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重逢
铁罗汉似疯魔一般,又扇了梁枫几个巴掌,撒手将他一扔,原地踱步,喃喃自语:“是师父?师父早就死了!是他?不会的,他不收弟子,我盯了几十年了,不会是他......”
梁枫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勉强看清袁永平躺的方位,手脚并用,踉踉跄跄爬了过去。见袁永平一动不动,想该不会是死了,伸手一摸,皮肤尚温。
这一伸手,袁永平睁开了眼。梁枫看得心中煞是开心,用手撑起身子,趴到他面前,说道:“太好了!你还没死?”
袁永平看着他,似乎不认得他是谁,二人就这么看了好一会。袁永平对着梁枫笑了,抬起左手,说了声:“多谢!”遂闭眼而去。
梁枫正开心间,蓦地,却见眼前这个人睁眼之后又死了,就为了等着说一声“多谢”。一股巨大的悲怆充斥梁枫心中,扬起头来嚎啕大哭,哭的眼泪四溅,止也止不住。在哭声中,他明白他为什么刚才开心,他以为休养后的自己变得强了,没想到,连救一个人都做不到,更别提找到杀害父母的仇人了。
人就是这样,做什么事,初尝到点儿甜头就以为自己能做得很成功,哪知道凡事要开始不难,要不断地做,并总是做好,才最难。而人永远也不会做好,因为人的欲望永远不满足。
梁枫还是个少年,他以为自己武功学的到家了,没想到自从下山后,连命都差点丢了几回。他恨得厉害,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为什么不听师父的话,再踏实练上几年工夫,恨自己为什么偷偷跑下山来。又想到师父他老人家不知如何,是否会牵挂自己,他哭得更加上伤心,空旷的林地中回荡着少年的嚎啕声,似乎再也不能停止。
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黑了,梁枫哭的倦了,止住哭声。四周静的出奇,左右找不到铁罗汉,想要叫,发现嗓子哭哑了发不出多大的声。便暗骂自己没用,多大了还哭。
铁罗汉却从林中钻出来,问他:“哭完了?跟我走。”梁枫指指躺在地上的尸体,用尽气力说:“卖人”。铁罗汉凶狠道:“他又不是我老子,你老子你埋!”梁枫听了心中来气,欲争辩,嗓子疼得紧,当下也不说话伸手去搬袁永平尸体,发现其左手还搭在腹部,好像握着什么东西。
梁枫用力掰开,里面是一个圆圆润润、中心略凹的玉佩,凹槽处有一个小小的“秀”字。梁枫想:这玉佩是要给我吗?莫非是要我交给袁盈盈?可里面怎么是个“秀”字?又想,我还是先将他埋了把。一起身,发现在自己跪的太久,腿已经麻了。
铁罗汉在一旁看出梁枫站不起来,鼻子一哼,说道:“那就怨不得我了。”迈步伸手,提起梁枫后领,运起“泥鳅功”出了林去。
梁枫“啊、啊”大叫,眼见袁永平与其他尸首消失在树林里。
行了不多久,梁枫被铁罗汉甩到一个民居里,里面有做好的饭菜,一个老太太在屋角瑟瑟发抖。铁罗汉,先掏出金创药放在桌上,对梁枫说:“你先把药敷在腿上,再吃,吃完了就睡,敢出这个屋就杀了你。”又转头对那老太太说:“他要是吃不够你就再去做,不然也杀了你。”说完转身走了。
梁枫一头雾水,想要去问那老太,刚张嘴发出“嘶嘶”暗哑声,那老太太就吓得跪地磕头如捣蒜。梁枫心中苦笑,知道问不出什么,就先把药敷了,再饱饱吃了一顿,也不管其他,倒在炕上闷头就睡。如此几天,梁枫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老太只管做饭,洗衣,问她说话,她就跪地磕头。
梁枫闲的不行,心想:我走出去,他还能真的杀我?就算杀了也比窝在屋里强,憋也要憋死。想罢,梁枫抬腿就出了屋子,另一只脚还没站定,耳边倏然有劲力袭来。
梁枫忙转脸向后闪避,一根黝黑的铁杖尖擦着脸皮停住,带起的风,刺的人头皮发麻。铁杖的另一头就是铁罗汉。
梁枫问:“你做什......”话没说完,铁杖向他脚下疾落,梁枫本能闪避,那铁杖尖如蛇头一般,每每砸向梁枫脚面,令梁枫无暇抬头说话,一心闪避。就这样行了几步,梁枫猛地惊觉:自己莫不是使出了“逍遥游”,莫老前辈说不可再用逍遥派武功。当下,稳住身形,定步站好,心想:就是脚面被砸碎也再不使半招“逍遥游”了!自己闭紧双眼,咬紧牙关,誓要忍住短脚之痛。
只听“咄”的一声,梁枫没觉得脚疼,睁眼一看,那铁杖尖扎进脚尖前,心中大舒一口气:有脚总比没脚强。
铁罗汉狠狠说道:“你怎么不走了!”
梁枫心想:我刚才要说话,你不让我说,现在却要来问我,我偏不告知与你。转了脸去,看向四周风景。
铁罗汉本来就脏,此刻脸色气得更黑:“我问你话,你怎么不说?”见梁枫不理,扬手就打,抓住衣领,又是几个大嘴巴子,打得梁枫鼻子出血。
梁枫死了心不说,心想:大不了把我杀了,我是不会跟你说半个字!他闭着眼,梗着脖子,任由铁罗汉抽打。
铁罗汉见他死都不开口,将他抛开,转身走了。梁枫躺在地上,仰面朝天,想:莫不是放我走了?不可能,这铁罗汉性子奇怪,说不定有其他的法折磨我,我要是一会儿痛的难过,就咬舌自尽!
只是仇还未报,就死在这不知名的小地方……梁枫一想到报仇,就心有不甘,想:他要再来逼我,就跟他打!就算打不过他,也要跟他拼,横竖都是一死!身子一弹,跳了起来,心中抱定信念,世间万物对他来说如同消失了。
梁枫站在院子中,等这铁罗汉。只见一根木棍从远处激荡射来,梁枫一躲一抓,恰好抓在手里,削得光溜溜的,恰好一柄剑的长度。“嘿!”铁罗汉也手持一个木棍,飞身而来。
梁枫抱了必死之心,自是不退反进,二人顷刻间交上手。“噼噼啪啪”,铁罗汉似出剑招,不断刺、挑、劈、抹,梁枫也用出“鹏鸟剑法”、“地滚剑法”来。“咵嚓”,两根木棍应声而断。铁罗汉也不说话,转身跳出院子,不一会儿又飞来一根木棍,只是去了枝丫,梁枫有了上次经验,知道二人是比武较量,都不曾涌上内劲,便抓住木棍,在原地等待。铁罗汉大喝一声,飞身抢进,不断砍、勾、拍、剁。
梁枫心说:好,这回又是考较刀法了。也不含糊,“唰唰唰”连砍三刀,逼退铁罗汉,自己紧跟着飞身砍去,用起了“落樱刀法”。这次,木棍断的更快。
铁罗汉站在原地,不相信的样子看了一会儿梁枫,梁枫以为自己功夫还不错,让铁罗汉惊到了,有些得意的笑笑。铁罗汉依旧不说话,就这么站了一会,好想想了一会儿,嘴里骂道:“他妈的!试试就知道了!”跳出院子。
梁枫一听,他是要试什么?耳听破空之声,伸手一抓,是跟蛮粗壮的木棍,快与梁枫一般高了。梁枫将木棍往地上一杵,就知道要比棍法了。
铁罗汉声势更大,手持双棍而来,左手刺,右手抡,竟是枪棒合一的打法。梁枫忙横棍阻挡,仍是被刺到胸口,打中左肩,往后退了几步,大叫道:“你这不公平!”铁罗汉吼了句:“少废话!”再次挟着双棍前来。梁枫也不惧怕,以棍为枪,运起“狂魔枪法”,一阵挺刺。
如此斗了一阵,梁枫微感不对,仔细盯住铁罗汉右手,猛地大喊:“你这是逍遥棍法!”话一说完,梁枫被双棍同时击中,远远飞了出去。身子还未落地,一只大手揪住自己衣领,用力往回拉,拉到一张铁罗汉丑脸面前,见他满面惊恐:“你识得逍遥棍法!你是梅落子的徒弟!”这边梁枫也同时喊出:“你是莫前辈的师弟!”二人都呆了半晌,梁枫心想:梅落子是谁?但不知铁罗汉再想什么?
铁罗汉愣愣地出一会儿神,惊慌问道:“你可知‘石心诀’的心法?”梁枫点了点头。
铁罗汉将他轻轻放到地上,说:“你按‘石心诀’的心法,走‘逍遥游’。”
梁枫听完一愣:这可怎么走?一个内劲,一个外功,完全不搭啊?但见铁罗汉痴痴地望着自己,硬着头皮,催动“石心”内劲,行起“逍遥游”来。
这一行可吓了梁枫一大跳,望着铁罗汉,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铁罗汉见他行了,眼睛一亮,脸上又有不信,又有得意,说道:“不错,正是‘泥鳅功’。”铁罗汉转过身去:“当年,我为找出能制住莫无声的武功,不惜叛入魔道,血洗了天南、落林、西疆三大山庄,求得‘石心诀’。这‘石心诀’是天下第一霸道的内劲,练得好天下无敌,练不好武功尽废。贼老汉我躲进昆仑山脉,以天寒地冻激发内劲,又食用雪莲,整整呆了五年,方才习得……”
听到这儿,梁枫已知莫无声是铁罗汉师兄了,猝不及防间,身上被摸了一把。铁罗汉“咦”了一声:“你会‘石心诀’那物件儿怎么还在?”
梁枫面色窘迫,不知如何作答,心中却道:你与你师兄不和,手段可都一样。
铁罗汉自顾自想了,说道:“是了,你尚年幼,不动男女之情,这‘石心诀’若动了男女之情就会自行废掉,好在贼老汉天生以武功为妻,只怕天下间只有你我二人是完身习得‘石心诀’吧!”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梁枫听得一脸迷惑,想要继续追问,又听铁罗汉说道:“没想到你身具‘石心诀’,又会我逍遥派的功夫,只是,莫无声那老儿怎么会教你逍遥棍法?没想到梅落子居然把全部武功交给他了。”言语切切,似悲又恨。
梁枫听来梅落子应该是莫无声与铁罗汉的师父,忍不住问道:“你为何要处处制你师兄?”铁罗汉闻言,冷笑道:“师父他老人家偏心,凡是谷外有事,只让莫老儿出谷,留我在谷内,说是我功夫还不到家。不到家?我却哪里不如莫老儿了!分明是故意留我,让莫老儿出风头!”
梁枫听完,想起自己师父,迟迟不让自己下山,说自己功夫练不到家,黯然神伤,说道:“你师父恐怕是出于爱护你,才留你在谷。”声音虽轻,落入铁罗汉耳中却如同响雷。他这一辈子因为此事郁结生闷,乃至走上背离师门的道路,但从没想过师父是出于爱护自己,才把自己留下。回想往事种种,梅落子的音容相貌,自己在谷中的为所欲为,“啊”的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口中喊道:“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小鬼!你骗我!”
梁枫怕他暴起,暗暗运起内劲护住自己。铁罗汉一张丑脸逼近,声嘶力竭地问道:“那师父为何将全部武功教给莫无声!不教给我!”梁枫自然想不通这个问题,但他相信莫无声,也就相信梅落子也是好人,正义言辞道:“可你师父却因你病死!”
这话使铁罗汉如遭雷击,一下子委顿起来。他当年叛出逍遥谷,与莫无声大战一场,却没有回到魔道总教,而是随着莫无声回到逍遥谷。一是怕莫无声胡说八道,二是想知道师父什么反应。奈何到了谷口,一想到自己若被师父知道,有可能性命不保,徘徊不前,不敢进去,就依着崖壁乱石堆中,刨出一个容身之所。连等了数月不见师父、师兄出来,无奈离去,日后有空就回到逍遥谷乱石堆中,只期见到师父。
梁枫一句话,让铁罗汉期待的一切都成了泡影,尽管他年近九旬,自知师父已不在人间,可自从练了“石心诀”后,这逍遥谷前前后后找了无数次,就是找不到师父的坟茔。于是,等着见师父这件事上,他似乎永远停留在二十几岁。
铁罗汉呆立不动,嘴角流出血来。梁枫心想:坏了!急火攻心!急忙伸手要运功施救,手指刚沾到铁罗汉衣衫,铁罗汉好似受强风吹着一般,倒行退了出去。梁枫大叫:“等一等!”施展“逍遥游”追了出去。
二人施展连续奔跑了八九日,铁罗汉不吃不喝,速度减缓,梁枫知道他体力透支,撑不了多久就能追上。梁枫脚下也不敢停,沿路搜罗到什么便吃什么。农舍民居,见到就溜进去,经过路边的街摊小馆,不论桌子上残留着剩菜剩饭,或是刚刚端上烫嘴烫手的热菜,抄过来就吃,等店家追来,早就一溜烟窜出好远。饶是如此,连续八九天不合眼休息,也让梁枫感到体力不济,全靠内劲和咬牙要护住铁罗汉的信念强撑着,日渐与铁罗汉距离越来越近。
这一日奔上大道,人群渐多,那铁罗汉兀自前行,不闪不避,撞翻不少人,自己也摇晃几下,跌倒了。周围人见状,不知哪里来的疯汉,一出门竟如此晦气,纷纷骂骂咧咧,语调甚是凶狠粗豪,仿佛下一秒就要上前殴打铁罗汉。梁枫见状,急忙护住铁罗汉,自己脚下一踉跄,也跌倒了。众人一见,又窜出一个小疯汉,衣衫褴褛,初是吓了一跳,见二人都无还手之力,又围住二人一阵谩骂,声音朗朗,倒像是寻架挑衅一般,将平日所受之气尽皆撒出,方才散去。
梁枫扑在铁罗汉身上,听耳边激烈之声,之当下一刻就要拳脚加身,等了片刻,却见众人均散去,再也支撑不住,昏昏睡去。
待他醒来,天光大亮,空气透着微薄的雾气。夜间降了大雪,将路面盖了厚厚一层。铁罗汉也是刚醒的样子,活动一会儿筋骨,转身就走。梁枫担心他疯病未好,出手伤人,爬起来紧紧跟着。二人来到一个城门面前,上写着“长安”两个大字,笔力苍劲有力。进了长安城,见街道平整宽阔,街上行人络绎不绝,人声鼎沸,摩肩擦踵,当是一座繁华的大城市。
梁枫走在街上,发现街道唯有东西、南北走向,没有曲曲折折的道路,试想不是如棋盘一样规整?抬头远望,有连绵不断的青山引入眼帘,气势雄浑。此时虽是初春,山岭积雪颇厚,真是“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的好景象!看得梁枫多日来郁结之气,尽皆消散。
铁罗汉大大咧咧往一家店铺坐下,梁枫也紧跟着坐下。那店家也不搭话,不一会儿端上两大碗羊肉汤和一份白面馍上来。梁枫饿的紧了,心想:这店家小菜不给上,汤倒管饱。端起肉汤就喝,“哎呦”一声,烫的嘴里登时除了一个大泡,又去拿馍,倒是松软得很,却没个小菜之类的配着吃,有些寡味。
转头看向铁罗汉,见他一双大黑手粗豪拿起馍来,却小心地一点点把馍掰碎,扔进那羊肉汤中,待得手上馍捏尽了,又掰一个馍。然后取一双极粗长的木筷,在碗中搅上一搅,方呼噜呼噜吃起来。
那声音听得梁枫一阵肚饿,想说:这是什么吃法?将自己手中吃剩的半个白面馍,照样子掰碎扔进羊肉汤中,也用筷子搅上一搅,吃进嘴里,喷香四溢,顷刻间吃完了一大碗。
铁罗汉撂下筷子,对着梁枫说:“从今以后不可再用逍遥派武功。贼老汉教你武功,你认我当师父,你要不学就杀了你。”顿了一下,又说:“咱们叫......就叫个‘随意’派吧!”
梁枫听了又惊又好笑,惊得是:这老头行事古怪,有些行为倒跟他师兄一样,非要人当徒弟,好笑的是:自己虽然阅历尚浅,可开宗立派哪这么容易,又叫“随意”派,分明是跟“逍遥”派诚心作对,这个名字倒是起的真随意。
铁罗汉见他默然不答,也不理:“前几日见你用‘逍遥游’追我,是要考较贼老汉的轻功哪!”梁枫一听,心想:不错,我确实有意比试,看看究竟是“泥鳅功”快还是“逍遥游”快,自然就知道莫老前辈与你谁的武功更厉害些。耳听得铁罗汉说:“贼老汉的‘泥鳅功’定然要胜过‘逍遥游’,你不能照着石心诀心法硬来。看好了!”
梁枫聚精会神听着,见铁罗汉还坐在木条凳上,转瞬平移出数十米,大叫一声“好!”随即想到:谁来付账?也急忙运功追了上去。店家骂骂咧咧追出来,叫骂声贯穿了整条长街。
二人且教且行,不一会儿来到一座颇为雄伟的寺院前。这会儿是清晨,理应有诸多善男信女为求心愿,体现心诚,前来上香,但只见到院门前拴马桩上有几匹骏马,再无他人,仅有一个小沙弥在门前扫地。
二人走上前去,那小沙弥年岁不大,言语凶狠:“去!去!臭叫花子!”梁枫抬眼望去,只见上书四个大字“大慈恩寺”,金碧辉煌,夺人眼目。铁罗汉嘿嘿笑道:“这是家官庙,寻常人进不去,不过乖徒儿,你可知里面有一大雁塔,等塔而上,可见全城?”
梁枫心中正说:谁又是你的乖徒儿了。听见“可见全城”四字,有些呆了:这塔岂不是要接上天了!透过院墙,果有一座石塔,傲然挺立,雄浑矫健之势扑面而来,似要横绝青空一般。
铁罗汉说:“我们上去玩儿玩。”梁枫不解道:“可这小沙弥不让进。”铁罗汉扬手就一耳刮子,啐道:“你我是魔道中人,谁拦得住!何况我们可是‘随意’派,讲究的就是越不让干什么就要干什么!”说完,围着院墙疾跑,“呲溜”滑上院墙,又悄无声息的隐没不见了。
梁枫看得煞是欢喜,心说:这贴墙而行,我还没试过。当下也跑到墙下,运起石心诀,弯弯曲曲爬了上去,甚是好玩,却没控制好力道,蹿出墙头,被一根铁杖一带又稳稳落地。梁枫暗叹:这救人无声,我就不行。
转瞬间,二人来到大雁塔前,这近看又与远看与众不同,当真是如山峰压顶,伟岸无比,塔顶可悬日月,又如建在虚空一般。走近前,塔前有不少石碑上面书着密密麻麻的人名,或序文。梁枫不大懂,也就不感兴趣,抬头只顾望那塔去。
耳听铁罗汉说:“上塔吧!”梁枫惴惴不安,不知塔内会有什么。但见铁罗汉并不进塔,贴在塔外一面,要施展“泥鳅功”上去。
饶是梁枫有那贪玩儿的小孩心性,此刻也要大惊失色:“这塔要通天,上不去不就摔死了!”铁罗汉哼笑道:“哪有通天的塔,就算真通天,贼老汉的‘泥鳅功’也能上!快来!”梁枫听了,斗性大起,想:你能行我便能行!当下二人运起功来,如两只壁虎,蜿蜒而上,倘有旁人看见,非要吓得半死不可。
梁枫不知行了多久,只觉得越怕越冷,耳边生风,手上所触砖石也有些滑腻,知道自己若能登顶,这“泥鳅功”便是练成了,心下对铁罗汉好生感激。
手指一触到有茅草轻轻擦着手,梁枫用力一跃,已跃上塔顶,他有意炫耀,故意才高中轻轻落下,不发出一点儿声响,得意洋洋看向铁罗汉。铁罗汉没看他,远远望向远处山峰。
梁枫顺着铁罗汉目光看去,这一看可不得了,当真是俯瞰长安全城,又见雪满长安,连绵铺到山脚隐去不见,又陡的漫上群山。梁枫没见过海,但这时他见此磅礴之力,心中澎湃非常,连朔风打身也不觉了。
就这样不听站了多久,耳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袁妹,你看这雪落长安之景,多美啊!”梁枫身子一震,杀气顿生。铁罗汉咧开大嘴“嘿嘿”笑道:“乖徒儿,贼老汉再教你这‘降魔杵’。”说着向后一翻。那声音正是谭诤!
梁枫耳听谭诤惊慌说道:“是你!袁妹!我们一起上,除了这魔头!”,“呛啷啷”宝剑出鞘之声。却听铁罗汉大喝一声:“想跑!”梁枫心想:糟了!不能让他跑了!顺着塔檐溜进塔内,见到一个绿衫女子,手持长剑,一呆一喜:“哎?是你!”兴冲冲跑上前去。
那绿衫女子怒骂道:“恶贼受死!”,举剑便砍。梁枫手中没武器,仓皇施展“泥鳅功”,险些被砍下一只臂膀。他心中大怒,上前去,一把夺了剑来,指着对方。
那绿衫女子声色俱厉道:“我不武功不如你,要杀便杀!以后我爹爹定不会放过你!”这女子就是袁盈盈了。
梁枫一听,心想:你爹爹早就死了,哪还能不放过我?又转念一想:是了,袁永平是谭诤害死的,定然瞒住此事,不与她说知。
只听得塔下“叮叮当当”响声不绝,梁枫从窗口向下看去,只觉太高,脑袋一阵眩晕,待缓和一会,看清有数人围攻铁罗汉。
梁枫转身,忙拉住袁盈盈的手,说:“你跟我走,这里都是坏人!”袁盈盈让他一握,慌忙要反抗,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顺着手腕上的温热蜿蜒上来,身子竟不自觉跟他走了。
眼见梁枫不走楼梯,拉着她从窗口跳出,纵然袁盈盈再铁骨硬气,也不禁吓得失声尖叫,紧紧搂住梁枫脖颈。
梁枫正一心一意施出“泥鳅功”,猛觉一股大力扼住自己脖子,吸气受阻,心想:今日要死了!脚下不敢松劲。行几步,脖子上力又松了,方呼吸顺畅,更运劲乡下俯冲。
袁盈盈初时害怕,伏在梁枫背上,稳住心神,心中仍是害怕,不那么惊慌失措了,似乎背她之人能给她安全,手上劲力才松开。
不一会儿,二人来到塔下,铁罗汉见了,笑骂道:“他娘的,我说怎么这么慢,原来是与你小娘子叙情!”
这数人都是“玄、黄”两队的年轻子弟,谁不钦慕盟主之女袁盈盈?就算袁盈盈非盟主之女,也是有姣好姿色。当下全都红了眼,分成两队,纷纷叫喊着:“莫走了这个小魔头!”、“袁妹!我来救你!”其中以谭诤最为咬牙切齿。
铁罗汉“嘿”了一声,道:“人家你侬我侬的,你们这群臭耗子烂螃蟹瞎凑什么热闹,都回来罢!”跃起横划了一个圈,将众人逼退,他转头向梁枫说道:“乖徒儿,看好了!贼老汉用这‘降魔杵’替天行道!”
一个持剑青年大喊:“你也配替天行道!”话音刚落,一铁杖扫到他脸上,将他得在空中翻滚着飞了出去。铁罗汉笑道:“你们这群贪财好色争名为利之徒,除去你们就是行了大道!”众人眼见二人相隔甚远,不知铁罗汉如何出手就将其击飞,心中大惧。
谭诤喊道:“大家不要怕!一起上!”其余人听了,有几个胆大的先跳上去,谭诤自己却不上。
铁罗汉叫道:“来得好!徒儿看好!”他知道这些个“玄黄”辈的青年武功不济,大多出自世家子弟,自幼骄奢惯了,就算自己胡乱打几棍也把他们打死了,只是为了教梁枫武功,手下劲力松了,一招一式打将起来。众人看了,倒像是铁罗汉在表演般。
梁枫专心看在眼中,记在心中,生怕落下一点儿,知道就算用“石心诀”使出“逍遥”派武功,也不能愣使,有些地方需要改换招式。没注意,一旁的袁盈盈正专心致志盯着他看。袁盈盈此时心中大乱,听了铁罗汉说什么“小娘子”更是六神无主,心道:“我怎是这小魔头的娘子?爹爹不是把我许给谭家了吗?这小魔头我似曾相识,可怎么也想不出在哪里见过?我们究竟认不认识?”
原来,那天在石屋获救后的袁盈盈,昏迷过后发起了高烧,大夫说惊吓所致,又受了重伤,恐怕难以撑住,全靠袁永平与谭钟和夫妇内劲护体,找了些奇药,方才醒来。又因铁罗汉在她额上施予重击,醒来之后,有许多事就记不清了。
想的痛处,挣脱梁枫,自己跑开。其他人一看机会来了,哪里顾得往铁罗汉身上送命?纷纷跑去追袁盈盈。铁罗汉叫道:“别让你小娘子跑了!一会儿来了硬手咱俩可走不了!”说话间,腿上让一个使双勾暗袭,划破。梁枫大叫:“小心!”已经晚了。
铁罗汉回手一拐杖,将那人脑袋打得稀碎,开了杀戒。梁枫也不敢停,四周信号四起,急忙追向袁盈盈。
两个青年持剑挡在面前,叫喊道:“受死吧!”梁枫向前冲得更猛。二人刚抬起手臂,眼前一花,就被撞了出去。接着有五个人围住梁枫,两个用长枪,一个用单刀,一个用双刀,还一个用铁锤。那单刀、双刀迎面先上,封住梁枫上中下三路,梁枫耳听背后有风,知是长枪刺倒,想起铁罗汉塔顶一跃,提腿向后翻去,落下时,踢向那用枪的后心。那用枪的力道太猛,一下贯穿用双刀的胸口,自己身上也中了三刀。
梁枫刚落地,又是一杆枪一旁袭来,一柄剑砍向后背,那单刀也奋力扑上。梁枫转动身躯,挥动长剑,将枪头带向长剑,枪剑相击,自己刚好转动一圈,举剑堪堪挡住胸前单刀。“嘿”的一声,踢飞胸前单刀,伸手抓住。他催动“石心诀”,右手剑,左手刀,模仿铁罗汉使出刀剑合一的功夫,看得用枪与用剑的人眼花缭乱,转瞬被砍倒了。
梁枫手上还没收势,又是两柄剑递过来,刺他胸口、肩膀,梁枫大喊道:“你们有完没完!”心中担心袁盈盈不知跑向何地。弃了手中刀剑,运起“泥鳅功”,欺身而上,夺人兵器,然后砍人双腿,也不管砍没砍中,奔向下一个人,照此法施展开来。一旁铁罗汉叫道:“乖徒儿!贼老汉先行一步!”便跳出院墙去,几个人紧跟着也跳出去,却听道几声惨叫,吓得其他人不敢再跳。
梁枫见人越打越多,手臂有些酸麻,只怕自己不被打死也要被累死,从院后跑到院前,也不见袁盈盈,自己却被人围得水泄不同,没有一点空隙,这下就算是“泥鳅功”也使不出了。周围的人也不着急上,只是不停地轮番上来打斗,见梁枫狠扑过来,就跳回人群。不一会儿,梁枫身上就有了七八处伤。
周围人群此刻像是围住一只无处逃脱的小兽,大家都是青年、少年,玩心大起,也不着急杀梁枫,有意逗他,发泄刚刚被打之仇。有的学起铁罗汉语调,语气轻浮:“乖徒儿,你师父这招‘上天揽月’如何呀?”有的说道:“快来给你师父磕几个响头,说不定放你一条生路!”他人听罢哈哈大笑。
这时有人问道:“我们是杀他不杀?”有人说:“杀了他,拿去领功!”有人接着说:“一会儿余伯伯就到了,应该交由他处置。”有人“呸”了一声,骂道:“胆小鬼!”先前那人狠声道:“你说什么?”两人转瞬间厮打起来,有人劝架道:“别打别打!”另一边有人说了:“凭什么听你的,你不就仗着家里有俩臭钱,论武功又打不过我!”紧跟着“啪”的耳光声,又是一处厮打,渐渐劝架的也不劝了,纷纷加入自己支持的一方,相互殴打起来。
谭诤着急道:“别打!别打!盯住这个小魔头!”自己后脑勺“啪”的让人狠狠拍了一下,转头怒道:“是谁干的!”得到只有几声窃笑。
梁枫好不容易喘口气,表面上不敢懈怠,怕有人偷袭自己。见院门口冲进一匹高头大吗马,吓得众人纷纷散开。梁枫以为是铁罗汉来就自己,心中高兴。
谭诤见了也眼前一亮,高声叫到:“袁妹!”
梁枫一听,知道不是铁罗汉来救自己的,不免有些失落。哪知那马转瞬到眼前,腰间被提起。袁盈盈大喝一声:“上来!”他就落在马上,二人骑马扬长而去,急得谭诤一旁大叫:“袁妹!拉错人啦!袁妹!拉错人啦!”
其余人见梁枫被袁盈盈救走,怒火与妒火相加,哪有心情互斗,纷纷寻马追了出去,有自恃轻功高的施展轻功追了出去。袁盈盈驾马左突右奔,闯进闹市,见周围民居甚多,使轻功的攀岩走壁,总是摆脱不掉,身后又有马匹追来,心想:需找个开阔地,先甩开屋顶上这些人再说!连连催马向城外跑去。
那用轻功的来到城外,没有房屋依附,抄近路,光靠一双腿怎么跑得过骏马。长安城又地处关中平原,一眼望去没有树林,尽是田野,先下大雪,是白茫茫的土地一片,走上又有石头绊脚又有湿泥打滑。后面骑马的得意超过他们,不时嘲讽几句,那些用轻功的有的假意大喊:“在那边!”跑向相反方向,引得一些骑马的跟着他吓跑,又有些胡乱指路,更有的干脆将骑马的踹下去,自己再骑马狂追。
这会儿,袁盈盈、梁枫二人,已跑了不知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