同高三的考试成绩同日而语,所以那时我也不得不采取隐匿内在价值或者甚至将内在价值依附于社会价值的解决办法。直至大学,内在价值和社会价值才重新被分隔开来,而我也重新陷入那样的矛盾当中。至于能否将内在价值外化变为一种社会价值则全凭一个人的造化了,喜欢画画的有很多人,但并非所有人都有能力成为画家,所以将本应该投入学习如何赚钱的时间用来画画是有风险的,因为这种投资未必能换回回报。但少数人喜欢画画最后成为了画家,可以说他们将内在价值外化了,即维护了内在价值和社会价值的和谐,可以说是极其幸运的了。
禁闭第一天,我闻到了痛苦的味道,痛苦在空气当中,在一分一秒当中。当你快乐的时候,你是意识不到时间地流逝的,只有在痛苦的时候,时间才是凝滞的,一分一秒都在展现它的价值,而你任由时间在你周遭洗刷着流过。不过我并不害怕这样的痛苦,我已经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痛苦,甚至我还期待这样的痛苦。“极致的痛苦造就极致的哲学。”我告诉过卉痛苦表明很快我又要有新的领悟了。
我开始怀疑是否能坚持禁闭那么久,因为禁闭之时没有任何东西能减轻我在现实中触壁的伤痛。我觉得一个月不看小说是很容易的,毕竟上学期除了看了一本《世界和其他地方》基本都没有怎么看小说,因而也没有思考那些价值和意义,所以根本无从谈及痛苦。其实禁闭这一做法也是根据上学期这种情况而提出的。上学期为了扩充知识面以及应付转专业所需要的绩点需求,所以几乎没有顾及我在文学方面的需求。我很快乐,那段时间。所以,用禁闭来重复那种快乐。
但不听歌却是难以保证的。因为音乐已经完全嵌入我的生活了,走路时我需要听歌,上课时我需要听歌抵消老师的声音来自学。最初音乐于我是为了辅助文哲而发展起来的,但逐渐它独立于文哲而存在,就像最后文学也独立于哲学一样。
所以我能不能坚持禁闭呢?
其实我也没有想那么久,毕竟我已经开始在打游戏中消耗无聊的时光了。
我决定禁闭第四天开始打排位。
二
禁闭第二天早晨,我收到了系里宣传部部长给我安排的任务:下午到老年大学对志愿者活动进行报导。其实我在禁闭第一天就看到部长询问有谁愿意去的通知了。一个很乏力的通知,接受之后要支付时间成本。对老年人的志愿活动,我没经历过。而禁闭的我太无聊,所以我是不是要举手?我没有举手。我想这是出于习惯而已。因为在平常来看这是浪费时间的事情,跟生活核心无关的任何事情都是浪费时间。但剥离生活核心之后,主动做一件未熟悉的事情的动力也是极低的。但转念一想,也许生活并不是没有提供那些美好故事发生的契机,也许只是不会以我们所习惯的方式展开,也许生活已经提供了这样的可能,而我们因为眼光一直注视着别处而忽略了。但我仍然没有举手,一来我讨厌与人交际,二来如果去的话,我将耗费学习正书的时间,即使是很无聊的学习,但也是必要的学习。
但如果被指定去完成这项任务就变成了某种义务,这时候拒绝是不合适的,因而只能应付。我所谓的应付指的是完成的事情在他人看来不坏也不是特别好,只要看上去尽了力就行了。
下午我和志愿者们一道走去校内的老人大学,同行的都是系里三个不太熟的女生,一路无话。
我们来到老年大学,走入指定的教室,被老人手一招,便在他们身边坐下。我只不过是来采集资料写稿和顺手拍几张照的,不过对于老人而言,来人都是志愿者。
“今天来了五个!”他们在教室里用方言互相说话,“上次只来了三个!”
我教的老人姓刘,教的内容不过是怎样安装打字软件。
老刘不知道如何打字。我想如果一个人不会打字,那么他就不能搜索也不能写作,不能搜索、不能写作的电脑毫无用处。所以老刘兴高采烈地翻开笔记本,让我教她这节课的内容,其实是毫无意义的。她并不知道这是毫无意义的。我装做很耐心的样子,甚至她也觉得我很用心。我确实很用心。
为了让这件事有意义起来,我灵机一动,告诉她还有手写输入这种输入方式,并教她如何操作。老年人手脚都不太方便,歪歪斜斜地写不出电脑能识别的字,我也替她感到难受。如果学习怎样使用电脑,却永远抵达不到合理使用以满足需求的程度,那么这样的学习又有什么意义?如果是我,绝对不会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努力。但老刘不清楚这一点,甚至她不清楚电脑有什么作用,学来又能做什么。她只是学着。
不久,在我身边坐下另一个老人。她也要学习同内容的东西。
我以为教完了一遍流程,老刘就已经学会了,于是便开始顾及旁边新来的老人。
但老刘不让我。“再教我一遍。”她对我说。
当一种共享的资源,那么就会产生利益的争夺。这一点我瞥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我也很无奈:因为我无法同时游走两人之间。所以我伸出的另一只手被老刘拉回来了。
老刘要重复下载同一个打字软件来练习这一过程。我未能在电脑上找到软件管家类的软件,所以不知如何删除已经下载的打字软件。于是我像老刘打了一个巧妙的比喻:硬件就像一个人的手脚,是长在人的身上的;软件则是人的衣服、手表、鞋子,不是人本身拥有的东西,种类不同也有不同的功能,但要重复穿鞋这个过程,必须要把已经穿上的鞋子脱下来。
老刘提议我们到别的电脑上“穿鞋子”。
于是我合情合理地离开了新来的老人。
后来我逐渐厌烦了老刘一遍一遍重复下载安装的过程,也逐渐醒悟了这个教学的目的或许并不在于老人学会什么,而是陪伴老人度过了这一整个静谧的下午。老刘仍旧记不住如何下载安装,而我也开始转移她的注意,同她聊些关于她自己的话题,比如平时做些什么,有什么兴趣爱好。
我这么觉得:给老人愉快才是授课的根本目的。
虽然老刘吞吞吐吐说着我听不太清楚的话,但我只需要装作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老刘也觉得我听得很认真。我确实听得很认真。
毕竟对于老人而言,倾诉是唯一所需。
我们要离开的时候,老人们都嘻嘻笑着把一些点心分给我们。
“这怎么好意思。”一个学姐害羞地说。
“今天最多人!”他们仍絮叨着这件事。
老刘却是说着说着动了情,直到授课结束、合影结束之后仍把我拉到一边继续说。
“人家学生晚上有课。”其他老人把我从老刘身边拉起来。此时我才意识到除了我以外,其他人已经走光了。不过也正常,他们没有必要等一个不熟悉的人。
即使意识到老人们的资源竞争意识,不过我还是很高兴可以脱身。
老刘说想联系我,我留下手机号码便匆匆脱身了。
再走回信部的路上,我思考我对待老刘的态度。
我很久没有主动打电话回家了,都是家里打电话给我。
很多时候我们都会这样,对待自己周围的人冷漠甚至粗暴,对待一个陌生人却可以出于礼貌相敬如宾。我们都太不在意那些已经得到了的东西了,所以才会这样不懂得珍惜。
要想吸引一个人,就必须要懂得拒绝一个人。如果你告诉她:如果她接受你,你便会给她你的全世界,那么她将轻视你。
很伤感不是,扔掉属于自己的苹果去向往树上那些被太阳晒得看上去很鲜甜却永远摘不到的苹果。每望一眼,都必须接受树上苹果的嘲弄。
回到信部,吃完饭,到操场上走汉姆(散步)。
我想我可以在禁闭这段时间里看看经济学的书目、可以多锻炼锻炼来打发时间。我这么筹划着。
偶然翻看手机,我看到丹发来的消息:突然想起来,你不讲你的故事了么?
我回复:其实你没有必要想起来,因为仪式已经结束了,而且我也不能和你说仪式的内容。
我告诉她我已经开始禁闭了,同时也封锁了那个故事。
她丝毫不理解我所谓的禁闭以及什么仪式,并且她也不感兴趣。
不过我还是以我习惯的方式留下悬念,我告诉她,一个月的禁闭结束,如果她还记得这件事,那我就告诉她仪式的内容。不过我知道她不会记得的,因为这些不足以吸引她。
一个奇怪的人在说一些奇怪的话。
我还提到她很努力学习这一点。
无早课的早晨,她提早到了教室,这说明她是从青楼某个自习室里走出来进入教室的,和我一样。不过她也丝毫不理会我的关注和这美妙的推理。
她回复:你没事吧。
她用她很忙来解释了为什么她怠慢了我的故事。
我并不在意,因为我深知我的故事并不能感动每一个人。
谈话结束。
晚上十点,高中同学妍发来消息: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一个人有很出众的才华,但是他承受着很大的痛苦,他可以继续保持他的才华或者他可以选择过得很普通很平淡,你会选择哪一种?
我回复说我正在禁闭,不能交流思想。
我和妍的关系在朋友之上、挚友之下,推心置腹的谈话未尝一两次。
所以她并不询问,“嗯”完便结束问话。
我想这个问题,在我这里并没有清晰的解答。
不过我想我会选择前者。或者说,我宁愿炙热像扑火之飞蛾,也不愿像一株乔木一样平淡生长。
前文提出的禁闭条款中不听音乐这一项戒条实际在第二天就已经打破了。
删掉QQ音乐,手机里还有内置音乐软件。
《张三的歌》是一首很遥远的歌,以前也不常听,但当时心里想的就是这一首歌。
我打开了音乐软件。
我搜索了《张三的歌》。
我播放了《张三的歌》。
我破戒了。
同时新的戒条产生了:禁闭时我允许自己只听一首歌。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也许你也曾有过。
当行政权和监督权都在同一个人身上,这个人是不可靠的。
也许每个人都曾一时兴起提出过宏伟的志向,只是少数人一再坚持,而多数人在一段时间之后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努力了而松懈了对自己的要求。
毕竟,禁闭是一个人的事情。
毕竟,坚持是一个人的事情。
我记得屈曾说:毁掉一本好书是把它当成教科书,毁掉一首好歌是把它当做闹铃,毁掉一处风景是把它作为旅游景点。
洗澡的时候,在齐秦的歌声中,我思考如果这一首歌被重复听一个月会如何。我是说,走路时听、上课时听、洗澡时听这样过去的一个月。
我猜测它会从好听变成难听,最后变成混杂在油水里面的少许蜂蜜。
最后我会因为想尝到为数不多的一点甜头而付出油水满嘴的代价,并且多半我会乐于支付这样的代价。
那我就慢慢等着它掉色吧。我这样想。
三
禁闭是自己设定的,它的目的要惩戒自己还是要磨砺自己,都由自己说了算。
所以,也许禁闭这一件事在某个人突然告诉我:“我想你了”后便可以轻易解开。
但她没有这样说。
于是降低标准,只要她主动来和我说话就行了。
她没有主动来和我说话。
于是禁闭继续。
禁闭第三天英语早课,我望着丹的背影发呆。
我在想洛丽塔还是丹她本身?不,我想的是别的问题。
她又是提早到了教室。
于我而言,系里开的课程比如物理、现代什么的都是没有意义的课程。我一再醉心于经济、心理、文学,出于在理科自己天赋较低的缘故,我对于这些课程多少有些拒绝。再加上上学期介于要转专业所需绩点的目标已经消失(我未能成功转专业),所以这些学科对我的约束力就更次了。
因而,我坐在这个教室,仅仅是满足绩点要求的不逃课,而我随手翻看英语教科书,只是因为我不能看小说。平时珍视的时间,我希望现在它流快一点。
我对这些知识毫无兴趣,绩点要求不高,我只是半发呆半填充无聊地看着,并不要求认真到什么程度。
时间流快点吧,让无聊走快点。
但丹不是这样的。我看着她认真的背影。
于是我无聊地发了条消息给她:你为什么不转专业?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学习,动力何在?
课间她回复了我:不转专业是因为绩点不够,我并没有很努力学习,不然也不是现在这样了。
我:你是说你现在有很努力学习?你大二要转吗?
她:呃,不知道。
上课铃响了。
我:你就告诉我你现在学习的动力是什么?
她:不知道,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还有什么事吗?
我:OK,没有了。
我一开始觉得她直接这样挡开我们的对话尚不如不回复。
但细细想来,她这样回复恰恰让我洞悉了她的心理。
于我而言,老师所讲的内容还不如我们的谈话内容重要。
但她这么快想结束话题,反而说明了她的态度:我们的谈话并不及上课重要。
出于不明所以的原因就这么努力吗?出于不明所以的意义就让一堂课有意义?
这里空缺了一个目的,而她选择了相信社会价值指向。
这里好像没有什么道理又不无道理。
不过她很可爱啊,最后她说这句话。她之所以问还有何事,大抵是出于对怠慢我的故事含有歉意。其实她无需感到抱歉的,因为你我除掉同学这种极弱的联系便可以算得上是完全的陌生人了。在意一个陌生人的感受是一种极容易被忽视的善意。我在街上撞到一个人,我说抱歉的时候未必会看着对面人的眼睛,这样的道歉是毫无诚意可言的——撞到了一个人,出于礼貌我需要道歉,于是我道歉了,然后,我可以走了吧。但倘若一个人为小事而诚心给陌生人道歉,这恐怕也不关乎被道歉的人什么事,多半是由于道歉人对自己的要求或者说道歉人眼中的自己促使他做出这种道歉。所以丹这一句话看似在拒绝,但我却从其中分析出她对自己的要求和善意。
所以她不是洛丽塔,她比洛丽塔更优秀。
好无聊啊,我耐着性子继续把教科书看下去。
下午现代课,我无聊地听着老师讲课。
偶然我注意到(也许是禁闭让我注意到一些以前忽略的东西)前排女生有一个人的衣服背面印着“It’s
my life”的英文字样。这让我想起Bon Jovi的同名歌曲,同时我还想起beyond《光辉岁月》里的歌词:“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自信可改变未来,问谁又能做到?”这首歌是写给黑人的,不过对于我们平凡人又未尝如此。小时候我们都以为自己是独特的,长大之后才明白自己仅是亿万人群中并不显眼的那一个。
我还发现了课桌上的不知谁画上去的一幅人的侧脸画。我觉得这个画像长得特别像日漫《奇诺之旅》里面那个洞悉他人痛苦的国度里奇诺遇到的男人。
我想起屈曾和我说:你并没有把我当成朋友,你对我有所猜忌。
这句话让我很生气。
不过接下来她说的话震惊了我:每次你询问一个问题,然后再给出标准答案。
我用其实我只是在发表自己的观点糊弄过去了。
但她感官是正确的。
她说我像她父亲,有很严厉的背影。
其实我想我现在也明白我在做什么了。
我在找人。我在找我的阿尼玛。
同时也在毁掉这段关系。
但这样苛求一个人是不对的。
所以我说:不用再聊了,沙扬娜拉。
我无聊地思索着这些事,现代老师的声音越来越让我不耐烦起来。
老师在讲什么,没兴趣听了,那就不听也罢。
此刻听不听课是你的选择,但你无可逃避考试。我突然想到。
你的计划已经破产了,那个自持自学能力高于常人、以自学来代替老师教学以获取更多自由时间的计划破产了。你迅速发展的内心价值让社会价值在你眼中变得无足轻重,于是你开始透支了本要用于履行社会价值的时间,这导致了极度的不协调。
这个计划在期中考试的时候弊端已经暴露无遗:高数考了六十分,远差于八十五分优秀的要求。这也是禁闭的其一缘由:我希望削减内在价值、维护社会价值以恢复某种和谐。
但禁闭并没有做到这一点,我所感受的与期中复习的时候并无差别:我处于某种颓丧当中。
我意志力极好,可以自律到很高的程度。所以我要求自己每天主要时间都用于学习很容易。但学习想学的内容和学习不想学的内容是有本质差别的。简言之,我可以规定我学三个小时的课内知识,但这三小时里我对效率的要求是无所谓的。我或许还听着歌,我欺骗自己没有音乐怎么可能看得进去。
我就是如此漫不经心,又如此无聊,毫无效率可言,只是在消耗本该这样消耗的时间。
按着要求做了,只是做成什么样子不管不顾。
如果前些日子为了更好的发展自我价值而需要扫清考试之类的外在问题而做出复习的努力,那么现在剥离了自我价值继续维护社会价值又意义何在?
我找不到这样的意义,所以我不介意我漫不经心的态度。
这便是颓。
在期中考试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这种颓的感受:当在一个人的社会价值(主流价值)和他内在价值发生冲突,并且社会价值控制他的行为时,他就进入颓的状态了。但这种颓未必就会废,因为人的自制力可以使他完成他不愿意的工作,而现实只考虑了他完成与否,即便这样做会使其很痛苦,有时甚至借宿于外物来排解。其实这个道理的顿悟也是在和屈的一次交谈中突然明了的。
我明白颓,也知道我处于颓,撇掉自我价值,我与其他人并无二致。多数人只是处于麻木而未察觉的状态而已,就像活了大半辈子却并不清楚自己到底需要什么。
但我仍旧发呆度过了那节课。
傍晚,我在操场走汉姆(散步)。
我很孤独,我所谓的孤独无非是同龄人无同行并肩者,也未能遇到可引导我的贵人,我站在思想的巅峰傲视群雄,而苦于无一同高谈的人。
我想告诉屈:我很想念她。
不过我不可能这么做。
因为我已经说过再见了,并要求她把我删掉了。
我想我已经喜欢上她了。
《小王子》写得极对: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将使其与他人区别开来。
也许爱上一个人真的只需要一个瞬间,然后用所有的爱去延续和维护这个瞬间。
我想如果屈这个时候和我说些什么,我将直接不余遗力地去爱她。
但她没有,我在想那天的告白到底表明清楚没有。
其实一段关系变坏只需要不理便可了,无需删掉QQ。之所以需要删掉QQ,是因为我已经触及了某个地方,那首诗给她就使得所有性质都不同了。
如果在那晚以前,我只是时常在河边戏水,那晚之后便算是故意让水湿透鞋了。
禁闭前那天凌晨,我和舍友在宿舍打牌。
那个晚上我输了两把游戏,但牌运出奇的好,脸上用胶水粘得最多条子的舍友(输一盘贴一条)都喊着要求和我换座位。
那天晚上,我告诉屈:我们都一样冷漠吧。
我:她们也一样冷漠。
她:如果都冷漠的话,其实没什么。
我:我们算哪门子朋友。
我说起我很孤独。
我说她很像直子。
具体在说什么我也讲不清。
尔后我告诉她:我输大了。
我已经无心打牌了,我被屈弄得心烦意乱。
我脸上的纸条越来越多。
我暗示过很多次,无非想说:我喜欢你。
如果你要拒绝,直接不再理我便可以了;如果你不想拒绝,请做出回应。
但你装傻个什么劲。
最后我给她了那首她不该看到的诗:
仪式
在一个满天繁星的夜晚,我把仪式的构架抬到了草地上
我躺在草地上,仪式的构架在我近旁
我以为满天繁星会照亮我的身子,这样一来
你就会看到黑暗中彳亍行走、隐没身子的我
我幻想你已经临近了,你会在我身旁悄然躺下
这样一来,我便可以挽着你的手,亲吻你额头
和你一起,透过仪式的构架去仰望满天的繁星
我们把身子静默在黑夜中,并不对视,并不对语
但你我,任意让星光洒落,任意让黑暗在这里在那里生长
我幻想你已经在我身边,流萤都开始浮动起来
我幻想清早会把黑暗席卷而空,有你的前夜
第二天一定会是晴朗的日子
晨露润湿了草地,润湿了你我的衣襟,润湿了我们的心
但我们并不急着将它拂去,我们要让太阳来讨好我们
我幻想,在青草地,有微风轻拂
嫩草在阳光的照耀下开始坚挺起来
挠得我们脚痒,挠得我们哈哈大笑,挠在我们心上
我幻想草面像湖水一样起伏
每片叶梢跳动,像流水在阳光下变得晶莹
这样的草地,不再只永恒躺着我一个人——有你
这样一来,我便可以挽着你的手,亲吻你额头
和你一起,透过仪式的构架去观察每一片变化的云
我告诉你,我是太阳,你浅笑不语
我们只是静静地看着变幻万千的云
在幻想中,在渐寒的风中,在隐匿的星火中
我知道夜已经深了
我没能等到你
最后我抱着仪式的构架,遗憾地离开了
这首诗并不是仪式失败之后立即写的,是在一个想念阿尼玛的晚上写的。
那个仪式的内容是:如果明天(以前某一天)你主动和我说话,我就告诉你,我喜欢你。
屈有喜欢的人了,这样显得我对她的喜欢有些多余,而我实际也在不断地试探着阿尼玛,同时也在试探她的意思。
我做了很久这件事,我并没有探出什么究竟。
早上我知道她并没有看出这首诗的含义。
她说:希望你快乐。
所以你该离开了,所以删掉我吧。
最后她所说的是“我终于明白了”,其实她什么也不明白。
沙扬娜拉。
我有说过我会在禁闭第四天开始打排位,但实际我第三天就开始了。
日子太无聊了,我需要休息的时间,我需要打游戏。
但游戏也很无聊,所以我需要给游戏注入新的意义,这个意义就是排位赛。
在以前,我不允许自己打排位的。因为我懂得一旦将某件事化成某种努力就可以晋级的东西,那么很可能我会因为好胜而为此不顾一切。但现在也开始打了,我太无聊,我不管了。
那天晚上,我玩的上单狗头被对面剑豪打爆了。
四
禁闭第四天,天阴于楼顶背六级单词。
禁闭以来,我每天都早起于楼顶背单词。我发现背单词这件事也掉色了。我做这件事只是出于习惯,这件事不同于它最初开始那样可以给我淡淡的欣喜之感。
但这没有什么,我可以继续背下去,打发完它占掉的时间。
整个上午我都在某种期待当中,我期待下午打排位,我约好了一个以前的高中同学。
翻新的游戏玩法让我精神振作,我不得不说。
这也是我如此想要找到一个我可以喜欢的人的原因:她可以带来我生活中所欠缺的期待。
日漫《四月是你的谎言》里面说道:美和和我说, 和他相遇的瞬间, 我的人生就改变了, 所见所闻所感,目之所及全都开始有了颜色。
但很可惜,少有人能吸引我的目光。
背完单词之后,我潦草地用宿舍的干粮解决了早饭。按照惯例,我这时候应该去自习室了。但那天我不知怎么有些懒得动,于是就看ted演讲来打发时间。锻炼听力,你我也可以这样理解。
我观看的第一场演讲的题目是《用新词改变世界》。演讲者是一个编撰晦涩情感字典的作者,其中一个拼作sonder的词吸引了我的注意。“它的意思是我们都认为自己是人生的主演,而其他人只不过是配角罢了。”他说道,“但在现实中,我们确实都是各自人生的主角,而在他人的人生中,你永远只是配角。”他发表这个词后,许多人给他留言表示感谢他创造了他们所深知却一直没有合适描述这种感情的词语。这个词被广泛使用。原来有那么多人都处于这种困顿当中,这种共鸣的起点源自人从根本意义上的渴望:与众不同。演讲者也表明了语言最重要意义在于被人广泛使用。但最后他却这样结尾:“我想为大家朗读一段作为结束语,是出自我最喜欢的哲学家之一,《凯文的幻虎世界》的作者比尔沃尔森。他写道, ‘创造一个能够反映你的个人价值并满足你的灵魂需求的生命是及其难能可贵的。创造自己的人生价值,并非易事,但没人能阻拦你,而这么做一定是值得的。’”一个语言学家却用体现个体价值意义的语句作为结尾,是否真的合适?如果这样的个体价值不被认可又如何呢?没有人给过我解答,我想这都取决于个人,一道选择题而已。
我观看的第二场演讲题为《为什么不该追求爱情》。我听到演讲者说求会导致对方觉得你不值得时,我已经没兴趣听下去了。讲的还是中文,我更没兴致听了,毕竟还要考虑到英语听力的锻炼。但我一暂停,两个室友竟一齐叫起来:“别停啊,这教经验呢!”哈,这两人偷听着呢。于是我只好继续看下去。演讲者讲了一个亲身的经历:在无以回报陪酒的人的时候他选择了匆忙借故离开。“为什么我溜走了,”他说,“很简单嘛,拿人手短,他请我喝了酒,他陪我聊天,他花了那么多时间来招待我,我没办法回馈他。他还想要弄一个更好的东西给我,我更不敢接受,我没有带钱嘛,所以我慌忙地逃走。”这让我想起了屈。我同卉说起过那个存放我写的作品的QQ曾经加过一个女生。这个女生便是屈。直子在渡边提出了同居之后便自杀了;屈在我把她放进去之后,便把我推开了。最后我不得不把她删掉。她说,她觉得那样的信任的关系便是恋人了;她说,她无以回报。所以在这里她拒绝了,我也本可以收心了。但我并没有收心。我已经解释清楚了这个问题:文学重新唤醒了我对阿尼玛的期待,这样的期待附着于我周围的人让我不得不用更残酷的手段割断这种期待。这就是禁闭的另一个理由:那样的期待在造成周围的人的困扰,除去阿尼玛并不存在而反身给我的伤害以外。在讲完“追”和“求”这两种不正确的爱情态度之后,演讲者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不追不求,相反建立自己的品牌来吸引他人。这也是很多人的选择:用更优秀的自己去迎接爱情。蛮有道理的,我决定勤加锻炼。
看完这两场演讲之后,我背起书包准备去教室。
“这么早去教室做什么,教室还有人在上课。”
“你不知道那个教室对面是自习室吗?”我嘲笑他,但说完这句话我又想到另一件事,这让我非常想去证实它。
一个人如果有课,那么他选择自习室的时候肯定离上课的教室越近越好。
果然我在编程课教室对门的自习室里看到了目不转睛学习着的丹。
编程课课前,我坐在后排位置上,看着一个一个走进来的人走近他们所亲近的人周边。很可怜对不对,人们把自己圈进在狭小的范围,在某种熟悉中,才能壮起胆子一小步一小步往外扩张。我高贵地看着他们,似乎我已忘了我在禁闭中、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想我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我在一个月之后会转身回到我的世界当中,我会找回我迷失的价值。所以我不会再这一个月里探寻新的价值,对吗?我已经满足于我的价值并无条件地延续它而不希望去探寻其他价值了,对吗?
争走进来,我想招呼他在我旁边坐下,但我没有。所以当他在我身边坐下的时候,我很感谢他。我们并不熟悉,不过他喜欢看小说,算得上是一个潜在的朋友。但我也懒得去深交。我已经足够疲惫了,也度过了那个需要倾诉的年纪,也习惯了一个人。如果有缘深交,那自然好,如果无缘,我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去创造机缘了。
这倒是让我想起来,他加过我那个名叫“时间碱洗”的QQ。《洛丽塔》结尾写过这档事。
有天我无聊地发了一个秘密:喜欢文学的加我QQ三二五一七四七八一一。QQ号是用文字写的,因为我发现数字不能发秘密。加这个QQ号的除了那个被我误认为是洛丽塔的挚友,还有一个便是争。他的QQ名叫黑色光。
那段时间,我确实在秘密当中充当神一样的存在,因为我可以看破所有秘密的背后心理,也可以道出所有事件的本质。
我发这条秘密只有一个理由:我太无聊了,我希望给我的生活带来一些新奇的东西。
在一次高数群里匿名被发现之后,我发现这个小号已经被人猜到是我了。
于是我准备把黑色光删掉。
虽是想带给生活一些期待,但实际也毫无作用。我和黑色光聊过几次之后便再无交集。
我准备删掉他而登上这个QQ时,我发现他发过来一长串的消息,是一连串的秘密截图。
比如:“疼痛会给我真实,想用钉子刺穿掌心,也作为自己决心改变的标志,可以吗?”
比如:“觉得自己心里有问题,有免费的心理医生吗?”等等。
最后他说:对于以上事情你怎么看,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神会怎么看,神会怎么做。
其实我想问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些秘密哪些是你发的?
这个问题是基于心理学的投射理论所得到的,即自己的事情通过强调别人的共性来表达。
要在平时,我是乐于回答的,这些问题对我而言也很简单,有些心理现象在我身上也有过。
不过现在我的身份暴露了,所以我们不能再维系这种交谈了。
我说过,不要太好奇。
我把他删掉了。
神不看,神什么也不做。
对不起,将你带走这件事,我做不到。(出自《奇诺之旅》)
回到编程课,丹被提问了,丹回答不出来。
“下节课你来第一排坐。”老师对她说。
“答不出来没关系,因为你已经在某种趋势中了。”我心里想。
老师在提问,我思考如果叫到我怎么回答。我回答A,他会问我为什么。我肯定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样一般来说,我应该含糊地说:感觉像是。但是我觉得我会回答,我比较喜欢A,或者我相信A。我觉得这样会导致课堂哄堂大笑。
但老师一直没有提问我,这让我很伤心:难道我的名字如此没有特色吗?
老师点名很频繁,枪林弹雨中,有人四处躲藏,我也不希望被点名。
但也许也不是真的不希望被点名,出于想制造哄堂大笑的缘故。
星期三除了编程课以外就无其他课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会选择在星期三打排位的原因:空闲时间比较多。
下午,我与约好的同学一起开黑双排。
我们一直输直到我不想继续为止。
不过我出奇地对输毫无感觉。
我告诉他:“如果完全不在乎胜负,那么排位也与普通匹配毫无差别吧。”
这句话有很多引申含义,不过我想他没有领悟。
他说:“那是。”
输到最后他对我说:“以后你别叫我打排位。”
然后我们转去打匹配。
匹配我却一直超神,完全不同于排位时坑的水准。
我们一直打到晚饭为止。
晚上,我到图书馆准备自习。
刚吃饱饭,我想先休息一下。
我给颖发消息过去:你说,有个人爱你的舍友,爱得死去活来,然后有天告白被拒了,又死缠烂打,为了救你的室友,你该采取怎样最有效的方法?
我琢磨着她说“不知道”或者其他什么不确定的答案。
结果她说:你吧?
我:假设。
她:假设不成立。
我:那好,就是我。
她:。。。。。。
我:你应该代替她来被我追。
我:你觉得这用来告白如何?
她:不如何。
我只是觉得这很有意思,因为对面的人不知道笔锋一转到自己身上。
也许是禁闭太无聊了吧,我想这些无聊的东西。
她:可以理解为玩笑?
我:可以。
她:那还是建议你少跟女孩子开这种玩笑吧,不管女生有没有当真。
我有些自责了。
不过这和小乖的回答有些类似。
如果一个女生知道你喜欢并且她不在意这种喜欢,那么你就获得了无数次表态的权利。
我记得有一次我对小乖表态之后,我对她说:骗你的啦,你以为我还喜欢你吗?
她:~。
一段时间之后,她又发消息过来:虽然我不在意,但喜欢这种事情不能随便乱说好吗?
显然她在意,否则无需再发消息过来。
于是我表态:如果你答应,当然我会负责啦。
我的意思很明显:既然你无心,那么别怪我无意。
毕竟我对待喜欢什么的都不会那么认真,并且喜欢什么的收缩自如。
某种程度上我喜欢着颖,就像我喜欢小乖那样。
但这是不同于男女之情的喜欢,这种喜欢出自于对于他们身上某种品质的喜欢,就像你可能会喜欢德国人的负责、法国人的浪漫一样。
我喜欢她们身上的善良、单纯和质朴。
颖的话让我有些难受,我在这种难受中沉浸了一会。回过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了,这更加让我自责:我浪费了学习的时间。于是我按住不安的内心,潜入书中。
但不得不说,我只潜了一会便又开始想打游戏了,我太无聊了。
我对自己说:今天不能再打游戏了。
我对自己说:学到十点再走。
我九点多走的。
那晚我还打了游戏。
我说过我只能听一首歌。
我确实只听一首歌。
只不过我还听这首歌的各种版本。
版本很多,就好像听不同的歌一样。
如果你破戒了第一次,那么第二次破戒也是意料之内的,就好像钻了法律的空子尝到了甜头就会期待下一次一样。
“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最初我听的是安磊的版本,后来我听了齐秦、丁晓红、墨绿森林等的版本。
这首歌写的是希望忘掉痛苦、与爱人去流浪。
齐秦的声音天然带些忧伤,安磊则声音雄厚,所以就歌词所传递的情感而言演绎得最好的是墨绿森林。他们唱得确实很欢快。
但欢快似乎从来都与深邃相对立,所以虽好听,但腻得太快。
所以我主要还是听安磊的版本。
五
禁闭第五天,早课物理课,我开始听课了。
我的自学计划已经破产了。或者说,现在我宁愿听课也不自学。
自学太无聊了,也毫无动力,我得看一段发一会呆,所以尚不如听课。
所以那个解决方案实际运行的时候,我自持甚高的自学能力失效了。
物理课结束后是羽毛球课。
羽毛球课上,我和舍友打比赛,赢则得四分,输只有两分。
这场比赛关乎期末体育成绩,但我不是很在乎体育成绩,所以说我对这场比赛的态度是消极的,输赢都无所谓。
但我和这个舍友有些矛盾,如果对手是一个你所亲近的人,那么输赢都不会太在乎,因为你赢他赢都是你赢,但是你所厌弃的人,输掉总有些不快。
但我还是无所谓地走上赛场。
一比零。
二比零……
五比零……
我的视线模糊了(我并不是在哭),我的心已经远离了赛场。
我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我输已成定局。
直到此刻我才发现我如此差劲。
如果实力差距造就了输赢,那么输赢在一开始就成了定局。
那么此刻我在场上再如何努力都是无益的。那么我是不是该直接投降?
我没有投降,我只是让失败越来越明显。
其实除了实力以外对于最终胜利起作用的还有临场发挥。
对于游戏,每盘游戏、游戏里每个时刻都是不同的,每个人每种情况下的反应也不同。
虽然实力在对决当中起了关键作用,但临场发挥也需要被计量,将两者都量化,临场发挥所占比分用可能的范围来表示,如果两者的实力和临场发挥得分有重叠的部分,则比赛是未定的,若无,则比赛结果是已定的。
所以这场球赛除了告诉我我的羽毛球技术不行以外没有其他意义了,因为比赛结果也不会因为我的临场发挥而改变。
我进一步想到,我现在所处的情况正像是一个被对面单杀了N次的英雄,战局濒临崩溃,队友已经发起了几次投降,但由于部分人员素质不高而未能解脱。(出自范登辉)我开始完全消极对待比赛,我甚至懒得去接稍微要后撤几步的球。一场游戏到这个部分队友的心态已经完全崩坏了。但我不会这样,因为我不并不在乎这场比赛的输赢,但这对比赛结果毫无影响。
但如果这是关乎命运的比赛,比如高考、比如绩点,好比要在一晚上吞掉三年所积累的知识,要偿还三年未尽心的债,那么现在的我一定会被重压压得直不起身子来,而且极有可能:我会开始自暴自弃。
这就是废。当颓转化为废,只需要颓在现实中产生足够的影响,并且这种影响在当事人眼中已经无可挽回。
我想起我高中时即使再颓再痛苦再违背内心也仍继续前行。因为我知道我一旦躺下,极有可能:我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很难看地输掉了羽毛球赛。
中午十一点,我把饭打包回寝室。我没带钥匙,舍友都还没有回来,我到其他宿舍蹭座位。
隔壁宿舍的同学打开宿舍门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打开电脑,然后他打开了一个自制音频的软件。我很开心他这么做。
果然他放了一段音乐,但很快停了。
我说:“这么短的音乐连十秒都没有。”
他说:“如果有你怎么办?”
我说:“你先放在说。”
他开始放了。
“这已经有十秒了。”他说。
“不要停!”我叫他。
“这都要重复了。”
“没有关系,重复就重复。”
没有人唱歌的背景音乐,不算好听,只是想听点什么。
我饥渴地听着。
“你不着急吃饭吗?”我看他一口没吃。
“这才十一点。”
我继续吃,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在舍友回来之前吃完,一进宿舍就能开始打游戏了。
傍晚,图协在总图开会。
我在上二楼楼梯的时候,无聊看手机,发现高中同学伟给我发来消息。
伟:滨爷,你觉得我孤独过吗?我好像被沙漠吞噬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我处于禁闭中,不可与人交流思想,但又不能直白这么说,我和伟的关系没有熟悉到可以一言让对面知晓我的想法的程度。同时,我又不能拒绝一个特地来找我的人。
其实我一直期待着某个人来找我,因为通常而言,都是我去找别人。我有个习惯:如果今天发生一件让我突然想起过去某个人的话,那么我一定会立刻去和这个人联系(当然要可以联系的人)。不过我不会告诉那个人是什么事情让我想起他。对方也很可能不解为什么突然联系。于我只是,嘿,今天我想起你了,所以,想和你说说话。
而且在伟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才来找我的。
合情合理地,我破戒了。
于是我回复:孤独的话,只是意识不意识的问题。
伟:只是觉得我已不是我了。
我想他所谓的孤独是不是那种处于顶峰的孤独。高中时,他的数学常年第一。
我:是不是浑浑噩噩的?
伟:是啊,没有一丝热血。
我告诉他,我现在也很浑浑噩噩,非常痛苦,因为这个月我不允许接触我所想要的,我处于禁闭。
伟:啊哈,或许我也需要禁闭吧。
伟:你说一直向西走,能走出沙漠吗?
我沉默了,他说了一个我不能回答的问题,我从没想过那部童话可以有这种影响。而且他还套用自己的理解去认知那部童话里“走出沙漠”的含义,同时我也不能和他说“走出沙漠”真正的内涵。但这也是一件好事,对于作者而言,童话的每个事物的意义是固定死的,但对于读者却存在无限猜想的可能,也就是在读者眼中,可以从另一个起点与童话产生共鸣,也即第二次创作,这才是朦胧诗最美的地方。
于是我避开:主体思想是这样,人都在追寻快乐,所以当你无法找到真正使你觉得有意义的时候就会用虚假的快乐来代替这种空洞。
我:我不能说那部童话的内容,因为这部作品已经不能再被提起。
他:为什么?
我:简单来说,就是因为你不知道和无法进行真正有意义的事情的时候,你就会用沉浸的快乐比如打游戏什么的来代替无聊,在这种状态当中其实你还蛮快乐的。
他:你就回答我,一直向西走,能不能走出去?
他这句话突然让我明白了这个回答对他的重要性,同时我也察觉了在他的世界发生了什么。
他溺水了,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已经深沉大海。他只剩为数不多的几口气了,这几口气让他呛了好几下水,于是他被迫要开始往上游。
他在由颓转变为废,他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很清楚这种感受。高三,我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这种感受。
这种感受类似于《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里面所写的梦想有三年的期限。你的某个梦想可以提醒你三年,但三年以内这种梦想你都未能进行实践,那么这个梦想将永远弃你而去。这与高三时我不断游走于现实和理想之间的痛苦也是一致的,我无法协调两者的关系。
他的梦想已经到了第三年。而提醒他他在海底的却是现实。
那些不被梦想所拘束的人是幸福的,因为他们可以弃梦依附现实,而那些有梦的人却永远要徘徊于现实与梦想之间,苦苦等待某天,梦想变成了现实。
不过有梦总是好的。
于是我说:可以走出去!
他:好,我要开始寻找了。
我:嗯。别着急。你可能会很长时间处于寻找。
他:我也觉得,但是如果不寻找,我会走向灭亡。
我:我懂你这种感觉,那就加油吧。
他:好!
如果是沙漠,那么一直向西走当然能走出沙漠,因为我们都知道世界不仅仅只有沙漠。我想起一次带别校的同学到东湖玩。我并不知道东湖怎么走,但却很轻松地把他带到了目的地。因为我知道东湖在信部的北方,所以我只是随便挑了一条路往北走。“有时候你无须知道你要去的地方的路途,你只需要知道它的方向。”当时我总结出这一句话。但后来禁闭前一天到东湖回来的时候,我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有时候有方向是没有用的,因为很可能在你周围没有这个方向延伸的路。方向和路径,对于成功抵达目的地一样重要。
回到图协开会。我进到会议室的时候就看到颖了。她的旁边有一个空位,我想在她旁边坐下。但我没有,我到她后面了。我没有看到屈,所以我把这个位置留给她,这样她坐下的时候,我就可以看她的背影了。
也许我也不是那么期待看到她。在走进会议室之前我没有想过会在会议上看到她这件事。我让她把我删掉了,见面会很尴尬吧。
但屈那天没有来,后来来的一个秘书部的男生把那个位置占掉了。
晚上我和室友俊一起到打篮球。俊就是那个我说过大一上学期在龙舟队呆过的人。现今他已经退役,几乎天天都去健身。
我曾经可惜过他本可以坚持下去的赛龙舟。他这样回答:“我对划船没兴趣,我感兴趣的是健身。”
他不会打篮球,只是最近迷上。上学期我有见过他投篮,劲太大了,球重重直直地砸在球框上,“哐当”一声。所以那个时候他一直不愿意打球。
我球技很差,平时也不打篮球。我曾经打过一段时间,但那是为了交际而进行的,同我起初打游戏的目的一样。一旦在人际方面有所进步,打球就愈发没有必要了,因为我并非真心喜欢打球。我现在来打球只是为了填充除了打游戏的时间,再者就是为了锻炼身体。
于我而言,运动与流汗无异,所以不会有真正的意义在其中产生。
我说过我要锻炼,我现在正拿着球。
仅此而已。
六
禁闭第六天,天晴于楼顶背单词。楼顶于我而言是一个神圣的地方,我称它为“我的地盘”。如果你问我为什么,我这样回答:我是唯一一个这样宣称的人。我做很多事情都会上楼顶:听歌、背书,包括禁闭前一天晚上看《小王子》我也是在楼顶上进行的。只要没有人上楼,我就是一个人。一个人,不被打扰的,做些什么都可以。
我头有些沉,应该是昨天打游戏打得很迟的缘故。我输了很多把,所以打了很多把,一直打到胜利为止。有时候你的发挥和运气是如此不好,你一直走下坡路,无论如何你都是输,但在这时,赢的渴望也是最强烈的,你想把所有输掉的都赢回来。收得住心的人,在输了一两把就自认倒霉不打了;被胜利欲望控制的人,则会一直打到赢为止。但在我这里则是另一种心理:我一直输,我不能赢了吗,这就是命运吗?
不,我拒绝接受这种命运,我要一直打到赢为止。
然后我终于赢了,但夜也深了。
我想我既赢了,也输了。
我放起音乐,因为我快背不下去了。背单词是极容易走神的事情。
我想起那两部作品的意义。它们都没有还送给写给的人,并且现今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它们有被发表的资质。所以除了我满足了倾诉欲以及与几个认真看过的人产生的共鸣以外便毫无意义了,至少客观来讲是如此。
六级单词太难背了,我在背四级的时候,每天都能在半小时内完成一个List,而六级却要延长到一小时甚至更长。不认识的单词排满了整页整页纸,而我背单词的热情已经衰退了。如果在别人,这时候应该已经放弃了,多数人都是本我高于超我的人。但我不会,因为我是超我高于本我的人。但同时我也明白边际递减效应。
所以我只背完了一半。
回到宿舍,我无聊开电脑,无聊登QQ,无聊看到邮箱有内容就点进去。
也许我有期待过投稿后的回信,但只有漂流瓶。
漂流瓶:第1458位,希望你得到自己的真爱,相爱一辈子。(不要在你这断了,找个普通屏接下去。)
我见过很多这样的漂流瓶,什么希望身体健康、早生贵子的都有。
祝福陌生人吗?这么诚挚的话放在漂流瓶里面吗?
每次我遇到这种瓶子,都觉得很失望。
“那就在这里断掉吧。”我对自己说。
更何况是爱情。
我又开始放《张三的歌》。
“你是逼老子放歌吗?”俊说,“你这一首歌无限循环弄得老子烦死了。”
“那你放吧。”我求之不得。
我这是被迫听别的歌,我对自己说。
上午英语课,我又看着丹的背影。
不知道缘由的努力吗?我想这个问题会困扰我很长时间。
我给她消息:One question, 如果你可以转专业,你会转吗?
她:不转。
我:所以你喜欢这个专业?
她:不知道。
我:所以不转的原因是因为你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学科是吗?不同学科对你没有什么差别吗?
她:差不多吧。
有些人是这样的:这件工作与那件工作是毫无差别的,因为工作在他们的生活中没有占到绝对的价值,他们将内心的喜好迎合了社会的客观需求,这是非常唯物的做法,也是大多数人的做法。
她:我要听课,先不说了啊。
我:嘿嘿,其实你不需要及时回复我的。
她:对所有人的习惯而已。
我:所以这句话将我和所有人区别开来。
她没有回复了。
她应该没有看过《小王子》,她曾和我说过她不喜欢文学。
我想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在期待特殊的关系,这样的特殊关系从对方的角度将自己同别人区别开来。这就是《小王子》所阐述的人与人之间最美妙的情感:相互需要。
建立这样关系的缘由可能是从自身出发的:你希望自己在某个人心中是特别的。
但这不会造成影响:关系是两个人的事。
但在现实中,这样的关系是极其难人可贵的。
多半情况下,你的生活不会随意插进一个叫绿子的女生。
这个女生在食堂主动走到你身边:“你叫渡边吧?”
即便你成为那个叫“绿子”的人,未必就能找到渡边。
但正是对这种关系的期待,所以才让我如此期待那些故事。
我和小乖、和屈、和颖都无法建立这种相互的需要。
阿尼玛,你到底在哪里!
中午回到宿舍,我突然意识到:如果前几天游戏的意义在于避免无聊,那么现在游戏已经开始吸引我了。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这种感受在使我的禁闭变为放纵和消耗。如果在禁闭中,我既无法体验新的感受,也无法在社会价值方面取得进展的话,那么这一个月的禁闭就会变得毫无价值,甚至存在我为了游戏和颓废特地制造禁闭的嫌疑。
一天天、一分一秒突然变得残忍起来在拷问我,如果我在一个月以内无法提出任何解决办法,那么禁闭就成了一种浪费生命的事。
他们也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吗?那些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随流的人。
每天浑浑噩噩,被社会价值控制着,但从现实的角度来计量却又找不出他们身上任何错误。或许这才是正常吧。自律高一些,那么顺从现实就是一件极其自然地事情。
这让我想起系里的两个人。
第一个是飞。
在一次回信部路上,飞和我说:“我不想回宿舍。”
我问:“为什么?”
他解释:“现在我想着回去之后,要写完数学作业,然后练习一下英语听力。但我一回宿舍,看到舍友都在打游戏就会抑制不住想和他们一起打,而只要我一开始打,就无法再回到静心学习的状态了。”
“无需对自己要求那么高啊,”我说,“大学本身就有很多闲余时光,可以享受一下,难道你还要像高中那样学习啊?”
他说:“以前是为了高考而学习,现在是为了自己想成为的那个人学习。但一开始打游戏,我在做什么?我没有做应该做的事情,我在浪费时间!”
但应该做,不代表想做。
多次半夜我睡不着开游戏发现飞在线游戏中。
每次挥霍时间都要在第二天得到代价:即使第二天是同时间起的,也必然要支付其他更多的时间用于睡觉。
半夜游戏是违背他那样努力学习的作风的,或者说违背了他的思想。
所以其实他并不想要成为那样的人。
他虽然已经做好了将手头的工作作为一生的职责和义务,但他的内心在排斥他这样的扭曲:他并不爱自己的工作。
当你不爱你的工作的时候,休息的诱惑力更大。比对在我眼中写作或阅读书籍和打游戏的吸引力,我发现他们几乎是等价的,我在两者之中都可以进入心流(心理学专有名词,表示全身心投入,并保持愉快。)的状态,甚至我认为前者更痛快。如果你热爱自己的工作,那么什么时候休息如何休息都是自然而然的:休息只是为了更好地工作而存在。但当你不热爱自己的工作,那么这种关系就难以保持和谐的关系:休息对你而言是区别于工作特别的存在,有异于工作的诱惑力。
但一个人超我高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