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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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春生熏叶气,玉筒吹谷。又到了一年的冬至时节了。

寒意渐渐逼人,尽管天色一片阴冷,这样的天气已经持续好几天了,但仍然冻不住人民的心情,节日的气氛,传统节日的序幕就这样被拉开了。这是一个偏僻的西部山村,背靠着大山,村里的各家各户都在张罗齐鼓的,散发出节日的气息。摩托的“突突突”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星星点点的嬉闹声,呼喊声,以及犬吠声交织在一起。寒风凛冽,竹林发出的声响,共同演绎着这交响曲。

然而,这一家人是例外的。冷冷清清的和往常一样,除了寒风扫落叶的声响,再也没有其他声音来打破这宁静了。靠近一点的话,兴许会闻到霉菌和锈铁杂糅在一起的味道。这屋子,黄色的泥砖上早已爬满了青苔,破败不堪。这房子还是之前的当家人建的。环视一周,在一幢幢白色的小楼房中显得格外刺眼。或许,她也觉得害臊,伫立在村里的角落

一个正在做饭的老母亲,正端着饭菜出来,一趟又一趟。没办法,他的儿子一大早就出去了,没有回来。饭菜放在摇晃的桌子上。老母亲那布满皱纹,有几条淤青的伤痕手里紧紧握着长短不齐的筷子,和桌上的两个空碗一一摆放好。她正在等她那不争气的儿子回来。

那阴冷的天慢慢的飘起了雨,天空也越来越黑了。鸟儿也飞回自己的家,在天空穿梭着。

老母亲坐在凹凸不平的长条木凳子上,看着墙上的日历,左眼一跳一跳的,她也只是用手揉了揉,不经感慨:冬月初五了,冬至了,下雨了。这日子过的真快啊!转眼间老头子已经走了十几个年头了。自从他死后,就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隆重的过节了。又抬头看看老头子的那张布满灰尘的黑白遗像,看着他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好像对她说:“孩子他娘,一切都会过去,别怕,这不是有我吗!”相片里那双对生活充满信心的坚毅眼神,不用为生计发愁的日子浮现在眼前,相夫教子,其乐融融。而这一切,早已物是人非。老伴死后,生活也江河日下,靠着她的双手来支撑着这个家庭。她那不争气的儿子……想到这,勾起她那数不尽的痛苦,眼眶再也锁不住那眼泪了,红了——湿了——肿了。只留下那深褐色的的泪痕,亦可称之为“河床”吧。

岁月的褐色裂缝的碗里装的是昨晚吃剩下的萝卜炒肉丝,肉丝若隐若现。碟子里装的是热腾腾的青菜,不过也慢慢的没有了温度,几个缺口装饰着这个盘子。时不时有几只苍蝇来觅食。不知道老母亲是老花了看不见还是这种情况习以为常,见惯不惯了。她挪腾着身子,树皮一样枯老的手撑在凳子上,正准备起来时,看看屋外的雨有没有淋湿衣服。“老东西,饭煮好没有?”一阵叫喊声散发着怒意钻了进来。

“你也不看看几点了,到现在才回来,今天冬至啊!”她喊道,以至于让门外的他听见。

“冬至又怎么样,还不是过这个破日子”,他不屑地一边说,一边走了进来。回来时,脚下沾了点泥土,他低头蹭了蹭。

“你一大早就出去,是不是又到王大牛那里赌钱了?”老母亲不安的问道,佝偻着身子走到了门口,充满疑问,仰视他。手扶着门,生活的重担已经压着她直不起腰来了,整个人已经弯成了90°。

“你知道了还问,妈的,今天手气不好,别说了……”,满脸的不耐烦。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赌钱,你就是不听”,老母亲咬牙切齿,自从老伴死后,儿子就染上了这个恶习,总想着一夜致富,横财就手,都怪我之前没有管好他,哎,老母亲独自哽咽了一下,语重心长的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地儿啊,你没有发横财的命啊,你不像大牛啊,他是靠这个吃饭的啊!我们不同啊!我们庄稼人,就得一步一个脚印,不能总想着一步登天啊……”

“我一定可以赢回来的,你这老家伙,怎么管这么多,啰里吧唧的。又欠抽了是吧”他恶狠狠地对老母亲喊道。然后把沾了点雨水的外套挂在门上。

那是一个午后,他一大早就出去了,下午醉醺醺的一跌一撞的回来,嘴上念念有词,“那个王大牛,老子迟早把他的钱赢过来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他娘的,还有他——那娇滴滴的——老婆”“迟早是我的——我的”。老母亲正在扫地,听见声响,便赶忙过来扶他,但也扶不动。

“叫你给我钱你不给,现在来假惺惺。”他指着老母亲,勉强站的起来,然后拿起扫把,追着老母亲来打,把所有的怒气撒向他的老母亲,老母亲那里躲得了,跑了几下就摔倒了,扫把便一棍一棍的抽在老母亲的身上,“再问你,有没有钱,把钱拿出来”“叫你不给我钱”,扫把柄是竹子做的,抽到竹子都裂了,他就跌跌撞撞走向床边躺下了

老母亲躺在那里,凌乱的银发遮住了她的脸庞,蜷缩着,一条一条的血迹浸染了她的衣服,泣不成声,已经没有力气了,他看着柜子,想找药箱,却把药箱打翻了。在一片狼藉的地上紧紧地握着云南白药,爬回了床边。慢慢地给自己上药,念叨着:

造孽啊,老天爷,求求你,把我收了吧。欲哭无泪。

老母亲撸起袖子,看了看还在淤青的几道伤痕,便默默不语了。便端起了碗,不知是刚刚出去淋的雨,还是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碗里。

“怎么又是这菜!”把筷子一丢,他恶狠狠的看着她,好像老母亲欠他的一样。

“我又没钱,你也没有钱给我,里里外外都靠我一个人操劳。你这个好吃懒做的东西,我当时就应该掐死你,我造孽啊!”老母亲全身的肌肉都在用力,咬牙切齿。

“你不是还有政府发放的补助吗?”他发现他说漏嘴了。强硬的姿态顿时泄了气。他有点慌张,仍然故作姿态,强装镇定,“呃——算了——算了,吃饭吧”。说完,赶忙把视线从老母亲身上移到碗里,吃了几口饭。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偷了我的……”老母亲激动的问道,狐疑地看着这个不孝的儿子,怒从中来。然后一跌一拐地跑进房间 ,打开窗户,靠在床头,一把拿起枕头,先用手挤了挤,又压了压,眉眼间透露出一丝的慌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枕头拉链,手伸进去摸了摸——没有,在摸了摸——也没有,前后检查了三遍,还不相信这个事实,最后把棉花全部抖了出来才罢休,也没有发现政府的补助金——那个用红色塑料袋装着的信封。那可是这个家庭的到明年正月的生活费啊。没有这笔钱,我该怎么办啊。肯定被这个王八蛋偷了,拿去赌了。

“钱是不是你偷了,这可是我们这几个月的生活费啊!儿子,没有这钱,我们吃什么,穿什么啊?”

“别说这么难听,老不死的,就是拿来用一下,等哪天赢了钱还给你就是了。”

“你说你这样对得起我吗?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吗?你看着他——再说话”

“你还有完没完啊”

“把钱还给我,王八蛋”,老母亲也不顾自己矮小的身躯,牢牢地抓住他的衣领,并用另一只手捶打他。

“之前找你要钱还说没有,”他冷笑了一下,“放开”大声喝道,伴随着外面由远到近的雷声,混杂在了一起。雨也越下越大了了,滴落在房瓦上,掩盖了他们的争吵声。“没钱啊”传来的是哭一般的应承。他推了推他的老母亲,没有推开。她的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衣领,像磁铁似的,吸在了一起。“你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老不死的”,他握着拳头挥向了她,打在了腰上,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她发出了一声惨叫,伴随着骨裂的声音。他用力的推甩她,凌空而起,头重重的磕在凳子上,连同凳子,桌子一起摔在了地上,周围散落着饭菜。

终于,雷声也停止了,她也解脱了。

许久,老母亲还安详的躺在地上。“老家伙,别装死了”,然后用脚尖踢了踢,还是没有反应。他怔了怔,有点恐惧,慢慢地蹲下用手靠近她的人中,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手再在发抖。没有气息了。他瘫坐在那里,她死了,怎么会这样,我只是想把她推开,让这个老家伙放手而已。是他自己撞死的,不关我的事,但这一切,只是他自欺欺人的说辞罢了。当他瞥见他父亲的遗像的时候,看见他发现父亲的眼睛正盯着他看,发生的这一切,都在他的眼皮底下。逃不掉了,我杀死了我的娘。我怎么能杀死我的娘,我的老母亲……这个平日里对他母亲满不在乎的不孝儿子也陷入了懊恼。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在这偌大的破旧的房子里,孤凄悲凉伴随着凉意跃然袭上他的心头。

外面的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只听见了淙淙的流水声,是的这个夜晚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雨后的夜晚,湿润的气息夹杂着泥土的味道,道路泥泞。没有多少人愿意在寒风中,粘上满鞋子的黄泥回到家中。他也趁着夜色,以免被人发现,把他的老母亲埋了,埋在他父亲旁边。

回来时,远方的天边已经开始吐白,沾满了一身的泥浆,躺在床上睡着了。做了一个梦,醒来,也就忘记了。

这个屋子了充斥了一股饭菜的味道,他感到有点头疼,可能昨晚着凉了,喉咙一阵干渴,看了水壶里没有热水,“老家伙,你把热水放哪了?”久久不见回应,看见一地的饭菜,突然闪电般的回忆起昨晚的事情,有点害怕。拿起杯子,默默的大口、大口地灌了几口,平复了一下心情。静静地呆坐在那里,那一堆狼藉中间。太阳渐渐的西移,转眼到了午后。他也饿了,但老母亲已经不在了,以前都是老母亲煮好饭等他回来吃。看看厨房,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了。远亲近邻早也没有跟他们家往来了,借了钱也没有还,渐渐就没有联系了。都知道他这个不孝的儿子,避之而不及。他在屋子里四处翻动,寻找食物时。他翻到了一把猎枪,蹭亮的的枪管已经随着岁月消失了

那是他父亲传给他的。他也曾经拿着这把猎枪和父亲一起支撑着这个家。村里也有和他年纪相仿的几个人,一起靠着打猎为生。一幢幢楼房的兴起,树木的砍伐;猎物越打越少,有时在山少待一天,都看不见一只兔子。那一年,其中有几个人已经转行,进城务工了,之后家里也殷实起来,盖起了小楼房。那时,他的老父亲也死了。而他,在打不到猎物的日子里,就借酒浇愁,加上失去父亲的痛苦心情,躲避身上的家庭责任。一次打牌赢了钱之后,欣喜若狂,就一有钱,就往牌桌走,空手而归。他的几个朋友也劝他,一起进城找活干,但他从小就呆在村里面,除了跟山打交道,就没有了。他害怕这个新社会,正处于经济高速发展的新社会。所以他也不敢去接触他,守着自己的猎枪。猎枪也没用了,就想靠着赌博来谋生。

他扛上那只猎枪,出了门。转悠了半天,只看见剩下树桩的木头。他突然想起那个梦:他坐在阴凉的树下,他的老母亲在割蕨类和松针来生火,戴着一顶草帽,皮肤黝黑的在太阳底下。一幅幅温馨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哎,我杀死了自己的老母亲,我怎么能杀自己的母亲,我不是人。那天一枪也没开,就拖着猎枪和他那沉重的心情回家了。

十几天后,一个砍柴人看见树下隐隐约约吊着一个东西,原以为是谁捕获的猎物,匆忙的走上前去,是他。

唏嘘一声,哀叹不已。

他也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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