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谭菲菲的叙述仿佛山间明澈的泉水,在我们耳边缓缓地流淌着……
我躺在医院并不洁白的床上发着高烧,咳嗽得像只布谷。医生说在高寒缺氧的西藏,高烧咳嗽是很可怕的病,很容易诱发肺水肿。默澜着急地在病房里走来走去,摸着我的额头说,怎么办呢?
我知道默澜着急的不仅仅是我的病,还有眼看就要荒废的旅行。
我挣扎着坐起来,揉了半天眼睛,然后将因高烧而飘醉欲仙的身体靠在窗前,远眺晶莹的蓝天和布达拉宫。生病的那几天里,默澜每时每刻都守护着我,可他来西藏并不是为了照顾我。
我说,默澜,我好了,没问题了。你放心继续你的旅行吧。
默澜惊喜地摸着我的额头问,你真好了?
我说,是的。但我不能陪你了,你一个人去吧。
我望着窗外高远的天空。远处有山,山上光秃秃的,牦牛在山坡上缓缓移动。
默澜依依不舍地朝我挥手,响亮地喊,菲菲,你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我会尽快回来的。
我轻轻地说,默澜,你也要保重。
我目送着默澜离去。太阳还在那儿,一动不动,我的眼里盈满了泪水。
我们打算去西藏流浪两个月的,我向单位请了两个月的假。我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但我需要这份工作,我必须按时赶回去上班。见鬼的病,让我刚到拉萨就病倒了,可我不能耽误默澜的西藏之旅。我们的流浪之旅本是他的初衷,我只是陪他来的。我认识默澜时他就不停地在我面前絮叨,带上心爱的姑娘,去看古格王国遗址,是他一生的追求和梦想。他还老是问我,你知道古格王国吗?我当然不知道,那时我的梦想在都市。后来他絮叨得我实在是烦了,我就下决心去了。
默澜是个现代派画家,他以名家自居做出种种名人派头。他毫无顾忌地喜欢过许多女孩子,没有哪个女孩子能长久地占据他的心。由于工作的关系,我采访了他,也因此认识了他,但我在很长的时间里坚守着与他的距离,我不想做他情感行旅中的过客。可在某一天的某一时刻,我突然成了他的女朋友。从此,我一直是默澜惟一的女朋友。我能成为默澜的惟一,不是我深感自信的容貌和气质,而是我在他面前毫不认输的劲头。默澜喜欢过的女孩子都是因为崇拜他而变得温顺听话,默澜见识了太多的羊,他渴望一只敢于张牙舞爪的虎。我就是这只虎。
默澜背着画夹离开了拉萨,去藏北去了,去看古格王国遗址了,我成了一只等他归来的老虎。
我的病彻底好了后,就回到了我们刚来拉萨时住的旅馆,百无聊赖地等着默澜的回来。
我每日呆呆地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想象着默澜的旅行。
默澜一去杳无音讯。
日子像一辆破旧的装满行李的老爷车,沉重地缓慢地驶过。
一个月后,默澜终于回来了。
我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我说,你干脆死在藏北算了,还晓得回来?也不给我来封信,人家担心死了。
默澜什么也不说,只轻轻揽我入怀。
默澜胡子拉碴的,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简直变了一个人。
没有我期待中的激情,也不谈他藏北之行的见闻、感受。来西藏之前常常挂在他嘴边的高原啊、缺氧啊、帐篷啊、牦牛啊、古格王国啊等等,这些一提起来就让他兴奋不已的词汇,反而消失了,问都问不出来。他还抽起 烟来了。我感到很诧异。
默澜说,我们明天就回去吧。
我觉得默澜有什么心事,他说没有。
回到了繁华的都市,我的日子一如从前。我在单位上班,整日忙着采访、赶稿,偶尔也与默澜约会。不同的是,默澜对我冷漠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与我整夜泡在酒吧里。从西藏回来后,他再没有进过酒吧。我和他就是在酒吧开始第一次约会的。从此,我们都喜欢去那里消磨时光。我们大口大口地喝着各色的液体,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毫无意义的话。我们抱怨城市的物质太多,精神太少,空虚太多,爱情太少。我们有点颓废,有点迷惘。
默澜一天天变得让我捉摸不定。从西藏一回来他就剪掉了他那头曾让我无数次心动的长发。他变得刻板、规矩,不再散漫。他成天躲在画室里疯狂地作画。他画的不是我。我确信他已经爱上了别人。他不耐烦地说没有。
默澜成天画一个并不漂亮的女军官,女军官各种各样的神态,女军官的每一个角度,有时整个画面只有一双眼睛,或一弯嘴角,或一抹眉毛。这些画的背景总是荒芜的群山和孤零零飘扬着的五星红旗。
我确信默澜爱上了画上的女军官,他当初爱上我时也是这么疯狂地画我。
可默澜不承认,他很不屑地说,你知道什么呀。
我无法默澜对的冷漠。在某一天的某一时刻里,我对默澜说,我们分手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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