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形

金华城郊，不时有金光从北侧山峦的古刹中射出，在这没有月光的夜里显得分外妖异。“怕是有天材地宝出世吧，要是得了，说不定我就可以完全修成人形，跑去人间游玩了。”按捺不住心中的贪念，小狐妖蹑手蹑脚得溜进了眼前这座被山里老妖们划为禁地的废弃寺庙。

夜里的寺庙比平日显得更阴森可怖了，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山风，发出类似隔壁黑山老妖娶媳妇时的桀桀笑声，画壁上的黑脸金刚像是恶鬼般瞪着大眼珠子，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在盯着你不放。小狐妖走得战战兢兢，不自觉得加快了脚步，嘴里不停地叨叨“我就是妖，我就是妖，我就是妖”。

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小狐妖一头撞上了庙里后院的枯木桩，插在树桩上的锈剑掉了下来，砸在小狐妖头上，惊得小狐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阳光透过寺庙后院奇形怪状的树照到小狐妖脸上，树枝上的怪鸟不时发出几声怪异的嘎嘎声，小狐妖一个轱辘从地上翻起，似乎还惊魂未定，脑袋撞上了头顶的树枝。“我这是，长高了？”小狐妖习惯性得抬起爪子，却看到了一双属于人类的手。

入世

一身白衫和身上的皮毛是一个颜色，化身人形的小狐妖一路蹦蹦跳跳出了寺院，出门时还不忘摸了摸守门金刚憨厚的脸。

“昨天的破剑难道是个宝贝”，狐妖摸着已化成项圈紧贴着自己脖子的锈剑心想，“能随意变化形态，可以发出金光，还让我增加了百年修为直接化成人形，这该不会是个仙家法宝吧？还有怎么变成了个项圈，万一哪天一言不合，剁了我的小脑袋可咋办。”小狐妖一会欣喜一会哭丧着脸，不知不觉就跑进了城里。

眼前人类世界的繁华让小狐妖心中的不安瞬间烟消云散，桂花糕，糖葫芦，还有金华火腿！小狐妖的嘴咧到了后脑勺，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只是她没发现，狐妖化身人形后倾倒众生的外貌，早让她成为了全城的焦点。

小贩们，农户们，读书人还有巡街的衙役，几乎所有的男人女人都放慢了手中的活计，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再也挪不开。眼神中有倾慕，有嫉妒，有欣赏，但更多的是属于雄性的浓烈占有欲。

小贩们送上了糖葫芦，农户们提来老母鸡，读书人拿着书卷摇头晃脑，众人的热情让从未来过人间的小狐妖不知所措，虽然眼睛紧盯着老母鸡，但无奈自个儿实在挤不过去，又不好当众施法伤着百姓，只好眼睁睁看着老母鸡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衙役过来档开众人，不由分说得将小狐妖带进了县府衙门中。

街上众人纷纷露出惋惜的神情，县官老爷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暗地里不知祸害了多少黄花大闺女，坑杀了多少痴情少年郎，这明艳的少女怕是也要惨遭毒手。

不过天道轮回，听说县官家中最近闹鬼，还特地为此请来了不得了的仙人施法，真希望那所谓的仙人是个酒囊饭袋，让这狗官早些送命了才好。

相遇

小狐妖被带到了县官家中，肥头大耳的县官正一脸谄媚的对着眼前的大胡子男人说着些什么。那男人外表粗犷，看不真切他的年纪，刀削斧凿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双明亮的眸子，好像可以洞悉一切。

“这双眸子瞪起来会和昨晚的黑脸金刚差不多吧，凶神恶煞的，听说祖宗爱上的纣王也是个大胡子，这汉子倒是有点男子汉的模样，不如抢了去，当压寨夫人，哈哈哈”小狐妖心想到。

与此同时，县官被狐妖的模样吸引，停下了和男人的对话，痴痴望着小狐妖，脸上热切的模样就像盯着一只烧鸡。

“你叫什么名字？”大胡子转过身，挡在县官身前问道。

“阿离，别离开我的离，”小狐狸笑着说道，“你跟我走好不好，我带你去偷，啊，不，去吃老母鸡。”

男人忍不住笑了起来，瞥了一眼阿离脖子上的项圈：“名字有点俗啊。”话还没说完，男人就被阿离拦腰抱起，一脚踢翻了凑上前来的县官，冲出了衙门，身后传来县官猪叫般的呻吟，美人别走……

“你就不能温柔点，我这莽汉子也没你那么直接啊。”脚踏实地的男人整了整衣冠，“活还没干，白拿了钱，好像有点不合适。”

“我是在救你命，那间屋子里怨气太重，你这凡人没有那死胖子祖宗积下的福德，待久了是要折寿的。现在，我救了你的命，以后你就是本仙姑的人了，走，带你去吃鸡！”阿离拽着男人就往城里跑。

相知

就这样，男人跟着阿离，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偶尔还扮演下侠士劫富济贫，当然下手的都是阿离，男人只负责望风。四月的江南，风景如画，正如女孩的侧脸，美的让人窒息。只是自从有了上次被当街劫持的经验后，阿离出门时总会遮住脸，这份动人的美也就只有在和男人独处时才能被男人看到。

这一日晚上，阿离拉着男人来到县官家旁蹲点，有点嫌弃的看了下男人的胡子说道：“喂，大胡子，初见你时，觉得你这胡子还是蛮有男人味的，谁知你连翻墙都不会，而且你这样子即便是望风也太显眼了，做我们这行的得低调，明天帮你剃了吧？”女孩不愿承认她想刮了男人胡子的原因其实是最近对着满街吟诗的士人造型有点想法，而且偶尔有一次不小心抱着男人时，那胡子顶在脑门上也太痒了，惹人烦。

男人反了个白眼，默默走到街边石墩前，自顾自蹲了下去。

“唉，怎么抢了个这么没气质的，一会去县官家里得偷几件青色长衫，再等哪天晚上偷摸进他房间，把他胡子剃了，丢光他的寒酸衣服，然后逼他背几句酸诗，哈哈哈”小狐妖一边想一边熟练得翻墙进了县官府中。

平日里热闹的县官府今天却出奇的安静，阿离有点纳闷道，“原本这府上怨气缭绕，怎地今天除了怨气连人气都没有了。”小狐妖警惕起来，手摸上了颈间的项圈，那宝贝自动化为了锈剑捏在手中。

月光照进毫无生气的大宅，整个大院里静悄悄的，连虫鸣声都听不到了，小狐妖好不容易发现一件男士长衫，小心翼翼得揣进怀里，偷偷退到墙边准备翻身出去。

“来了，就别走了，没想到在这遇到了我的恩人，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我那五百年功力是被你这只蠢狐狸夺走了吧，来，让我吃了你，报答你的解救之恩啊。”

不知是男还是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一只丑陋的老妖怪突然出现在阿离眼前，嘴角似乎还蘸着血，在惨白的月光下，就像是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啊，它本就是恶鬼，是让人封印了五百年的老树妖，是吸食人血为生的怪物。

阿离的脑袋里不断回想起小时老妖们用来吓唬她的故事，原来那些故事都是真的，阿离拽紧了手中的锈剑，手脚不自觉得发抖，“怎么办，今天怕是要交代了，要被咬，好疼啊，外面那傻子应该不会走吧，怎么办，都要死，不行，我得出去带走他！”

阿离挥剑，却不是斩向那树妖，而将自己的一条尾巴斩断下来，狐妖每五百年修出一条尾巴，这一剑，怕是要把它打回原形。借着瞬间爆发的五百年功力，阿离抛出锈剑，冲破了树妖的结界，翻墙出了院子，找到不远处在思索着什么的男人。

“快走！”

定情

男人见到浑身是血的阿离，原本古井无波的眼中迸发出了惊人的怒火，“你受伤了？谁伤的你？你从未害人，轩辕剑怎会伤你？”

“是我自己斩的，别问了，快走，有大妖怪，本仙姑打不过。”心中的焦虑让阿离并未注意到男人为何可以脱口说出那仙家法宝的名字，她拽着男人，想腾云飞走，但却因伤重强行施法，化为了原形，摔在地上，怀里的男士长衫掉在了男人身前。

阿离不敢看男人，她害怕见到男人此时脸上因为惊骇她是妖而露出的恐惧神情，只能闭着眼，不断劝说男人快走。

但为时已晚，操控轩辕剑的毕竟只是半吊子的小狐妖，老树妖已经追了上来，可当树妖看清月光下因为愤怒而瞪大了眼的男人时，顿时吓得不敢再上前半步。

“你，你是燕赤霞？不可能！已经五百年了，你怎么还没死？！”

男人没有回答，将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小狐妖抱在怀里，平静得说道，“是你伤了她？那，去死吧。”

这一次，轩辕剑从四面八方飞来，树妖还没来得及抬腿便被斩断了生机。

“你是妖，我是仙。我姓燕，字赤霞，五百年前，镇树妖，诛国师，修得地仙，今愿舍弃成仙路，不去那九重天，只求仙姑常伴左右，今世只羡鸳鸯不羡仙。”男人勉强摆出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对着阿离说道。

假装昏迷的阿离咧开了嘴，露出了两颗可爱的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