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怕是要下到七月去了吧。”
“可不是嘛,阿婆。”
阿婆的名字叫做藤,爹娘不识几个字也不是故意叫这个的,是阿婆自己从字典里找的字。
阿婆每天都来车站等一个男人。男人是下乡来到村里遇着阿婆的。他每次下地回来都给她带田里的小花,跟她说:“你的小手就适合握着花。”阿婆总是嗔怪他这种小资产阶级思想,把花放在一旁就准备去河边洗衣服,但在装衣服的时候总忍不住瞅几眼花。他还在半夜敲了阿婆的窗,带着阿婆去后山,对着满天繁星说,“藤丫头,我要你,我要和你结婚。”阿婆可被吓住了,这种话多叫人害羞,被听见了多不好。但阿婆不想打住,想听。男人问,满天星星好看不好看。阿婆只得说,天天看有甚么好看。男人说,你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最好看。阿婆仔细的看男人的眼睛,里面看到了自己。
男人走的那天下着雨,他说等他回城里和家人报备了就回来娶她。南方的雨一下就是一整个春天,男人的信寄来了几封。有家人不许可,要他和一个高干的女儿成亲;有自己被莫须有的揭发等等诸如此类。
雨终于停了,男人的信不知怎的也停了。大概是要亲自动身过来吗?于是阿婆每天都上车站等,还把收着的信纸拿出来晒晒,怕太潮了蛀虫。阳光下纸张的味道很好闻,也很好看。阿婆舍不得离开半步,直到车快来的时候才收起信纸去车站等。
“阿婆,你喜欢下雨吗?”
“从前不喜欢,现在喜欢。”
下雨天男人也会来找阿婆,但阿婆总心疼他满裤子的泥泞。阿婆喜欢晴天,打开门,男人和阳光一起出现。都不知道是男人还是阳光是自己感到温暖。
从阿婆家借的书里看到她圈出过这句话:“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下雨不来。”
阿婆从来不打听男人的事,她知道,她不应该从别人耳里听说他,她要他亲自过来见她。她要打他,要骂他,还有,要抱住他。村里也传过阿婆和男人的事情,大致都是男人回到城里后就看不上阿婆了,哪能再回来。也有人说,男人被批斗入狱了,什么都没有了。
虽不去打听,阿婆终究是听到些的。
车到站了,所有人都下车了,下车的人带着等的人都走了,阿婆要等的人还没来。
“阿婆,明天还来吗?”
阿婆说还来。问她到底图啥,告诉她男人是不会再来了。阿婆说,就等个念想吧。
前些日子传来男人在狱中去世的消息了。
听到消息阿婆一个人进屋,把信纸摸了又摸。村里人都准备劝阿婆别去城里,下着雨山路不好走。谁料,阿婆根本就不打算去。问她不想去吗。她说,人的生命以人的身体结束后会以另一种形式开始的。
“阵雨总是伴着彩虹吧?”
“可不是嘛。”阿婆说,“等雨停了他就来了吧。”
雨季终于过去了,阿婆去世的第二天在房间被发现。桌案上的本子上找到一行字——要是我走了,请把我葬在星空下,感激不尽。
阿婆被葬在后山那棵树下,那棵树是男人种的,男人的名字叫树。
第二年雨季后,忽然发现树上已经缠满藤了。
那个人也许明天就会回来了。
你要是想来看我
就算下雨也一定要来
不然 会浪费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