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炎踉跄着扶住门柱,眼角泛起泪光,门外张世安与众弟子也是跪倒一片,纷纷哭喊。
他抹了抹脸,拿出长辈的威严,呵斥道。
“统统都给我站起来,拿出你们的骨气和精神。人生百年,终须一死,你们身为儿子,徒弟,应该为你们的父亲,师傅继承和发扬张家的这片家业。今天是你们新家主继任的日子,贵客临门,该招呼的招呼,该主持大局的去主持大局,别给张家丢了脸面!”
众弟子被这么一喝,纷纷住了声,只是面上的悲痛还是无法抑制。
“炎叔教训得是,你们散了吧。照之前的吩咐,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别让张家被人小看。”
张世安收敛情绪,稍整衣襟,神色虽依旧不太好看,却已经恢复沉稳。
胥老爷子点点头,心下安慰,师兄没选错人。
众弟子纷纷抹泪散去,打起精神、各司其职。
张世安让张世生领着胥家爷孙去正厅,又吩咐人守在张枫屋外,别让任何人靠近。安排妥当后,才回屋换了身衣裳,前往大厅。
胥老爷子和胥庙音由张世生领向座席处,他再行内地位不低,一路过去所见之人纷纷恭敬招呼。刚落座,今天的主角张家新任家主也出来了,张世安换了一身玄铁色中山服,头发利落的梳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显得整个人稳重又有气魄。他放眼环视众宗派、世家、修士片刻,然后敛了眼底的情绪,从容不迫迈向家主之位。
这厢,胥庙音还未坐定,苏沐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走到他身旁,将他从头打量到脚。
“你好利索了?”
胥庙音淡淡的抬头看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慢悠悠的接过家仆端过来的紫砂茶壶,给胥炎斟起茶来。
见他如此,苏沐风猛然醒悟,胥庙音离开李家之后遇袭的事其他人并不知晓,心知自己问错话了。他连忙抬头观望,见四周客人此刻注意力都被前面的张世安吸引,心底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找拉过胥庙音身旁空着的凳子坐下,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问道:“上次跟在你身边那位没来?”
胥庙音伸手挡住他的脸。
“你很想见他?”
“他倒是挺特别的。”苏沐风好奇问道,“到底是怎么个来历?”
“你这么关心,不如下次让他把本体露给你看。”
“本体?”他抓住关键词,“果然不是人。”
紧接着又喃喃自语,“难怪总感觉他身上有股很奇怪的气息。”
胥庙音端着茶盏的手一滞,看着苏沐风的眼神微微透着惊讶。他天资不高,除了段位低的妖魔鬼怪,几乎看不到能隐藏气息的非人类,更别说高居神位的山鬼。现在突然这样敏锐,倒是让他吃了一惊。
胥庙音细观苏沐风的灵台,隐隐看到一层浅薄的光晕,并且从他身上传来一股,有别于他常年粘身脂粉气味以外的香气,嗅起来清而淡。
似乎是幽兰。
“你最近可有接触过一些奇怪的人?”
“啊?”苏沐风被问得猝不及防,懵了一会突然笑得春风满面,“什么奇怪的人,那可是绝色佳人,我跟你说,她跟外面这些庸脂俗粉、妖艳贱货可不同,漂亮体贴、清纯可爱,迷得我神魂颠倒的。”
痴迷的笑完又觉着有些奇怪,“你怎么看出来的?”
胥庙音面无表情,心道好一个绝色佳人,只怕是哪座深山里修成精的小妖精。并且看样子两人交往不浅,所以苏沐风才会沾染上妖气,好在它没有害人之心,反倒助益他修筑灵根,时日久长便会激发潜能。
这也是道术里所说的,双修。
只是人、妖两族,道心殊途,恐怕最终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色字头上一把刀,你这绝色,当心变成狗头铡。”
胥庙音看在发小的交情上出言警醒,可苏沐风似乎并没放在心上,反而回他一个鄙视的表情。
“这是情爱,你这根木头懂什么?”说道这个话题,苏沐风突然话题一转,“哎,对了,听说今天李家也要来,你猜初晴妹子会不会也来了?”
好心被当作驴肝肺不说,还敢八卦到自己身上来,胥庙音眼神凉了几分,再懒管他的死活。
见对方不再搭理自己,苏沐风也不讨没趣,眼见仪式要开始,他干脆回到自家老爷子身边,毕竟他是苏家未来的继承人,得替自家站台。
耳根子得以清静,胥庙音将注意力集中在大厅正前方的祭台上,张世安已经穿戴好象征着家主的道袍。
关于这样的仪式,每个宗派的规矩各不相同,张家则需在仪式前三天,由新旧两任家主共同祭天告祖。燃上三柱清香,香燃尽前未断,则代表祖师爷承认了新任家主的身份。而后便可开接任仪式,授家主信物,行接任之礼。
“家主,时辰到了。”
张世安微微颔首,神情庄重肃穆的走到挂有张家祖师爷画像的净台前,原本喧闹的厅堂顿时安静下来。
“时辰已到,继任仪式开始。”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立在祖师爷画像旁,他身侧站着一个张家弟子,手中捧着的紫檀木盒里,放着的便是张家家传信物——天蓬尺。
老者将木盒接过,走向张世安。
“得祖师爷福泽庇佑,张家方有几百年的绵延昌盛。今日张家第二十三代嫡子张世安继承家主之位,所谓在其位,司其职,今日请各位道友、大师、掌家在此见证,新任家主将沿袭历代家主以苍生安危为己任的坚定立场,带领张家为维护三界秩序尽绵薄之力。作为张家的长辈,老儿则更希望,不论未来会多少荆棘,将面对多少坎坷,家主能与张家人勠力同心,捍卫张家,将张家发扬光大。”
张世安躬身接过,神情肃然,“世安定不辱没家门。”
白发老者欣慰的看着他,“今后,张家一门的兴衰,就交给你了,你要勤修苦练,守住本心,摒除私欲,切不可做背弃张家之事。”
张世安点头沉稳对答。
老者面露满意之色,这才示意他打开盒子。
一旁的张世生此时抬头盯着那盒子,面上闪过一丝紧张。
木盒凑到近前,张世安嗅到一种奇异的香气,他手一顿,这香气不像是檀木的味道。
他转头看向先前捧着木盒的弟子问道:“这盒子一直在你手里?”
弟子坦然的看向张世安,恭敬地答道:“从祠堂请出来后,就没再离过身,清老爷子也知道,我们一直在一起。”
白发老者点点头,“确实,有何不妥么?”
“没什么,可能是我多虑了。”他侧头,想继续进行仪式,却在不经意间瞟到廊柱旁边有个暗影,待他定睛细看,又空无一人。
他皱起眉头。
“家主,您没事吧?”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张世安回头,是那个奉盒的弟子,他隐约觉得这弟子的表情透着几分诡异。
“我——”
“家主,您没事吧?”那名小弟子再次问道。
小弟子的声音、表情不知为何越来越遥远,随之而来的是从心底升起的莫名躁郁,有种想要爆发破坏欲的冲动。
不对劲!
张世安察觉异常,立马闭眼默念守心决,谁知竟毫无用处,反而惹得气血翻涌。他脸色涨红,额角凸起青筋。
胥炎在台下见他神色反常,眉头一皱,对身旁的胥庙音说道:“世安好像不太对劲。”
胥庙音抬眼看去,神色一凝:“控魂术?”
“世安中了控魂术?”
“我说的是他。”
胥老爷子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望去,那是张世安身旁的小弟子。
“我倒是说世安不像中控魂术模样,原来是他。”
“对一个小弟子施控魂术要比对世伯下手容易得多,通过他给家主动点什么手脚,可谓是神鬼不觉。”
胥庙音冷眸扫过小弟子不停嚅动着的嘴唇。
胥老爷子转头看他一眼,“可行?”
他放下手中茶盏,眉头微挑,“自然可行。”
张世安只觉得耳中轰鸣作响,像是有千百个人在他耳边嘶吼叫喊。正当他觉得自己血管快要爆裂之时,一道青光钻入他的眉心,立竿见影,所有的嘈杂如潮水般退去。
“破!”一声轻喝淹隐没在宾客中,少人察觉,可张世安却听得清楚。他回过神来,寻着声音传来的方位看去,正对上一双冷寂的眉眼。
旁边的人突然软倒再地,众人发出一阵惊呼。张世安回神,发现倒下的是方才奉盒的小弟子,此刻他脸色煞白,四肢抽搐,嘴大张着,白色的唾沫从嘴角流出。他定睛一看,一抹红色的蜘蛛印记浮在小弟子眉间,转眼间又消失不见。
小弟子昏死了过去。
张世安心下骇然,这、这印记!
分明就是十年前已被灭门的道法世家,廖家的独门秘术——控魂。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