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汪今年三十岁，是老蔡的徒弟，这个徒弟是老蔡相中的，老蔡看人的标准很简单，听话。这个听话听起来简单，实际并不简单。听话包含了自修、自立、自强、自我完善，所有的这些因素跟老蔡这个师傅都没有什么关系，单单听话是跟老蔡有关的。

小汪最近在找工作，找工作不是说小汪没有工作，也不是说小汪工作不好，小汪是部门经理，按理说也算是年轻有为，这个部门经理确实是小汪自修、自立，立出来的。可是小汪心里不畅快，他觉着自己能力够得上总监，但却只做了部门经理。小汪觉着自己能够做总监，不是空穴来风，自我膨胀的，那是有实际事实发生的。小汪所在的部门是技术部，负责销售合同签订后履约实施的，这个部门按理说挺重要，是后期公司产品和技术落地的核心部门，是不是核心落地部门也在其次，关键是公司的口碑、技术的评价全落在这个部门头上，一不小心就落个鸡飞蛋打，鸡飞蛋打不只是公司，还有个人，所以这个部门的人都是拿着白菜的工资操着白粉的心，不是说操了白粉的心，小汪就不乐意了，小汪更在意的是自己工作成就，这个工作成就是什么不好说，但一定不只是钱。老蔡确实也很看重这个部门，每天亲自查阅、指导这个部门的工作，隔三岔五还帮助解决现场问题，老蔡看上的部门，一定活最多。

有一次销售部门催发货，也不是有一次，是有很多次，只是这一次，是老蔡亲自催，老蔡亲自催，不是说销售部门的经理有多厉害，是销售部门的分管副总亲自给老蔡打了招呼，老蔡不得不管，老蔡本来可以不管的，但是销售部门说话了，老蔡还必须得管。老蔡管事情，只是管事情，他可不管事情的始末，只管事情的结果。技术部门的总监老孙提前听说了这个催发货的事情，正抓耳挠腮，老孙小眼睛、皮肤白白的、前额用后额的头发遮着，老孙虽然不是老蔡的徒弟，但也很听老蔡的话，老孙的听话是真的听话，老蔡说一，老孙能接着说二三四五六，就像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样。老孙只顾着听老蔡的话，所以每次遇到这种事情都不知道怎么不听话，所谓的不听话不是说跟老蔡对着干，至少要拿出一套办法，不被老蔡牵着走，被老蔡牵着走到没关系，被老蔡这么一牵，就被销售部门牵着走了，销售是个什么部门，唯利是图的部门，为了利益，他们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三七二十一倒也没关系，久而久之，他们会在项目品质上动心思，这个心思一动，技术部门就完蛋了，技术部门完蛋了，不过是被通报批评、骂两句，可是久而久之，公司的声誉就受了影响，这期间的道理被小汪看到了，小汪看到了这个，不是说小汪为了公司，小汪是大学生，他知道顶着公司这顶大帽子，好维护自己部门的工作，维护好了自己部门工作，自己能力也就凸显了。所以这个事情，老孙着急，小汪比老孙还着急，老孙着急抓耳挠腮，小汪不会，小汪有一整套方法，小汪给老孙说，“第一，这批产品的交货时间还没到，没到时间不是说我们就有的放矢，车间这段时间都灯火通明在赶工；第二，这种现象不是第一次，正好这次反馈到了您蔡总这里，前面几批产品都是提前发货，都没有经过严格仿真测试和质检，到达现场还不定有啥问题；第三，销售部门次次都催，明明知道公司的标准工作流程，却罔若不存，可见将在外有所不受”。三段话打下来，有理有据，层层递进，逐渐升华。老孙喜笑颜开，“真不愧小汪”。小汪小脸红扑扑的，小脸红扑扑的不是说被老孙夸得激动，是自己把自己说感动了，此时仿佛全公司都在他掌握之中。

老蔡直奔老孙办公室，门敞着，“一直不发货什么情况，你们调试个系统要用多长时间？一直喊你们做效率提升，你他妈提升到狗肚子里去了？”本来小汪给老孙准备好的台词，被老蔡一顿乱吼，吓得早魂不守舍了，那还想得起台词，低着头红着脸不说话，孙志伟红着脸和小汪的红着脸，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性质，一个是自卑、一个是自傲，孙志伟就是老孙，孙志伟的性格和他的名字正好相反。老蔡看老孙不说话，越骂越激动，拍着桌子红着脸骂道，“你他妈说话呀，不说话是几个意思，要怎么解决？”老蔡这个红着脸，和前两个红着脸还又不一样，老蔡每次骂人都会骂道红脸，如果骂不到红着脸，那你就得慢慢等到他红脸，有时激动了，连脖子也是红的。老孙看老蔡脸红了，差不多快结束了，一直不说话，就不是听不听话的问题了，是反抗不反抗的问题了，听不听话老蔡还能拿捏，如果性质上升到了反抗，那就不是这个性质了，老孙等老蔡吼完，忙说，“我一哈了解下情况，争取按照销售的要求发货！”老蔡见态度有了，从反不反抗转变为听话了，老蔡的脸还是红的，但语气柔和了，哼了一声，转头走了。老孙不用了解情况，情况小汪早就汇报过了，老孙直接下命令就行，老孙下命令和老蔡不同，老蔡下命令是吼的，老孙下命令是乞求的。每次这命令这么一下，小汪就想辞职，辞职不是说被老蔡吓得，辞职是被老孙乞求逼得，逼不是因为老孙有压迫感，是因为老孙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