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侠记·第七章 (2)

这一下,把梁枫吓一大跳,急忙回身寻找,身旁空无一人,这黑脸的少年就是袁盈盈!

金兆文眼看就要得手,正得意间,不知哪里蹿出一个黑小子,一棍救了大和尚,还把自己的佩剑砸弯,一股火往胸口上顶。袁盈盈不说话,她一说话就暴露自己,站在原地充哑巴。金兆文却觉得对方不说话,是看不起自己,心想:当着众人的面你敢羞辱我,活得不耐烦了!

转头四下望去,没人递给他兵刃,大家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他如何收场,连老张也抱着鬼头刀面带讥笑。再也没什么事情,比看一个趾高气扬的公子哥儿让一个小樵夫修理更为有趣的事儿了。

金兆文本来就脸白,这会儿气得脸色更显苍白,低头看到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荆门师兄弟,一脚把二人踢开,拾了长剑,摆了个起势,道:“既然阁下救这个和尚,想必也是魔道中人了。”嘴上想要再油腔滑调一番,但全无了氛围。他听父亲说过,魔道虽然被铲除,仍有一些硬爪子隐居起来,散落在民间,不敢托大。

袁盈盈只是把铁棍一横,挡在明相面前。金兆文沉声道:“好!受死吧!”猛然冲向前去。他之前身法轻易灵动,似仙鹤一般,这会儿更显得迅疾凶猛,好像鹞鹰,也再用虚招跳到对方身后偷袭,只因惧怕对方是强敌,首先抢攻,杀招尽出,凶狠泼辣,令人目不暇接。

袁盈盈只将铁棍护在身前,并不进招。一是她不想与武林盟相争斗,只是看不下去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和尚,才找了锅炉灰涂脸,现身相救;二是她不能显示出本家武功,只能在要命处与对方招式用老处,挥棍防守,使个“袁氏剑法”的一招半式,勉力支撑。好在袁永平再平常很少显露武功,剑法又以抡、砍为主,施用到棍棒上倒也没什么破绽。

金兆文可是越打越心慌,他察觉到袁盈盈招数并不高明,好像招式总是用不完就仓促收招了,完全没有打出,救明相的气势。又想对方为什么不出全力呢?莫非是一出手就能取自己性命?故意只守不攻,要让自己自行退去?如果金兆文知道是袁盈盈,早就能出手将其击倒,可惜他顾虑太多,心里一慌,手下就乱。

袁盈盈也正发愁,自己撑不了多久,早晚被揭穿,发现对方一个剑招使得迟疑,急使一招“烽火连山”。这“烽火连山”如长城要塞的烽火台,内近一节一节的递出,越递越强,最终凝于剑尖,用于破甲伤敌。袁盈盈用的熟铁棍,也是一节一节增强内力,铁棍是顿头,传出的力道犹如江河出山谷。加上金兆文心虚,见这一招来的又快又猛,与刚才架势完全不同,手腕还未碰到铁棍,就感受到一股内劲出来,慌忙掉转剑身格挡。“啪”地一下,剑身应声而断,金兆文也向后远远跳出,斜着眼看向众人,抱胸道:“这魔头身上尽是机关!”意思是我能全身而退很不容易。

众人也看的云里雾里,大家都觉得这个小樵夫身手一般,怎么金兆文就是不能伤他?莫非真有什么机关?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袁盈盈暗舒一口气,心想:好险好险,多耽搁一会儿就多一份破绽。不过她跟梁枫都奇怪,金兆文怎么就撤剑撒手而去。二人要是得知金兆文心中顾虑,定会笑弯腰。

张天翼向来懂得金兆文为人,打不过从来不说自己打不过,总是赖这赖那,每次比武输了总是找些借口:今天心情不好、昨夜酒喝得太多、手上兵刃不趁手诸如此类,就是不从他自己身上找原因。对手武功平平,他败退下来,还嚷嚷给众人说“有机关”,张天翼看得清清楚楚,哪有机关?分明唬人。骂了声:“废物!”声音不大,却传进金兆文的耳朵里。金兆文白脸泛起红来,狠声道:“老张,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要不信,自己上去试试呀!别缩在后面说空话!”

张天翼懒得搭理他,提起鬼头大刀,走到袁盈盈面前,摆了起势,众人随即停止议论,聚精会神围观起来。

袁盈盈知道张天翼使得叫“五虎断门刀”,和“袁氏剑法”一样走的是刚猛路子,自己不知能不能接住,手心微微沁出汗来。

只见张天翼微闭的双眼猛然睁开,舞刀前来,其身法之快,迅雷不及掩耳。袁盈盈仓皇招架,勉强拦住鬼头刀,刀锋所挟之势,逼迫的她几乎不能呼吸。自己铁棍刚刚举出去,张天翼的刀已然撤开,从侧面劈来,袁盈盈回手格挡,格了个空,刀又削向她的小腿,当真是左支右绌,苦不堪言。

斗了几个回合,张天翼大喝一声“咄!”,熟铁棍一下断为两截,袁盈盈险些倒地。周围人爆起雷一样的彩来:“好!”“这招漂亮!”,更有马屁者说些肉麻之词。金兆文只是抱着双臂,不说话,脸色难看。

这五虎断门刀走的是刚猛一路,身形却是矫健异常,所以角度变幻刁钻,力道不减。别看张天翼狂气冲天,他成名早在八年之前,如今二十出头,身体正壮,袁盈盈就是使出全力的袁氏剑法也打他不过。袁盈盈上半身生疼,虎口震裂出血,但她性子要强,咬住牙关,硬生生化去五虎断门刀的威力,嘴里咬出血来,喉头一甜,险些栽倒。

张天翼面如泰山,又摆了起势,脚下一登扑上来。脚下迈出一半,忽的让人抱住,向前扑倒,额头磕在一块碎石上,登时鲜血直流。

是明相在一旁见袁盈盈打不过,抱住张天翼双腿,嘴上大喊:“恩人快走!恩人快走!”张天翼双腿施展不开,愤怒至极,回手向明相脑袋削去,袁盈盈高呼:“住手!”举棍格挡,被刀锋掠得自己摔倒在地,明相趁机抱住张天翼上身,二人像地痞流氓一样在地上厮打起来。

金兆文见此状,开心调笑道:“老张啊老张,没想到五虎门还有‘泥中相扑’法!”听得众人哄堂大笑。张天翼被明相蛮力纠缠的脱不开身,只能心中用一些脏词烂句将金兆文全家问候一遍。

这时一名五虎门弟子高叫道:“大和尚快放开!不然我就杀了你家老和尚!”明相一听,扭打着放开张天翼。张天翼站起来,骂道:“去你的罢!”一脚踹中明相小腹,将其踹倒,自己抹掉脸上的泥土,掸掸衣服。

袁盈盈忙扶起明相,靠在窄门旁边,低声说:“大师父,您在这里歇息。”一说话,惊得明相合不上嘴,没想到居然是个女娃娃的声音。袁盈盈冲着窄门眨了眨眼,吐舌一笑,转身迎战张天翼。

张天翼说道:“贼子,速速投降,你打不过我!”袁盈盈不说话,手持长短双棍,摆了起势。张天翼皱眉道:“不自量力!”举刀便砍,力大势沉,袁盈盈双棍架起仍不能阻挡,眼见要被劈中。

“叮”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撞击刀刃,力道一缓,袁盈盈短棍就击打到手腕上来。张天翼向后跳开,不相信似的,看了看袁盈盈。

金兆文远处高喊道:“怎么啦老张!你怎么也撤啦?打不过啦!”张天翼听他说话就心烦,嚷道:“闭嘴!”举刀又上,眼看又要砍中袁盈盈,“叮”又一声,比上次劲道还大,完全封住自己刀势,身上挨了袁盈盈两棍。

张天翼不禁奇怪“嗯?”的跳开,看看袁盈盈,又看看她身后的明相,怒吼道:“是你!”喊叫着扑了过去。袁盈盈哪容他分身,飞身迎上,与张天翼缠斗不休。张天翼总在不经意间,听到“叮”的一下,自己刀势就被封住,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硬挨袁盈盈的铁棍。

众人也看的奇怪,之前的确是张天翼占据上风,怎么转瞬就挨起打来。见他扑向大和尚明相,可明相双手散开,瘫坐在墙边,一动不动。金兆文更来了劲儿,夹带着兴奋喊道:“老张!打不过就认输!别装神弄鬼的,认输不丢人!”气得张天翼张嘴就骂:“你个锤子金兆文......”话未说完,肩膀吃痛,险些握不住刀。

袁盈盈可不等,顺势短棍击中张天翼手腕,将刀扫落,长棍直指张天翼咽喉。这一变动始料未及众人连带张天翼皆是愕然。

远处有绿色烟雾冒出,有人喊道:“是余伯父召集!肯定是抓住魔道的了!”接着,大批人如潮水般退去,金兆文边走边扭头说:“老张,我先去余掌门那里瞧瞧,回头再来救你,你等一会儿!”

顷刻间,院子走了个空,原本狭小的庭院此刻倒显得很大了。只剩下几个五虎门的弟子,面带忧虑的相互看着。袁盈盈收了长棍,摆摆手示意张天翼离开。

几个弟子忙上前搀扶,张天翼狠狠盯住这个小樵夫的黑脸,“哼”了一声,推开周围弟子,大踏步向门外走去,几名弟子紧紧跟随。

老僧率众僧人齐来感谢,说道:“多谢施主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到舍下歇息,备些茶饭赠与施主。”袁盈盈见他们五六个僧人面色发黄,瘦骨嶙峋,哪还有多余茶饭,拱了拱手转身离去。明相见她不说话,知是有事隐瞒,又不便开口询问,跪倒在地,磕了几个头:“恩公若有差遣,明相万死不辞。”

袁盈盈听了心中一暖,疾步走出山门,又转到一处院墙,跳了进去。见梁枫还坐在窄门哪里等她,见她来到,低声说道:“袁女侠好厉害呀!连败武林盟两大高手!”袁盈盈听了满心欢喜,嘴上说道:“总比你这缩头缩脑暗箭伤人的小魔头强!”原来,梁枫见袁盈盈不敌张天翼,想要出手相救,可自己一现身,就玷污了香积寺的名声。正焦急间,手上碰到一把碎石,想自己暗器功夫不深,姑且一试。恰好袁盈盈扶着明相过来,冲他眨眼笑笑,那神情分明是要死在此地一般。果然,张天翼挥刀砍来,袁盈盈抵挡不住,眼看就要命丧当场,梁枫情急使出“石心诀”,手指运劲,将一颗碎石弹出,击中张天翼的鬼头刀,阻缓攻势。明相大和尚的身躯遮了一半窄门,留出一道门缝,刚好做了很好的掩护,让他人察觉不到。之后,梁枫越打越熟练,得心应手,助袁盈盈打败张天翼。

二人正欢喜间,忽听有人向这边奔来,透过门缝看去,是那个开门被揍倒在地的中年僧人,面色焦虑小跑过来。

梁枫悄声说:“应该是来检查的。”袁盈盈点了点头,问道:“我们怎么办?”梁枫环顾四周,拉起袁盈盈往后院跑,跑到善导灵塔前。善导塔共有五层,期间遭遇雷击,塔顶损害,寺院又无钱修缮,只好这样保持着。好在塔顶只是劈了一个大窟窿,僧人们用树木、茅草,在里面搭了一层简陋的隔断,避免雨水流溢进来。

袁盈盈抬头向灵塔看去,惊讶道:“该不会要躲进这里?这是墓地啊!”梁枫说:“正因如此,才不会有人搜查的到。”袁盈盈一想也对,见难免有个小门,用一把大锁锁住,抽出长剑就要削开。梁枫一把拉住她,问道:“你劈开了不就被发现了?”袁盈盈一想也是,问梁枫说:“那我们怎么进去?”梁枫哈哈一笑说:“这个简单。”

袁盈盈一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就觉得要大事不好。果然梁枫话一说完,抄手将袁盈盈抱在怀里,施展“泥鳅功”顺着墙壁游了上去。待袁盈盈缓过神来,二人已经钻进塔顶。袁盈盈抬手就是一巴掌,把梁枫扇的红了半边脸,梁枫怒道:“你为什么打我!”袁盈盈也是没想到自己出手这么重,嘴上犟道:“谁让你又不说话就......”她想说“抱我”,话到嘴边,又不好意思,说出口,见梁枫红着脸又心疼又好笑,脸上还要绷紧装作生气的样子,当下扭过头去,不看梁枫。自己却暗暗问自己:我为什么要打他?打了他我为什么会觉得难过?我到底认不认识他?想要去问,又不知如何开口。这会儿那中年僧人已经跑到塔前。

二人以为僧人来看一眼就会回去,但见他鬼头鬼脑的看看四周,又掏出钥匙进到塔里来。梁枫、袁盈盈二人均想:莫非塔里真的藏有宝贝?

不一会儿,僧人跑上顶层来到一个瘸腿小桌子前趴了下去,掏出五个破旧不堪的蒲团,又将手伸进一个蒲团中,掏出一本书来,仔细翻看良久,方才塞回蒲团,又将五个蒲团叠好,放回小桌子底下,走了下去。袁盈盈张嘴要问,梁枫伸手捂住她的嘴,二人就这样静静待了许久,见楼梯口冒出一层光亮来,却是那个中年僧人,躲在一旁。袁盈盈心中暗惊,也钦佩起梁枫听声辩位的本事。那僧人又鬼头鬼脑那眼睛溜了一圈方才出塔。

梁枫掀开茅草,拆掉一根梁木,翻身下去。袁盈盈趴在隔断上说:“小心别弄乱了!”梁枫趴在瘸腿小桌子下,五个蒲团果然摆的并不规整,梁枫用一只手挨个捏了捏,捏到中间一个蒲团夹着硬硬的东西,伸进去掏出一本纸张发黄的小书,显然年代良久,书中夹了一大片枯黄的树叶。

袁盈盈也好奇,说道:“拿上来看看!”二人借着天光,查看这本泛黄的小书,袁盈盈举起叶子高兴道:“快看!有字!”梁枫拿在手里,对着阳光发现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可他又看不大懂,讪讪地还了回去。袁盈盈见了,微微一笑,拿在手了对着天光一句一句念了下来。梁枫耳边听得,只觉自己内劲一跳,袁盈盈每念一句,这内劲就在身体里前进一段。

梁枫奇道:“这是心法!”袁盈盈眉头一皱说:“我怎么没看出来,倒像是佛经。”梁枫看不懂,但是听得懂,说:“你在往下念念看。”袁盈盈依言念了下去,梁枫依法运起自己内劲。说来奇怪,之前“逍遥心法”是柔劲,“石心诀”是狠辣霸道之劲,前者始终与后者相抗衡,修炼的不深,可是总有些掣肘。顺着这个心法练下来,这番柔劲似乎与石心诀的霸道融合到一起,形成一股刚正的力量。

这树叶颇大,字又密密麻麻,袁盈盈念完一遍,天色已擦黑。梁枫走过一遍内劲,越走越快,体内似有千万匹马不断奔腾,又似有百条巨龙不断环绕其中,发出轰隆隆的响声。袁盈盈念完,将树叶塞回书中,说:“不念了,没什么意思。”梁枫却高兴的很,兴致勃勃给袁盈盈讲解这个心法的奥妙。袁盈盈试了试,感觉并没有梁枫说的那么神奇,试了几下就放弃了。急得梁枫连连解释,他哪里知道自己身有“石心诀”,学东西比常人快上数倍不止。袁盈盈说道:“我饿了,咱们去附近村里吃饭吧。”梁枫一听,也觉得肚子饿,掀开茅草,翻身下去,将书放回原位。又带了袁盈盈下塔,溜进村里。

袁盈盈拉住梁枫问道:“我身上没钱!”梁枫笑道:“魔道吃饭不用钱,你这位正道女侠嘛,就只好饿着啦。”袁盈盈一歪脑袋,说:“当初偷一匹褡裢鼓一点的马就好了。”梁枫听得耳熟,回头看去,袁盈盈模样煞是可爱,看得梁枫心中一动,紧跟着一痛。袁盈盈问道:“你看什么?我说的不对?”梁枫心中想:当日莫老前辈和铁罗汉都说过,“石心诀”不可动男女之情,我一见到她胸口就莫名疼痛,莫非......不能不能,我是魔道,她是武林盟,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可是什么是正又什么是邪呢?后一个问题更让梁枫头痛,转念想到:胸口阵痛,兴许是受了比武大会上袁永平那一击,是了,自从那以后就胸口不时疼痛。想完自己还不相信,转头看向袁盈盈,胸口果然没痛,知道自己猜对了,满面笑容。

袁盈盈见他看一眼自己不说话,又看自己突然笑了,实在诡异,一巴掌拍在梁枫后脑勺上,说道:“你鬼鬼祟祟在想什么!”梁枫想通这件事,心中大为放心,也不计较,说道:“一会儿让我们魔道施舍你点儿吃的。”袁盈盈“呸”一声,说道:“谁要你施舍!”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叫的袁盈盈脸一阵红,她还没这么饿过。梁枫倒是不以为意,并不觉得肚子叫有什么羞耻,带着袁盈盈走街串巷,逢上哪家哪户新蒸了松软得馒头面馍,就顺手拿了揣进怀里,找个没人的地方在掏出来分与袁盈盈。袁盈盈此前偷衣服是情急,先下跟着梁枫光明正大的偷吃的,觉得又不该又好玩。

回到善导塔已是夜深,梁枫隐约听到有拳脚声,带着袁盈盈到塔顶。扒开茅草向下看,那中年和尚点一盏小油灯,对着那本摊开的小书舞动拳脚,大汗淋漓,以至于屋顶上有轻微的响动,也没发现。

袁盈盈看了一会儿,发现和尚练来练去,一个动作都做不完整,甚是没趣,沉沉睡去。梁枫也觉得奇怪:怎么这本书上的武功如此难学?我一定要学!

和尚练到天色发灰,方收好小书,匆匆离去。梁枫翻下去取书,打开一看,尽是小人图画,旁边注上几行小字。连忙叫醒袁盈盈:“你看看!画小人呢!”袁盈盈睡眼惺忪,说道:“小人书有什么好看的?”一瞧,书中小人姿势真是是诡异,一页画的头上脚下,手持莲花,右脚盘起,左腿指天;再翻一页画的是左手勾住右脚,左脚勾住右手,整个人成十字交叉状,还有画的是从后背勾手勾脚。再往后翻,小人的诡异姿势的手中多了一条黑线,梁枫想了想,应该是棍棒之术。袁盈盈见了也觉得有趣,二人当即一念一练,研习书中武功。

大约练了一天,梁枫止住不练,对袁莹莹说:“这门武功确实蹊跷,姿势诡异看似难学,但只要把劲力运到了,身体自然而然舒展开了,可难就难在内劲不自如,照书本运功,内劲就畏畏缩缩,怎么也调动不起来。可每练成一个动作,就......就......”袁盈盈问道:“就怎么样?”梁枫说不出什么形容词,“就”了半天也就不出来,说道:“就很舒服!”袁盈盈“嘁”一声道:“说了跟没说一样。”梁枫的确说不出来,他内劲就如江河出谷一般,突破阻塞,源源不断在体内奔腾不息,连“石心诀”修炼出的阴狠之劲都被卷在一起,融了进来,只是说不出的受用。

二人练累了就去附近村落偷些东西吃,找些水喝。好在天气虽然清冷,倒也没怎么落雨,不然村民的新衣也要遭殃。

就这样过了七八日,梁枫练完前半段,学起棍法来,那中年僧人还停在之前的动作,每晚练的满头大汗。梁枫身具“石心诀”,内劲之强,运行到困难处,能很快打通其中关节,其他人却不能像他这般自如。梁枫自是不知,只道对方是笨蛋。练到棍法,塔顶施展不开,他就偷了书和袁盈盈到寺庙外去练习。年轻人就是这样,呆的久了,就对一切都熟悉掌握了,至少自以为熟悉掌握了,便天不怕地不怕的做起随意所欲的事来。

二人练了五六天,梁枫基本不用看书,又见春意渐浓,草长莺飞,河边柳丝青青,心情大好,哪还有什么心情练功?整日带着袁盈盈游山玩水。袁盈盈过去整天待在袁家大院里,尽管她是武学世家出身,可世家久了,名声大了,规矩也就多了,她爹爹袁永平又好儒道,常教导她懂规矩、守礼仪,出门在外更是严格,哪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开心快活,她从没想过人还有这样一种活法。

这一日,二人游山归来,吃了东西,往香积寺走。梁枫看路边一个摊子,眼睛一亮,拉着袁盈盈往过走,找一条长凳坐下。袁莹莹不解道:“要做什么?”梁枫打了个嗝,说:“吃饭!”袁盈盈低声说:“我们不是吃过了,况且又没……”话没说完就被梁枫把嘴封住,袁盈盈自觉的闭上了嘴。等了一会儿,袁盈盈见也没人点菜,正好奇间,一个大汉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又端上一盘白面馍,和一碟糖蒜。袁盈盈本来觉得自己吃饱了,一闻到羊肉香味,肚子立马又饿了,可又不知如何吃法。梁枫见她不知所措的样子,有些得意,又看到有一碟糖蒜,“咦”了出来。袁盈盈悄悄问道:“你也没吃过?”梁枫正色道:“怎么可能,只是这糖蒜比别处的香罢了。”随即伸手扔进嘴里一颗,一脸满足,袁盈盈信以为真,也有样学样吃了一颗,觉得跟寻常糖蒜并无不同,反而有点酸得难以下咽。

梁枫连吃了几颗,一旁老板大喊道:“哎!就馍吃滴嘛!”吓了梁枫、袁盈盈两人一跳。梁枫小孩性子上来,不愿显出自己没吃过,低声道:“我就爱先吃糖蒜。”然后将馍掰碎泡进羊肉汤里。

袁盈盈来到西安也吃过羊肉泡馍,不过是人家弄好了端上来的,不似这种自己动手,又见梁枫手也不洗就掰馍,接着就拿筷子搅拌几下,唏哩呼噜的吃起来,看着极香。想自己在餐桌上受过的种种规矩礼仪,众人对父亲的恭维转移到对自己的恭维,现在父亲不知何处,大家又对她好似垃圾一般推来推去,倒不如梁枫如此坦诚率真,自己也伸手撕馍,眼中险些落下泪来。梁枫哪知道女孩子吃个馍能想这么多事,见袁盈盈眼含泪花,以为是刚刚喝汤,像自己当初一样烫到嘴了。忙说:“羊肉汤上面的油花太烫,你慢一点儿喝就好了。”袁盈盈依言小心轻啜一口,满嘴羊肉香气,大叫道:“好吃!”说完埋头呼噜呼噜吃了起来。梁枫也开心道:“我早料到你会喜欢。”袁盈盈闻言,心想:哪还有人能不因我的身份喜欢我呢?谭诤想来也是为了攀亲吧。如故袁盈盈知道她父亲死于谭诤之手,就知道谭诤也不纯是为了攀亲了。

须臾,二人吃了干干净净,梁枫不客气的打了一串抱嗝,引得袁盈盈发笑。梁枫摇头晃脑道:“现在我教你武功,你快拜我为师吧。”袁盈盈不知他又闹哪一出,笑骂道:“小魔头,凭什么拜你为师!”梁枫继续摇头晃脑道:“这门功夫可保你在危难之中全身而退。”袁盈盈不信道:“什么武功?”梁枫盯着袁盈盈一脸认真说:“你看好了!”只见他还坐在木条凳上,身子一下平移出去,转瞬拐进街道不见,袁盈盈正莫名其妙。耳听得老板一声大吼:“别跑!付钱!”吓得袁莹莹起身施展身法跑了出去。

跑得头也不回,猛地一只手拉住她胳膊,将她拽进巷子,跑了一段,再看是梁枫,袁盈盈气得想锤他。见他笑得直不起腰,自己也笑了,二人随即在夜色中畅怀大笑起来。这是两个小孩一起完成了一出恶作剧的快乐。

二人回到善导塔,梁枫背着袁盈盈往上爬,听得塔内悄无声息,笑道:“那笨和尚今晚没来,莫非是不练了?”袁盈盈说道:“好、好,全天下就属你梁枫最聪明了!”名字一出口,袁盈盈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异常熟识,可就是想不起来,二人之前是否认识,她也不记得,似乎梁枫一早就认识她。这几天相处下来,袁盈盈也不觉得梁枫怎么坏,为何他又自称自己是魔道?这会正可以问一问,可那老乞丐说她是梁枫“小娘子”是怎么回事?想到这,脸上一红,又不敢问,犹豫间,梁枫就要登上塔顶。

他刚要露头,一股凌冽掌风袭来,忙松了手脚要往下落,背上陡然一轻,袁盈盈被那只手抓了去。梁枫不得不止住落势,往上爬去。一个光光凉凉的脑袋探出来,声色俱厉道:“是不是你们动了我的宝贝!”梁枫心想:你那本破书我学了就会,是你自己太笨练不会,又哪里是宝贝了?嘴上却说:“大师,我不知道有什么宝贝呀!”手脚不停,眼看逼近和尚。

和尚叫道:“你还敢狡辩,上塔时还跟这个丫头说我不练了,分明就是动了宝贝!”梁枫心说:你知道动了还明知故问,是不是有意找茬?可袁盈盈又在他手上,不好发作,脸上依然笑嘻嘻道:“我们是来这儿避仇家的,见大和尚明相每晚练功,偷学几手,不想被您发现了。”那和尚眉毛一挑,惊疑不定道:“什么?明相每晚也练功?”梁枫灵机一动,说道:“是呀,我们刚从明相那里回来,但他今晚没出来,想是已经睡了。”袁盈盈一听扯到明相,着急道:“明相不会什么武功!”和尚扇了几个嘴巴子,说:“你闭嘴!”袁盈盈哪受过这种羞辱,疼痛交加,气的晕了过去,又问梁枫:“你们学他什么武功?”梁枫一旁看得气极,又想:明相那点儿功夫有什么可学的?我要是说些皮毛,这笨和尚怕是当场把我杀了,他打不过我,可袁盈盈就救不成了。不如随口说几个招式,我引他到明相那里去,再想办法救袁盈盈。

中年和尚催道:“小子!你学到什么武功!快演示给我看!”梁枫让他催的心烦,高声叫道:“我功夫太浅!没学到!再说塔上怎么演给你看呀!”吓得和尚双目圆睁,急得用手连连拍墙,压着嗓子喊道:“你小声点儿!小声点儿!再高声叫我杀了这女娃娃!”梁枫见他被自己吓得怪模怪样,险些笑出声来,连忙假装应道:“好的师父,大师父宅心仁厚,大慈大悲,多子多福......”和尚斥道:“少废话!你学了什么说给我看!”梁枫也觉得自己话格外的多,平常都是自己说一句,袁盈盈要顶上十句,想来“近墨者黑”,自己也有些话痨了。又见袁盈盈昏倒在和尚手里,一心要救,随即将书里一些姿势,杂七杂八的说给和尚听,和尚越听越心惊,口中喃喃道:“你当真!”梁枫一口咬定:“当真!你要不信我领你去当面对质!”梁枫可不管其他人性命如何,要是明相被这和尚杀了之类的问题一概不考虑,他要救袁盈盈,一心要引和尚下来。和尚一听明相练的武功跟自己所学大致相同,心下已是一惊有些不同可能是这傻小子记错了,可自己每晚都来练功,明相又从哪里学来的呢?莫不是这小子骗我?还是明相趁自己不注意偷偷抄了一一份带走?又听要当面对质,心想再好不过,如果明相不会,就把这里的人都杀了,免得日后生事,若是明相会这门武功,自己虽然打不过,逃跑却是不难。

和尚转念想通,心情舒畅许多,满面春风道:“好,我就随你去!你要是说假话我就一掌毙了你!”梁枫满口答应,心中却想:等你落地,看谁毙了谁!抬头说道:“我下去等。”和尚说:“不必,你上来。”梁枫心想,上去也不怕,只要能站在平地,这和尚就不是我对手。

他施展“泥鳅功”嗖嗖上爬,和尚奇道:“这是什么武功?”梁枫心说:等我上去你就知道啦!脑袋刚冒头,掌风逼近,抓向梁枫后颈。梁枫挥拳相迎,瞥见袁盈盈竟然被远远丢下塔去!这一惊非同小可,仓促收拳一跃向袁盈盈蹦去,身后听得和尚大喊:“哪里跑!”

袁盈盈身子一飘就转醒,见梁枫伸手勾住自己,又见和尚凶神恶煞的扑来,心中一急,叫道:“小心!”借着梁枫一勾之力,隔到二人中间。和尚见梁枫逃跑,起了杀心,这一掌尽出全力,挟着下落之势,打到袁盈盈后背。袁盈盈救人心切,全然没来得及防备,只觉一股雷霆之力击到自己后背,骨骼颤抖不止,似乎都震碎了,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梁枫衣衫。这一变动梁枫始料未及,他再勾手将袁盈盈远远抛到书上,单手又迎和尚。五层塔下落极快,电光石火间,二人过了决定生死的数招。梁枫“砰”地落地,只觉自己身子要炸开了。

那和尚快落地时,乘机跟他对了一掌,翻身轻飘飘落地,心下大骇,想不到这个少年内劲之深,自己恐怕要丧命于此,见袁盈盈挂在附近不远处,忙提在身旁,翻墙出去。梁枫欲追,双腿一麻,跪倒在地,要不是他内劲强劲,空中打斗卸了几分下落之力,恐怕此时腿已经折了。

梁枫运功打坐,催动内劲贯通双腿,耳听有人大喊大叫,又没了声音,稍觉能动,就跳起来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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