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最后一年,我们分成了两阵营——校园奇遇(七)

我的心情遭透了,像长了草,我跟个傻子似的晃荡在图书馆里,书架直挺挺的像鬼一样站着,不断的扑进眼里,我随手抽出一本书,胡乱翻了几页,竟连一个字也未留在脑子里,我想就是拿着棒子敲我的头也别想让我钻进去。说真的,这个地方我常来,可此刻,我岂是来看书的?应该这样说,我是溜出来的,就在10分钟之前,我碰上了本年度最无聊的一件事,说起来,真有点儿难以启齿,因为我总是觉得这是女人之间才会发生的事,可今天,制造这场闹剧的却是我,如果你们不觉得好笑,我还是想说说。

不过在讲那件事之前,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自己。我呢,一个头脑简单的人,朋友都这么说,我不怎么会思考,别人说什么,都觉得有道理。在与人谈话时,我多半是个听客,只是在其中间或插着我的话,都是什么“是嘛”、“那真是太好了”、“恩,有道理”之类的废话。说真的,我肚子里真的空空如也,豆儿大的想法也没有,所以只能发出那样的声音了。鉴于此点,一个朋友给了我一个建议:“你应该批判性的对待任何事物。”我觉得有道理,可做起来却难了,于是我借了一本不知道谁写的书——《否定性思维》,可是,不是我妄自菲薄,十句话有八句我不知道在说什么,因为上面经常出现黑格尔、马克思的话,所以就没戏了。

但是我更愿意向您说下面的内容。孔老夫子提出了两个做学问的方法:学习与思考,我虽然不喜欢思考,但是我爱学习。我的闹铃从来定的都是6点,每日准时起床,但是还有比我早的,看,其它的床铺上已经空了两张,那是大宾和小郑的床,不过不能跟他们比,人家属于考研一族,而我是就业派,人们都认为就业派的就可以轻松一点儿。我想这两个家伙肯定躲在哪个没人的地方大声的念单词呢!

当然我起来后的第一件事也是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声朗读,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有时也叽里呱啦的念英语,总之,我看的书像个大杂烩,从政治时事到文学经济,从时装杂志到体育杂志,从《论语》《史记》到野史都是涉猎的对象,不过,我想它们都属于社会科学。之所以这样,第一是个人爱好,第二迫于就业的压力,将来走入社会的时候怎么也不能让别人小瞧自个,所以得博览群书,争取把所有的知识、信息像喝水一样喝进肚子,我知道这个想法很狂妄,可至少应该有这种精神。

需要重点说一下,因为我已经决定毕业就找工作,所以每看到与就业有关的书刊信息我都格外的关注,比如,在报纸上看到一段面试技巧的信息,我会把它们剪下来贴在本子上。还有像《大学生就业指导》、《职业探索》之类的期刊我也常读,积累日久,竟能讲出一套自己的职业观。

我读书的地域范围不局限在学校,在市中心有一个图书城,那是我见过的藏书最多的地方,每一个星期我都会去一次,那里有在图书馆借不到的书,尤其是一些畅销书,说真的,那些书贵的要命,像我这样的穷学生,吃饭都是紧巴巴的,怎么会买书?所以书非借不能读,但此借非彼借,卖书的地方岂会借书?我的借法是:早晨吃个大饱,中饭免了,在书店捧着书看一天。这样就借到了,如此几次,一本再厚的长篇大论也会看完。不过,说真的,少吃一顿饭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当到了下午两点的时候,肚子就叽里呱啦叫起来,那时侯,哪怕是放了三天的干馒头,我也会二话不说把它吃掉。可没办法,再饿也得忍着,市中心的食物贵的要人命,我宁肯这样,也不等吃饱了肚子后心疼钱。不过,饥饿也有极点,再过一个小时我就像刚吃了一顿大餐一样了。

哦,我觉得说的够多了,我想你们都想知道到底那天发生了什么事,说起来那可能就不叫一件事,只有我这样的人才这么无聊。对了,那天我刚好是从图书城看了一天书回来,可以说是饥、累交夹,心情好不到哪去。可是我真怀疑,我这么刻苦,将来会不会有个好前途,如果到我毕业后成了一个流浪汉,学到的东西都一无用处,那么我想我会很受打击,那是天下最白痴最让人心伤的事情。

就这样,我回到了学校,我看了一眼表,已经7点了,不管怎样,先好好吃一顿,天下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一个人饿极了的时候,吃什么都是山珍海味,如果一个人想打打牙祭,又没钱,这是绝好的办法。可是那天我偏偏没这福分,我一进门,第一眼就见到了大宾,一个大个子,说真的,我喜欢看他打篮球的样子,可以说是审美享受,他投篮出奇的准,我有点儿嫉妒他。不过那天我见他的第一眼就感觉不那么舒服,他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我,总觉得有话说,或者觉得有事情要发生,但是我两眼摸一黑,装做什么也不知道,这是我的一贯做法。

“你有没有打水?”哦!这么紧张的空气原来就憋着这么一句话。

“我都渴死了。”他说。

我哪记得这事,我的肚子还叫着呢,现在我就想先喝上一杯橙汁,酸酸甜甜的感觉让人欲言又止,总之就是爽快。

“那得按规矩办了,从下周起,你打水一周。”

说实话,他这句话让我窝了一肚子的火。

“不过,还是人性化一点儿,你打两天。”

我心想:去他的,谁知道我的肚子还饿着呢?所以我说:“对不起,谁愿意打谁打,我没时间。”说这话时我很平静,但让别人一听肯定会动肝火。我那时,脑子里也开始翻江倒海,我也说不清怎么来了这么大气势,总之觉得有点儿委屈,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肚子。

“这规矩是咱们一块儿定的,你也同意,你现在……有没有道德。”

我知道,他的怒火烧的很旺,面无表情,眼睛一点神采也没有,语速快的像连珠炮,这就是他生气时的状态,这可比投篮的动作糟糕多了,说真的,他的篮球技术实在是好,令我不解的是,这个家伙学习也好,在我的观念里,这两者是不相容的,可怎么在他这儿就变卦了呢?看那双疲惫的眼睛,我知道,他用这双眼睛看了那么多的单词,看过那么多的各样的书,可是他曾对我说他讨厌英语,它只不过是往上爬的梯子,爬到了顶端再把它一扔。我不知道说的对不对,我只知道,我学了这么多年的英语也坚持不了多久,不过我完全有权力把它扔掉,从这一点上说,我实在该偷着乐了,但是就此刻来说,屋子里的空气太紧缺了,我早就预感,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冷了,虽然住在一起,但实际上,进入学习的白热化阶段以来,我们各自经营着自己事儿,交流的机会几乎没有,见了面也是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我们陷入了僵局,看到他那张疲惫的脸,我实在不愿再争执下去,我没有力气,而且肚子叫的更凶了。

屋子的空气稀薄,我的大脑嗡嗡的响,好像身子被钳住了,每动一下都很困难,又觉得很不自然,似乎有千双眼睛在望着我,恐怕自己有什么过失,原来整天生活在一起的人闹矛盾是这种感觉。而他,大宾,像木头似的装做看书的样子。屋子里极静,我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我发誓,如果再呆一分钟,会窒息而死的。后来,我故作姿态的收拾了几下,拿了几样东西,体面的离开了屋子。

我的肚子还饿着,可是说真的,那一刻我什么都吃不下,即使面前放一盘做梦都会梦到的烧鹅。我的心太乱,就像一间房子来了一伙强盗,翻箱倒柜,没一样是有秩序的。我来到了图书馆,一个人静、书多,净化心灵的地方,走一步停一步,似乎在寻找什么重要典籍似的,可是随便一本什么书到了我手里都是一纸空文,无一字可入目。我睁眼闭眼全是书,走到哪里,高高的书架就阻挡在哪里,当我回头时,却又跟书撞了个满怀,我像走迷宫似的找不到出口,索性找了个位坐了下来,周围的人低着头,都像一个个思想者,竟然没有一人关注我的存在,我一个人东瞧西望,居然想起了孙悟空,他到了天庭,看到长相古怪的仙神,各持法器,东摸西瞧,像个傻子,我的表现跟他一样。我觉得该定下来好好想想了,尽管这不是我的强项,但在那个时候我居然想起了一句很高深的话:知止而后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说起来,我真是无聊透顶,一天到晚,学习的晕头转向,连中饭都可省下来看书,现在,却有大把大把的时间闹别扭、生闷气,而且还是一件比芝麻粒还小的事,真像一个毫无品位的村妇,因为别人家的鸡抢了自家鸡的食物而闹得鸡犬不宁。古时候,尧舜关心的是天下事,而小人则只在乎他那一亩二分地。孟子说: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世上虽然没几个这样的人,至少也可以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可是我真让自己失望,今天的事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事,做这些事的人都是世界上的庸人。

说真的,当时我那么严肃干嘛?即使不愿意接受惩罚,也可以说:“呃!我今儿太忙了,没来得及,就这一次,下不为例。”然后拍拍他的肩,这件事就是另一个样了,可当时我怎么就板着一张死鱼脸说那样的话。我太累了,腹中空,心情也好不到哪去,可他呢!肯定也是把别处的火发到我身上,看他那双死鱼眼睛就知道了,不知道今天他又用它们看了多少单词,读了多少页的书,这个可怜的家伙,考研一族的成员,被折磨成这样,每天不间断的看那些枯燥的没有一点儿灵气的书籍,死记硬背,强行灌输,他说过:考研不是人干的活。他整个人都因为那些呆板的书变得沉寂死气了,怎么会有好心情面对我,可我又轻松到哪儿去,我的眼前岂不是灰蒙蒙的一片,找不到工作,混不出个人模样来,什么都是空谈。说到底,我们两个都是可怜人,谁会可怜我们?

但是更让我觉得自己是蠢货的是,两个可怜人竟互相伤害,真是天底下最麻木不仁的人。用当下最时兴的话说,我们都是弱势群体,没有经济来源,前途混沌,是需要相互扶持、鼓励的人,可事实上却是今天这种局面,太可悲了。我想到了两个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一幅从报纸上看到的画面钻进了我的脑袋,一个黎巴嫩的小姑娘,背后是她的被炸弹炸的面目全非的家园,脸上缝缝补补,没有一块好肉,而且瞎了一只眼睛,当时我差点吐出来。一个被拐买的在土窑里做工的仅有16岁的孩子,在被解救后面对镜头,哭得泣不成声。而我,一个当代大学生,有饭吃,有书看,潇洒的走在校园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却被争吵所扰,真是饱暖生闲事。

话已至此,说实话,我既觉得舒畅,又感到伤心。但终于归于平静了,我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但是,为了惩罚自己的愚蠢行为,我决定不让自己吃晚饭了,是有些不人道,但我得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我已经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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