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几十年,听课无数次,使我受教最深的是高中老师。
高中教导主任张云清,一个瘦高微驼满脸严肃不苟言笑的长者。他之于我们学生就是老鼠见了猫,犀利的眼睛随时扑捉他的猎物,在他的范围内你无可遁逃。我是领教过他的厉害的!老人家每天清早搬个椅子坐在教室门口,不言自威,同学个个溜着墙根小跑进入教室。因为走读我总是最后一个进教室,我已经甩开双臂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看到他就更要加快步伐,他仍然瞪着眼睛对我喊:“生怕踩死蚂蚁!”有一天下雨,心想再不会遇到他,进了教室发现他已经在黑板上写了小半黑板的成语,正要溜到座位却被喝令背出十个成语。背成语是我的长项,难的是不能与黑板上重复。众目睽睽之下怎样完成怎样走到座位已经忘了,只记得自己汗湿衣衫,一整天心情沮丧。更让我狼狈的一次是同学们在上自习,我溜到球场打蓝球。他的突然出现让我魂魄全飞,丢下蓝球一路小跑回到教室。老人家追到教室喊我是球皮,还状告家长。唯一对我笑的一次是我去拿高考录取通知书,这才发现老人张开嘴露出金牙,一副慈祥的样子。
张云庆老师是张云清老师的胞弟,教数学,性格与哥哥截然不同。音洪、善言、犀利,发现不听讲的拿起粉笔头一叮一个准,百发百中。一次我和同桌一起上课打瞌睡,粉笔头叮着脑门,让我站起回答问题,茫然四顾不知所以然,同桌瑞钦代我回答。张老师嘹亮嗓音至今在我耳畔:“王瑞钦你可以接着睡了,王玲你站着吧!”呵呵,张老师,我站着岂不是挡着后面同学了。张老师讲证明题的禅语是正证、反证、两头挤、中间突破,真是总结到位,举纲张目。最让我佩服的是漂亮的板书!绢细的小楷,规范的英文、希腊字母,横如划线,竖有错落,疏密得当。严谨的数学语言,易错处的彩笔提示,是学校枯燥生活的亮丽风景,诗人的笔触,设计家的雕刻。我卅年的教学生涯一直在学习恩师的风格,却也不得皮毛。
物理老师有两位,都姓贾,我们通常称老贾老师和小贾老师。老贾老师温和敦厚,淅川人,说话帶有豫西南口音,讲授力学。小贾老师讲电学。那时学电学,左手定则右手定则、电路图等等会把同学闹晕,是许多同学的魔咒。贾老师不厌其烦,一遍遍讲,一遍遍示范。最有名的是简化电路图,许多同学难以掌握,贾老师教我们:两手捏着正负极,抖搂抖搂,铺到桌上。我儿子上初中看不懂电路图,用此法两小时解决了一学期的难题。贾老师与我的舅舅相熟,他也就对我喜爱有加,同学们总是嫉妒,都说贾老师只要看到你就笑不拢嘴。贾老师住在蓝球场旁边,我也仗着他的喜爱,打蓝球时渴了饿了在他那里混吃混喝,特别喜欢冬天的烤紅薯,外焦里软烫手暖心。贾老师认为我具有当老师的天赋,高考报志愿极力要我报师范院校,而我只能说:老师,我非常敬佩教师这个职业,你们的忘我精神我感动却无法模仿。当我以教师为职业时,总觉得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
化学郭长河老师风趣幽默,最经典的语录是:人生一世爱play,何必苦苦stydy,……,给张文聘go are way。中间还有一句我却忘记了。实事上他是最勤奋的老师,真是见缝插针,那怕是十分钟他也会抢过来给我们讲课。而我看到的却是他夏天汗湿的粗布衣掛,冬天露着棉絮的中式棉袄。尽管如此,他依然紅光满面,精神灼灼,站在讲台为我们讲化学原素周期表,碱与酸的反应,试剂的变化。
语文老师是老好人,最好对付,上他的课我可以明目张胆看小说杂志。
我的班主任王定中老师,一个和蔼可亲,寡言,有着慈悲心肠的人,从不见他批评过谁,有了过错也仅是提醒一下,再严重就是看着你不说话,让人更加羞愧。晚自习我和同桌金荣常常看小说杂志,有一天两人头对头看的沉迷,忽然听到有同学私语,再抬头,看到王老师站在课桌旁。赶紧装出写作业的样子,暗地用脚踢金荣,金荣尚未会意,我就无声暗笑。金荣却说:“你笑什么笑?象个鸡擞子”。再一抬头猛然发现班主任就在跟前。整个过程老师一言未发,而我俩却无地自容。高考结束报志愿,老师觉得我果敢细致一再劝说我学医,定是老师认为医生救死扶伤是最圣洁的职业,我却辜负了恩师的好意。
当我年过半百,再去拜望恩师时,两个张老师两个贾老师已经仙逝。郭老师和王老师八十有余,精神矍铄。
郭老师听说同学们回来了,等不及我们去看他,自己骑着三轮车到我们住的宾馆。老师依然健谈,依然风趣。卅年未见却能叫出每个同学的名字,一再重复2004年他病重住院,接到民君、春立和我的电话所带给他的振奋。更让人吃惊的是还记得几位学生高考化学成绩。第一名,民君考了97分,第二名……,如数家珍。老师对学生的爱藏在时光的永恒里。
我的班主任王老师,那个慈祥的长者,不停地以手拭泪,引得同学们也泪水濡湿了眼眶。老人家说当年太穷,连个馍都没有给同学们一个,现在生活好了,一定要请同学们吃顿饭。
老师,你给我们的岂止是一个馍、一顿饭?学生当有今日,是老师衣之我衣,食之我食。不能报恩于万一,是学生之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