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事情已经过去了好些日子了,但是一直惦记着想把这些经历转化为文字记录下来。


母亲到杭州来帮我这个小家庭已经快四年了,父亲在我怀孕期间来一起住过些日子,后来便回去老家了。二老分开,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疙瘩,一头这边舍不得老妈回去,一头又对父亲牵肠挂肚。每年总会提几次让父亲来杭,推诿地一拖再拖。

前些日子,可乐有次吃饭间,突然说道:妈妈,我想公公了。公公一个人在诸暨,没有人照顾他,我好心疼,很不放心他。这句话一下子扎到我心里去了,鼻子酸酸的。

事发那天晚饭席间,跟母亲商量她回老家的时间,我便顺嘴又提到:妈,要不回去你跟爸爸再说说看,让他来杭州住。或许我提的这句话,把母亲所有积累的思念,委屈,伤心,不满都勾起了,在那一刻全部涌上心头,她拉下了脸回道:他怎么还会来,你这种脾气。听到这句话,当时我就是脑袋发沉,整个人热流一下子涌到胸口,实实地堵在那里,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很想要立马怼回去,可是又被拦了下来。不是不敢再怼,而是似乎已经没有那些火候了:妈,难道你没看见我的变化吗?母亲稍微缓了一点:说说又没用,要看你们做的啊。他怎么不想来,他是不敢来。那时,我已近被委屈填满了,回道:妈,你这样说,我真的很委屈。这些事我们大家都需要面对。母亲离开桌子,坐到沙发上继续说着:我们老了又不靠你们,要不是为了帮你,我也不想住在这儿……我明显又被刺激到了,人估计已经升温到要爆炸了,那些想要对抗的话,一直盘旋在嘴边,最终我回道:这样说我,太伤心了,我回房间冷静去了。

席间,可乐一直坐在边上没出声。回到房间,任眼泪不停涌着,慢慢连接着我的需要,我需要理解,需要自由,需要被看到和认可。过了大概有十分钟,可乐开房门进来:妈妈,你好点了吗?我紧紧抱着可乐,就像抱着小时候的我一样:妈妈好多了,刚才外婆那样说妈妈,妈妈很委屈,很伤心。我在可乐身上抽泣着,似乎那个时刻,只有眼前这个小人儿是理解我的。慢慢的,情绪开始降温,也试着开始写下母亲的需要,她需要关爱,需要关注,需要价值感,需要安全感,需要归属感。一遍遍看着母亲的需要,那时,我似乎懂得了她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时间牵着理解来到面前

事情缘起于3年前,父亲来杭,当时弟弟也辞职从深圳搬回杭州,那时他有些迷茫,在家待了一段日子,父亲便着急催他去工作。我夹在中间,一边想保护弟弟,给他一个空间,一边又充当父亲的助手,给弟弟建议性施压。来回来回多次,情绪终于在某天爆发了,弟弟甚至收拾好东西想要离开。那天,怎么过来,已经模模糊糊了。只记得,父亲第二天就收拾东西走了。老公去送了他,在车站挽留半天没留下。而我心硬的不露一丝歉意,没去一个电话挽留。事情虽然过去了好几年,这些不快其实一直留在每个人心里。中间也有聚在一起,想把事谈开,遗憾只能在开头唯美,结局添堵中结束。几次邀请父亲,其实都是带着不确定和犹豫。

那天晚上,再没与母亲对话,深夜一个人在那静静的回味着整件事,慢慢的,好像嚼出了一丝甘甜,是的,看到这次竟然不针锋相对,不再争个你错我对了,信心开始向我招着手了。那一刻,深深觉得安定了许多,踏实了许多。

第二天还是第三天晚饭席间,我跟母亲说:妈,我有信心了,你看,这次我们没吵架……我哽咽了,想再多说一句,却已经说不出了,其实后面想说好多感谢的话。我看了看母亲,她没说话,可以看到她脸上挂着一丝欣慰。

读书会那天早上,可乐七点多醒来,看到我在她身边躺着,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又嘻嘻笑着睡着了。我起身出去,看到母亲在厨房忙碌,跟她说:妈,刚才可乐可逗了,醒来亲了我一下又睡着了。你看我们小母女这么好,我们怎么就不能这样呢。母亲说:你们小时候我们也是这样好的,长大了,管不住你们了。我在母亲脸上亲了一下,到背后搂着母亲的腰,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妈,我们也会慢慢找回来的……

那天母亲做了红枣藕汤,又煎了一个鸡蛋饼。我坐在桌前吃饭,看着母亲晒衣服。那一刻,脑海里浮现了初中转学第一周回家的场景:放学已经很晚,回家的末班车已经没了,我匆匆赶到市中心搭上一辆可以去到其他镇上的游客车。下车后,在路边拦可以到家的货车,那一刻想早点回到家的急切盖过了一切害怕。终于拦到一辆大货车可以送我回家,隐约记得那个叔叔问我:你不害怕啊,一个小姑娘黑布隆冬的在这里拦车,不怕遇到坏人啊。我想那个时候,脑子里全是回家回家吧。踏进家门,估计都九十点了,父母都睡下了,见我回来意外吃惊,母亲给我下了碗面条,我边吃边哭,我回家了,安全回来了。嗯,那天早上坐在桌前,吃那个鸡蛋饼,也有个声音在对我说:我可以回家了,我终于有勇气回家了。

这件事,在读书会里跟小伙伴做了一次集体倾听,感恩伙伴为我营造了安全的倾听环境,让我在那里完整地再一次体会委屈,压抑,愤怒,憎恨,伤心,失望,无力无奈,慢慢慢慢信心便开始升起,又升起了坚定。转而又想起父母的一些经历,对他们生出了很多的理解,心疼。最后的最后,我感到力量回来了,不那么特别特别强烈,但是实诚而坚定。我哭笑着跟伙伴说:我好了,我好了。

我从没想过我的心灵会变成什么样子,因为我从来不知道我还可以变成什么样子。然而,其实变化一直在慢慢积累发酵,家庭中PET的实践,在分享PET的过程中,我从孩子,从家人,从小伙伴身上,慢慢看到现在的自己。我在做一个生命心灵的支持者,我可以做一个心灵的支持者,支持我自己的心灵,支持他人的心灵。

这条路充满着挑战,还有很多未知,但我已经品尝到了很多甜美的滋味,我愿意诚服于生命本身,如实地体验着我的体验,失落的,委屈的,伤心的,尴尬的,喜悦的,幸福的……因为,我就是体验,真实体验便是我本身。

愿你我,有一天,终归踏上回家的路,回到那个温暖的坚固的,充满接纳、理解的,爱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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