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性‖
第一部 成长
第一章 童年
婴儿以一种直接的方式看到一切生存者最初的戏剧,这是他与他者关系的戏剧。人正是在焦虑中感受到自己被遗弃。他逃避自己的自由和主体性,想消失在一切之中,这就是他宇宙的、泛神论的梦想之根源,是他渴望遗忘、睡眠、迷醉、死亡之根源。他永远不能取消被分隔开的自我,至少他希望达到自在的稳固,石化而成为物;尤其当他人注视着他时,他显得像是一个存在。正是必须以这种观点去阐释儿童的行为:他在肉体的形式下发现有限、孤独、在一个陌生的世界上孤立无援;他力图将自己的存在异化在一个映像中,补偿这个灾难;他人将确立这个映像的现实和价值。
他力图通过他人的赞同,让自己得到确认。在他看来,成年人是天神,他们有能力给予他存在。他感受到目光的魔力,这目光时而把他变成美妙的小天使,时而把他变成怪物。这两种自卫方式互不排斥,相反,它们互为补充,互相渗透。一旦引诱成功,自身存在的合理性便在获得的亲吻和爱抚中得到证实,孩子在母亲怀中和慈爱的目光下,体验到的是同样幸福的被动性。在最初的三四年中,女孩和男孩的态度没有什么不同;他们都竭力延长断奶以前的幸福状态;在男孩和女孩身上,都可以看到诱惑和炫耀的行为,他们同自己的姐妹一样,期待讨人喜欢,博得微笑,令人赞赏。
否认痛苦比克服痛苦更容易得到满足,消失在一切之中,比被他人的意识石化来得更彻底,肉体结合产生异化,比在别人注视下的任何舍弃更为深刻。
重大的差别在于,一方面,布娃娃代表整个身体,另一方面,它又是被动的东西。小姑娘由此受到鼓舞,异化为它,把它看做惰性的既定。而男孩子把阴茎当做自主的客体来寻找自我,小姑娘喜爱她的布娃娃,打扮它,就像她梦想自己被打扮和被喜爱那样
事实上,教育和环境的影响是巨大的。所有孩子都力图通过诱惑和炫耀的行为来补偿断奶;人们强迫男孩越过这个阶段,让他把注意力集中在阴茎上,使他摆脱自恋;而小女孩在将自己变成客体的倾向中得到确认,这种倾向在所有孩子身上都是共有的。布娃娃有助于这种倾向,然而它并不起决定性作用;男孩也可以喜欢一只玩具熊、一个驼背小丑玩具,他把自身投射到玩具中;正是在整个生活形式中,每个因素—阴茎、布娃娃—获得它的分量。
因此,被动性作为“女性化”的女人特点,是一种从小时候起就在她身上发展起来的特性。可是,认为这是一种生物学的论据则是错误的,事实上,这是教师和社会强加给她的命运。男孩的巨大机会在于,他的为他人存在的方式有利于他确立自为的存在。
不能把自己心里的活动写在世界表面,是一种可怕的挫折。在美国南部,一个黑人绝对不可能对白人使用暴力;这项规定正是神秘的“黑灵魂”的关键;黑人在白人世界的感受方式,他自我调整的行为,他寻找的补偿,他全部的感觉和行动方式,都要由他注定的被动性来解释。
结婚是女人的唯一职业;男人有三十六个机会,而女人只有一个,就是零,就像在银行的账户上。”因此她需要一个男人的爱情,但为了能给这爱情崇高的价值,必须让他有崇高的地位。“地位在我之下的男人决不会令我满意,”她写道,“一个富有的独立的男人,会带着骄傲和某种怡然自得的神态。自信是一种胜利的神态。我喜欢H身上这种任性的、自负的和残忍的神态,他有尼禄[插图]的特点。”还有:“女人在所爱的男人的优越面前自惭形秽,应该是高等女人能够感到的自尊心的最大享受。”这样,自恋导致了受虐狂,这种联系在梦想蓝胡子、格丽泽尔达、殉教圣女的孩子身上已经见到过了。自我仿佛是为他人,通过他人而构成的,他人越是强大,自我便越是富有和有权;俘虏主人,在自身便包含主人拥有的所有美德;被尼禄所爱,玛丽·巴什基尔采娃便会是尼禄;在他人面前自我虚无化,这就同时实现自在和自为的他人;事实上,这种成为虚无的梦想,是一种骄傲的存在意志。
想通过自己的爱情达到异乎寻常的命运,但断然拒绝自己感官的控制和外来意识的控制;她从顺从变为狂妄,从恳求变为蔑视;她给予一切,马上又让人付出代价。马塞尔·阿尔朗[插图]描画出“莫尼克”的肖像,这个人物也是这样。她把骚动和罪恶混同起来,对她来说,爱情是可耻的退让,她热血沸腾,却憎恶这种激情,她在反抗中顺从。
既然她以行动来接受痛苦,她是受虐狂,她尤其是一个虐待狂,作为独立的主体,她鞭打、嘲笑、折磨这有依附性的肉体,这注定顺从、她憎恨却不愿摆脱的肉体。
新的渴望在她身上苏醒后也注定得不到满足;她的一切生命力或精神方面的冲动,马上受到阻遏。可以理解,她很难重新建立自己的平衡。她多变的脾气,她的眼泪,她的神经危机,更多不是生理脆弱的结果,而是深度不适应的标志。
当她选择通过他人的意识成为纯粹的物,向自身呈现为物,扮演物的时候,受虐心理出现了。“受虐心理是一种意图,不是为了通过自己的客体性迷惑对方,而是通过对他人表现出我的客体性使自己迷惑。”
“受虐狂像虐待狂一样,是对犯罪的假定。仅仅由于我是客体,我确实是有罪的”。
有受虐心理的女人假装的舍弃,产生新的障碍,阻止她得到快感;同时,她报复自己的正是让自己无法体验快感。从性冷淡到受虐心理的恶性循环,可以永不停息,于是带来虐待狂的行为作为补偿。
因为受虐心理的悖论,就是主体不断地在自身的努力中重新自我确认,以便退让;它正是在不假思索的献身中,在自发地趋向他者的行动中,成功地忘却自己。因此,女人确实比男人更受到受虐心理的诱惑;她的被动客体的性处境,促使她扮演被动角色;
性的体验是以最尖锐的方式,向人揭示其生存状况的模糊性的体验之一;人从中感受到自身是肉体和精神,是他者和主体。对女人来说,这种冲突最具戏剧性,因为她首先把握自己是客体,她没有马上在快感中找到确定的自主;
她羡慕的不是男人实施占有的器官,而是他的猎物。男人生活在一个甜蜜、温情、柔软的世界里,生活在一个女性世界里,而女人在生硬而严厉的男性世界里活动,这是一个古怪的悖论;
第四章 女同性恋者
。在雄性荷尔蒙的影响下,“男性化的”女人呈现出男性的第二性征;在发育不全的女人身上,雌性荷尔蒙欠缺,她们的发育没有完成。这些特点可能多少直接导致同性恋倾向。一个精力旺盛的、有攻击性的、充满活力的女人,期望主动地消耗精力,通常拒绝被动性;一个相貌丑陋、发育不良的女人,可能想以获得男性气质来补偿她的劣势;如果她的性敏感尚未形成,她就不愿意接受男性的抚摸。
第二部 处境
第五章 已婚女人
在茹昂多给我们描绘的艾丽丝身上,可以找到方式非常不同的、凶蛮的支配意愿,这种意愿引导她尽可能压低丈夫:[插图]
艾丽丝:“一开始,在我周围,我压低一切。然后,我非常平静。我只跟丑婆娘或者怪人打交道。”
她睡醒时叫我:
“我的丑男人。”
这是一种策略。
她想侮辱我。
她让我一个接一个放弃我对自己的所有幻想,她由此感到多么真诚的快乐。她从来不失去一个机会在我目瞪口呆的朋友们,或者我们那些发愣的仆人面前对我说,我是可怜巴巴的这个,又是可怜巴巴的那个。因此我终于相信了她的话……为了蔑视我,她不放过任何机会让我感到,我的作品不如她带给我们的福利更使她感兴趣。
是她耐心地、慢慢地、合情合理地使我泄气,有条理地侮辱我,使我的思想之泉枯竭,让我一点点以准确的、冷静的、不可抗拒的逻辑放弃我的骄傲。
她致力于通过接待客人和穿衣打扮的方式“为他增光”,并通过她的建议和她的影响对他产生巨大作用;她要尽可能让自己不可或缺,要么通过自己在上流社会的成功,要么通过自己的工作。可是,尤其有一整套传统教导妻子掌握“学会抓住男人”的艺术;必须发现和奉承他的弱点,灵活地把握奉承和蔑视、顺从和抵抗、警惕和宽容的分量。这最后一种混合特别棘手。不该让丈夫有太多或太少的自由。
只要男人独占经济自主,他拥有—根据法律和风俗—给予男性的特权,他往往显得像暴君就很自然了,这促使女人反抗和运用诡计。
有大量的家庭是“美满的”,就是说,夫妇达成妥协;他们彼此生活在一起,没有过分互相刁难,没有过分互相欺骗。可是,有一种不幸是他们很少摆脱得了的,这就是厌倦。不论丈夫成功地把妻子变成他的应声虫,还是每个人龟缩在自己的天地里,过了几个月或几年,他们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沟通的了。
艾丽丝是我的妻子,无疑,我的任何一个朋友,我的任何一个家庭成员,我的任何一个近亲,都不如她跟我更亲,可是,不管她所处的位置如何接近我,在我最隐秘的天地中,我让她扎根扎得这样深,以致她属于我的肉体和心灵最无法摆脱的纤维(而且这正是我们牢不可破的结合的全部秘密和全部悲剧),这当儿从大街上经过、我从窗子勉强看到的陌生人,不管他是谁,从人情方面讲,对我来说,不如她更陌生。
他还说:
人们发现,自身是一种毒药的牺牲品,但已经习惯了。今后,除非舍弃自身,否则怎么戒除呢?
家庭仇恨是爱最深刻的形式。实际上,两个个体互相憎恨,又互相不能缺少,不是属于最真实、最动人的人类关系,而是属于最可怜的关系。
对心灵来说,身体只是纯粹的人为性;因此,在夫妇的结合中,每一方对另一方都会有偶然既定的无可抗拒的沉重;正是必须把它作为荒谬的非选择的在场,作为生存的必要条件和物质本身承受和爱。在这两个词之间,形成一种有意的含糊,正是由此产生欺骗,人们所承受的,却不去爱它。人们承受身体、过去、眼前的处境,但爱是朝向他人、朝向与己分隔开的生存、朝向结局和未来的活动;承受一种重负、一种暴虐的方式,不应是爱,而应是反叛。人的关系只要是在直接性中体验,就没有价值;例如,孩子与父母的关系,只有当它们反映在意识中的时候才具有价值;人们不会赞赏夫妇关系重新回到直接性中,配偶在其中消耗他们的自由。这种眷恋、怨恨、仇视、命令、忍让、怠惰、虚伪的复杂混合,被称做夫妇之爱,因为它用做托词,人们才声称尊重它。但是友爱和肉体之爱一样,要让它本真,首先必须让它是自由的。
当感情不取决于任何外来的命令,在毫无恐惧的真诚中体验时,它是自由的。相反,“夫妇之爱”的规定让人做出各种克制和说出各种谎言。首先,它不让夫妇真正互相了解。日常的亲密既不产生理解,也不产生同情。丈夫过于尊重妻子,也就难以关注她的心理生活的变化,不然就会承认她有秘密的自主,这种自主会令人难堪和危险;
他在办公室里并不快乐,他很疲倦;他有一种既想兴奋又想休息的矛盾愿望。妻子过于熟悉的面孔不能让他摆脱自身的烦恼;他感到,她想让他分担她的忧虑,她也等待着从他那里得到消遣和放松,可她在眼前压抑着他,却不能满足他,他在她身边找不到真正的休息。孩子们也不能带给他消遣和平静;吃饭时和晚上大家带着一种隐约的坏脾气度过;阅读,收听无线电广播,懒洋洋地交谈,在亲密的掩盖下,每个人却是孤独的。
婚姻的枷锁很沉重,女人必须找到一种方式承受她不能逃避的处境。我们已经看到,有些女人自视甚高,变成了暴虐的主妇、泼妇。另外一些女人热衷于牺牲品的角色,变成她们的丈夫和孩子的受苦奴隶,从中感到受虐的快乐。再有一些女人延续自恋的行为,我们谈到少女时已经描绘过这种行为了:她们对于不能做出任何事业也感到痛苦,而且由于让自己什么也不是,也因什么也不是而痛苦;她们由于得不到确定,感到自身是无限的,认为自己不被人理解;她们忧心忡忡地自我崇拜;她们逃避到梦想、做戏、生病、嗜癖和吵闹中;她们在自己周围制造悲剧,或者封闭在一个想象的世界里;
女人逃避到象征性的行为中,这种行为可能带来反常,她的困扰可能导致犯罪。有的夫妇之间的罪行不是出于利益,而是出于纯粹的仇恨而犯下的。
对一个想在清醒和本真中体验自身处境的女人来说,往往除了淡泊的骄傲,没有别的办法。因为她依附于一切和所有人,她只能经历完全是内心的,因此是抽象的自由;她拒绝现成的原则和价值,她下判断,她询问,由此摆脱了夫妇之间的奴役,但她高傲的保留,她对“忍耐与节制”这种箴言的赞同,只构成一种消极态度。她坚持遁世和玩世不恭,并不积极运用她的力量;只要她是热情的、活泼的,她就设法利用自己的力量,她帮助别人,起安慰、保护和奉献的作用,增加自己的事务,但她由于碰不到任何真正需要她的任务,由于她的主动性达不到任何目的而痛苦。她经常受到孤独和枯燥无味的生活折磨,最后自我否定和自我毁灭。
她这样执行主张坚忍的箴言:力图制服自己的心灵,而不是命运。她作为囚徒,只能通过选择自己的监狱找到自由。
她发现,她的丈夫可以没有她,她的孩子们生来是要脱离她,他们多少总是忘恩负义的。家庭不再保护她对抗空洞的自由,她感到自己是一个孤独和被抛弃的从属者,她找不到工作要亲自去做。爱和习惯可能仍然是巨大的帮助,但不是拯救。
婚姻的悲剧性,不在于它不向女人保障它许诺过的幸福—没有幸福是可以保障的—而是因为婚姻摧残她,使她注定要过重复和千篇一律的生活。
忘我固然很美,但仍然需要知道是为谁,为了什么。最糟的是,她的忠诚本身显得很讨厌;在丈夫看来,它转变成一种专制,他避之唯恐不及;
正是丈夫的双重要求注定妻子不幸,他却抱怨自己是不幸的受害者。如同他期望她在床上又热烈又冷淡,他要求她完全献身又不成为负担;他要求她使他在人间安定下来,又让他自由,保证每天单调的重复又不使他厌烦,始终在眼前又绝对不讨厌;他希望完全拥有她又不属于她,结成夫妇生活又仍然是独立的。这样,从他娶她那一刻起,他就欺骗她。她度过一生才能衡量这种背叛有多大。戴·赫·劳伦斯关于性爱所说的话,在普遍意义上是有道理的:两个人的结合,如果是一种为了互相补充而作出的努力,就注定要失败,这令人想起原来就有的残缺;婚姻必须是两个自主的存在的联合,而不是一个藏身之处,一种合并,一种逃遁,一种补救办法。
他承认女人的抽象权利,他明白,她只有通过他才能使这些权利具体化,他要付出代价来弥补女人被迫接受的无能为力和一无所成;为了在他们的结合中实现表面的平等,由于他拥有的更多,付出更多的必须是他。如果她接受、获取和要求,正是因为她最贫穷。主人和奴隶的辩证关系在这里得到了最具体的应用:通过压迫变成被压迫者。
重大的不同在于,附属性在女人身上已经内化了,即使当她以表面上的自由行动时,她其实是奴隶;而男人本质上是自主的,他只是从外边被缚住。
第六章 母亲
正是通过生儿育女,女人完整实现她的生理命运;这就是她的“自然”使命,因为她的整个机体是朝着延续种族的方向发展的。但我们已经说过,人类社会从来不听任自然摆布。
她在这种情况下感到的唯一乐趣是在受虐方面,可能是她的爱情关系的失败给了她自惩的幼稚需要。
昨天开始,我完全病了,我担心流产。肚子里的这种痛苦甚至使我获得一种享受。这仿佛就像在孩提时,我做了一件蠢事,妈妈原谅了我,而我呢,我不原谅自己。我掐自己,或者用力掐手,直到疼痛难以忍受。但我忍住了,从中感到巨大的乐趣……当……有孩子时,这会重新开始,令人恶心!我觉得一切都令人厌烦。时间非常忧郁地过去。一切都是阴郁的。啊!如果列瓦!……
但怀孕尤其是女人身上自己和自己演出的一出戏剧;她感到它既像一种丰富,又像一种伤害;胎儿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又是利用她的一种寄生物;她拥有它又被它所拥有;它概括了整个未来,怀有它,她感到自己像世界一样广阔;但这种丰富本身在摧毁她,她感到自己什么也不是。一种新的生存将要表现出来,为自身的生存辩护,她为此而骄傲;可是她也感到自己是无以名之的力量的玩偶,她被捆绑,受到强制约束。
因为她是一个人,是意识和自由,却成为生命的被动工具。生命通常只是生存的一个条件;她在妊娠期显得像创造者;但在偶然性和人为性中实现的是一种奇怪的创造。有些女人对怀孕和哺育感到极大的快乐,以致愿意无限地一再怀孕;婴儿一旦断奶,她们就感到泄气。这些女人是“多产的家禽”,而不是母亲,她们利用自己的肉体贪婪地寻找改变自由的可能性,在她们看来,她们的生存平静地从她们身体被动的多产中找到理由。如果肉体是纯粹的惰性,她甚至不能以衰退的形式体现超越性;她是怠惰和无聊,不过,一旦她发芽,就变成树根、源泉、花朵,她自我超越,她是朝向未来的运动,同时是厚重的在场。女人从前在断奶时忍受的分离之苦得到了补偿;她重新淹没在生命的潮流中,重新融合到一切中,这是世代无尽之链的一环,是为了并通过另一肉体而生存的肉体。
怀孕使女人在其他情况下显得荒唐的行为变得合理。”她体内另一个人的在场给了她理由,她终于充分享受成为自己。
平庸的卓越感,这是我在怀孕过程中所感受到的……
综合经济和感情的原因,孩子可能是一个负担,一条锁链,或者一种解放,一个瑰宝,一种安全。有时候,敌意变成公开的仇恨,通过极度的忽视或者虐待表现出来。往往母亲意识到自己的责任,与敌意作斗争;她感到内疚,由此产生焦虑,怀孕期的担心延续下去。
所有这些例子足以表明,不存在母性的“本能”,这个词无论如何不能用于人类。母亲的态度是由她的整个处境和她承受的方式决定的。就像大家刚刚看到的那样,它是多种多样的。
但事实是,如果情况不是绝对不利,母亲在孩子身上会找到充实的感觉。
上述这种教育的固执和随意的虐待心理常常混杂在一起;母亲以“培养”孩子作为她发脾气的借口;反过来,这样做失败了,更加剧了她的敌意。
另一种相当常见的、对孩子同样不利的态度,就是受虐般的奉献;有些母亲为了弥补自己心灵的空虚,惩罚自己不愿意承认的敌意,而成为后代的奴隶;她们没完没了地培育阴郁而焦虑的情绪,忍受不了孩子远离身边;她们放弃一切娱乐和个人生活,这使她们具有受害者的面目;她们在这种牺牲中,汲取否认孩子一切独立的权利;这种放弃很容易与支配的专横意愿调和起来;mater dolorosa[插图]将自己的痛苦变成她虐待人所运用的武器;她的忍让表现使孩子产生了犯罪感,这种感觉往往一辈子都将压在孩子身上,这种表现比咄咄逼人的场面更加有害。
她把对生活的全部怨恨转到这个年轻的生命上,嘲笑女儿的主动性,羞辱女儿。往往在她们之间会爆发一场公开的斗争,年轻人取胜是正常的,因为时间对她有利,但是她的胜利带有过失的意味,母亲的态度在她身上既产生反抗又产生内疚;仅仅母亲的在场就把她变成一个罪人,我们已经看到,这种感情可以沉重地压迫她的整个未来。
压在婚姻之上的诅咒是,两个人往往在他们的软弱中,而不是在他们的力量中结合,每个人都要求对方,而不是在给予中获得快乐。梦想通过孩子达到充实、温暖、自己不善于创造的价值,这是更加令人失望的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