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颈鹿因为脖子长,早上脚浸到水里,晚上才能感觉到湿。青春时期的爱情,感觉只没了小腿肚,离心脏有点远。
陆江涛,美术系的大个子。不修边幅,瘦削挺拔的身材,上身夹克,总挽着袖子,下身是发白的牛仔裤,总染着斑斓的颜料。头发稍长,一边的头发耷拉下来会遮住眼睛。眼小,嘴大,一笑起来很灿烂,不笑的时候很忧郁。容与的一个好朋友跟他认识,容与就认识了陆江涛。
那时容与还没满二十岁,当时正流行一首歌叫做《十九岁的最后一天》。容与是寝室里的重点保护对象,室友们都觉得她太单纯了,容易上当受骗,所以当室友们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她们的爱情故事时,容与正忙着去花圈店里捡竹篾来扎风筝。
就在那年三月份,容与最好的室友把她拖到飞机场上,神情甜蜜又痛苦地告诉容与她恋爱了。当时容与多么失落呀:天天在一起的好友,象恋人一样的好友居然抛弃她恋爱了。她踩倒了麦地地头的麦子,伤了一回神。
容与有点歇斯底里,心胸有莫名的愤怒正要发泄,那天,陆江涛来找她,她嘟囔着: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交个朋友吗,居然跟着一起出去了。
陆江涛见容与愿意跟他一起出门,走在一起,才一出门,他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无忌惮地伸出胳膊来勾肩搭背。容与刚好到他肩膀,他搭起来真是特别方便。每次他手一上来,容与就把他的手甩掉,他很不高兴,好象“圈地运动”被禁止了。容与觉得很尴尬,就正告他,如果下次还想走在一起,手就得耷拉着。然后俩人就不欢而散。
容与很失望,心想:这人怎么这样随便呢,真是让人很尴尬,于是不想再跟他来往。
姐姐比容与大两岁,正在恋爱,容与给姐姐写信的时候就顺便把这些事告诉给姐姐。姐姐也说那人太随便,提醒容与不要再跟他来往。后来就没有再单独跟他出去,好多人在一起的时候和他见过几次面。
再后来有一次周末,他又来约容与去散步,容与本不想去,可寝室里冷冷清清的,教室里也没人,天气实在好,容与觉得就当跟朋友一块散散步呗。于是,俩人就一块出门走走。
他们沿着西清河的河堤一直往北走,零零星星的遇到几个人。容与很安静,陆江涛像打开了话匣子,跟容与说他的家人,他的经历,他的故事,他对书法的理解……容与似乎在听,又似乎什么也没听进去。可能是当时天气有点凉凉的,就那样安静地走着。
后来他们走下河堤,到河边,河边上是一座挨着一座的坟头和一棵棵大树。他俩就在两个坟头中间的洼地里坐下。
月亮从树稍上探着脑袋,四月份的天气不冷不热,月亮分外皎洁明亮,月色如银,夜凉如水,都流到那条明晃晃的西清河里去了。他们就那样坐着,容与从坟上摘了一朵蒲公英在手里把玩,时而放在鼻子边上闻一下。周围一个个的“馒头”十分严肃,让容与觉得很有安全感。
说了一会儿,月亮不知啥时候藏进了树头,陆江涛忽然伸手搂住了容与的肩膀,那一刹那所有的紧张烟消云散。容与觉得自己没有心跳,没有脸红,只皱了皱眉头,身子僵住了。之后他把嘴温柔地凑到容与的腮边,闻了好一阵,容与一时呆住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倒影在水里的月亮,心里清亮亮、冷冰冰的。陆江涛觉察出容与的僵硬冰冷,有点不知所措。
然后,容与一把推开了陆江涛,终于忍不住愤恨地说了一句“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然后,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陆江涛跟着容与,俩人一言不发,一直跟到寝室外面,容与头也不回地回寝室了。室友丁看见了,就问容与那人是谁,哪个系的,刨根问底的。容与干脆就对丁说了,丁说那人看起来太成熟,象个大骗子,最好不要继续来往。当时容与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陆江涛托他的同学带给容与一封信,信满怀歉意,写得恳切之至。室友们看了信,更反对了。正好容与的姐姐这个时候专门从家里跑到学校来,担心容与太单纯,会出麻烦,特地来警告容与的。姐姐分析说,学美术的太浪漫了,他的家又在南方,家里不会允许,根本不可能,必须趁早斩草除根。
容与很听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就不再跟陆江涛见面。
后来陆江涛又写了两封信,送信的女孩把信交给容与的时候,满眼的叮嘱和期待,“好好看看吧,回个信”,容与不以为然。信也读了,信中说他可以到容与的家乡来工作,话好听的跟谎言一模一样。
容与可能是真的被大家的劝说吓怕了,也被他的随便吓怕了,最终还是只字未回。
再后来,容与毕业了,回到老家一年多吧,有一天,忽然收到一封信,一看信封上龙飞凤舞的字,就知道是陆江涛的。打开信,除了聊叙近况,还有一副油画的照片,淋漓的黑灰色调里闪烁着明亮的色彩,画的名字叫《那年的四月》。
容与似乎有了一些感动,仍旧没回信。那时,容与就象一堆被大雨浇透的柴火,怎么也点不着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今日忽然想起,就象听到一首老歌,还依稀能能随着那曲子哼唱出两句,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
现在容与终于不再抵触陆江涛,甚至可以心平气和地坦然地问一声:陆江涛,你过的好吗?然而,茫茫人海,有些人一别就是一辈子。容与回望那段经历,才发觉那段青涩的日子,因稚嫩而美好,因青涩而令人回味。
十九岁的爱情,似乎只有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