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平,名庸,字无为。一向自命清高,自负有人生信念、有生活追求,有远大理想的我,在这个尔虞我诈,矛盾重重,千奇百怪的市场经济社会里,奔波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还没有立住脚跟,依然还处在一种比较尴尬的社会生活环境当中,有的时候静下心来仔细琢磨琢磨,心里头就酸溜溜的,挺不是个滋味。
这近一段日子,每当我回顾起自己的社会生活历程,想想这些年来的工作情景,许多烦恼和困惑就像海潮似的,呼啦啦地冲击着我的身心,冲击得我浑身冰凉,冲击得我心里头乱糟糟的,六神无主,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应该干什么才好了。
我的生活、工作多半辈子以来如此平庸,如此无聊,如此尴尬,可在家里还经常不由自主地想当一当大老爷,好跟老婆摆摆谱,不喜欢干那一些拖地,擦桌子,刷碗,洗衣服之类的日常家务活,更不喜欢陪着老婆没完没了地去逛菜市、逛商场。
这多半辈子以来,陪着老婆逛菜市、逛商场,是让我最头疼的一件事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进了菜市、商场,我就头晕,就闹心,可滑稽的事情是,每当双休日或者逢年过节的时候,自从我们老两口子相爱那一天开始,这些年来老婆每一次让我跟着她去逛菜市、逛商场,我几乎还没有一回不是挤出满脸的笑容,无精打采地给她提溜着那些买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吊儿郎当地跟随在她的屁股后头当个忠实的仆人。
今天是农历的腊月二十三,是灶王爷上天的日子,也是我五十周岁的生日,可我自己却给忘记了。上午十点来钟,我坐在办公室里戴着老花镜津津有味地浏览着齐鲁晚报,办公室的屋门突然被人给推开了。
谁这么没礼貌,进屋连门也不敲一下。 我心里这么寻思着,脸色当然也就不会怎么好看了。我不耐烦地摘下老花镜,拿着劲,慢慢地抬起头来一看,嘴里不由自主地就冒出了这么几句话:“咦!你不在家里好好待着,怎么跑到我的办公室里来了?”
老婆好像没有听见我说话似的,只见她一步跨进屋里,反手就把屋门给关上了。她站在屋门前,双手把腰一掐,脸一板,瞪着一双藏不住笑意的大眼睛看着我说:“老东西,别在这儿看报纸了,起来吧,快点,走,跟我到百货大楼买点东西去。”
我看着老婆那种神气又霸道的小样子,就活像个小女孩子似的,忍俊不住地笑出了声来,一边笑着一边说:“好好,好吧,反正我就快要内退回家了,在办公室里待着也没有什么正经事情,就跟着你到百货大楼去逛逛吧。”
在百货大楼的三层楼上跟着老婆转悠了一大圈,在几十家柜台,在数百种皮鞋当中,老婆在一家品牌柜台上精心地挑选了一双“满足”牌的男士牛皮鞋之后,我这才知道,原来今天是我五十周岁的生日。
我们家里的经济状况并不怎么太好,老婆给我买了这么一双昂贵的牛皮鞋,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还挺愧疚的,可当我从老婆手中接过皮鞋盒子的刹那间,心里的不安立马就消失了,一种暖烘烘的幸福感顿时就冲昏了头脑,我不假思索地伸出另一只手去紧紧地握住了老婆的一只手,激动地说:“本来我就满足咱们的小日子,穿上这双“满足”牌的牛皮鞋我就更加满足了。”
“哎呀!哎呀!别贫嘴!你看看你,看看你,还不赶快松手!真是的!怎么这么讨厌啊!”
老婆羞得满脸绯红,嗔怪地朝我小声吼着的同时,旁边那两个年轻的女售货员已经咯咯地笑出了声音,这个时候我方才察觉到自己这个小老头子在大众场合下失态了,连忙松手放开老婆的手,嘿嘿地干笑着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老婆挺不好意思地转身往前走去,我提着皮鞋盒子赶紧跟在老婆的身后离开了这家品牌皮鞋柜。老婆往前面紧走了几步路,回过头来瞟了我一眼,我立马冲着老婆傻呼呼地笑了笑,就赶紧地往前撵了几步路,站在老婆身后,看着老婆在收银柜窗口前付完钱之后,我一只手提着皮鞋盒子和老婆一前一后地上了电梯下了楼,肩并肩地说笑着走出了百货大楼。
我们俩回到家,进了屋,我就笑嘻嘻地一屁股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从茶几上拿了根香烟抽着,看着老婆笑眯眯的屋里、厨房,来来回回地忙活着做中午饭。她一边来来回回地忙活着,嘴里还一边哼哼着黄梅戏:“神仙岁月我不爱,乘风驾云下凡来,飘飘荡荡多自在,人间景色胜瑶台。万紫千红花似锦,几株垂柳一棵槐……”
老婆的歌声很甜美,很动听,每当她幸福地哼哼着小曲的时候,我听着听着就会兴奋的不得了。 说实在的,老婆不仅仅是戏曲唱的好听,而且她的身上还有那么一种很特殊的女人味道和神韵。她的那每一个温柔的眼神,每一个优雅的姿式,每一个浅浅的笑意,有的时候都会让我意乱情迷,神魂颠倒。
这些年来,老婆跟我说话的时候,一般情况下从来都不会喋喋不休的乱叨叨。日常生活当中,她不管跟谁说什么话,还是办什么事情,几乎都是三思而后行,有条不紊的。她待人接物从来都不会大大咧咧,没老没少的没礼貌。她是个有教养,有思想,有情趣,会生活的女人。
快吃中午饭的时候,儿子和准儿媳妇从济南赶到了家里,大包小包的给我买了不少生日礼物,高兴的我不得了。 一家四口人坐在餐厅里吃饭的时候,他们几个都是有话没话找话说地来活跃我的生日宴会,其乐融融的家庭气氛感染得我异常兴奋,两杯小酒下了肚,我的情绪也就更加高昂了。
老婆高兴,儿子不怪,准儿媳妇不烦,兴高采烈的我打开了话匣子,难免又多贪了那么一杯小酒。满面红光的我神色飞舞,口若悬河,天南地北,古往今来的人情世事,尽情尽兴地跟一家人侃了一大通。
下午三点多钟,我的兴奋劲还没有下去,就独自一人走出了家门,醉意朦胧地逛到了公司,公司院子里,整个办公大楼都寂静的没点声音,办公大楼里的走廊上掉下一张纸片的动静,我觉得我的这双老耳朵都能够听得见。
快过年了,人们的屁股都坐不住了,都忙活着办年货,走亲串友去了。 我心里这么寻思着,就伸手开开办公室的屋门,走进屋里泡上一杯普洱茶,然后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点燃一根香烟,抿着红红的浓茶,享受着这寂静的清福。 过了多长时间,我没计算,总之是无意之间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石英钟,已经快五点了,窗外的天色都有点黑透了。
刚才来上班的时候,老婆让儿子带着他准媳妇去看望他姥姥去了,他们俩刚走出大门口,老婆就已经撸胳膊挽袖子,兴致勃勃地动手打扫起家里的卫生。 平时在家里的时候,老婆一让我帮着她干那一些家务活儿,我就头痛,就闹心,就浑身不舒服,就满肚子的意见,就免不了要朝着老婆嘟囔着说:“你好好看看我,你看我像个干家务活的男人吗?啊?你这不纯粹的就是在浪费人才吗?你也不去问一问左邻右舍,你到各家各户去看一看,谁家的大老爷们整天跟着老婆屁股后头落落家里这一些琐碎的家务活儿……”
我嘟囔老婆归嘟囔老婆,闹心归闹心,可这些年来只要是让老婆逮住了我,家里的那一些家务活儿我干得还是挺认真、挺卖力、挺带劲的。 不过,实话实说,并不是我从心里愿意去干那一些闹心的家务活儿,而是我这个人天生就犯贱,有事没事的就喜欢去讨老婆的欢欣。
现实生活里,不管是什么样的男子汉大丈夫,在日常生活当中不干一点家务活儿,那都是不现实的事情。 据民间传说,圣人孔子年青的时候,一时高兴了还给他老婆洗过脚,泼过洗脚水。老年的时候,他还经常亲自动手整理整理自己的书房,给家里的花卉换换土、施施肥、浇浇水什么的。
现在回到家里,肯定是逃不脱要帮助老婆干那一些闹心的家务活儿。现在回到家里,要是一点活儿也不帮着老婆干一干,闷头不响地装老实讹人,躲到书房去上电脑,尽管今天是我的五十周岁生日,也会惹得老婆不高兴的。如果惹得老婆不高兴,那我不是闲着没事去找气生吗?干脆,我就这么舒舒服服的在办公室里再待一会儿好了。
既然我现在不愿意回家,在这里待着也是待着,还不如打开电脑敲打点什么东西玩玩好呐。 晚一点回家,家里的那一些琐碎的家务活儿肯定是让勤快了多半辈子的老婆都给干完了。等一会儿回到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家里,嘴里叼着香烟,倒背着双手,迈着四方步,楼上楼下,里屋外屋几间屋子都转悠一圈,装模作样地检查检查老婆的劳动成果,一本正经,老气横秋地表扬表扬老婆,那种情景还是挺有意思的吗,忽悠老婆玩的游戏即滑稽又有趣。
对!今天就这么办,怎么说我也还算是个男子汉大丈夫。男子汉大丈夫在家里能不干那一些闹心的家务活儿就不干,能偷懒就偷懒,能躲上一回是一回。 再说了,人生的路途还长着哪,只要上帝不让我去见马克思,家里的那一些家务活儿是天天都会有的,也就不在乎今天这一回了。
我心里这么寻思着的时候就已经站起身子,走到屋门边的电灯开关前,伸手打开电灯开关,然后转身来到电脑桌子跟前坐了下来,伸手打开了电脑开关。
如果我现在静静地回想回想自己以前的那一些旧情往事,随想随用手指头在键盘上敲打出一篇文字来,然后用眼睛看上几遍,用心去感悟感悟,用嘴有声有调,有滋有味的朗读朗读,朗读给自己的耳朵听,朗读给自己的心灵听,朗读给青天和大地听一听,那不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吗! 我心里这么寻思着,双手就在键盘上敲打了起来,稀里糊涂的一气呵成了以上这么几段文字。
我抽着香烟,静静的仔细地看了看以上这几段文字,心里寻思着,今天老婆给我买了一双“满足”牌的牛皮鞋,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我,怎么说我也得意思意思吧,来而不往非礼也。干脆,现在就把这几段文字打印出来拿回家去,当做我的一份生日礼物送给老婆好了,尽管我的这份生日礼物对老婆这个务实的女人来说一点也不实惠,可这毕竟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呀!
再则就是,我早就想把自己这些年来所经历、所看到、所想到、所悟到的事情写成一部我是我,我非我的自传体小说了。 今天,我何必不干脆就来个一箭双雕,把这几段文字再修改修改,当作小说的引子,日后在以平庸这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为主要线索,写出一部长篇小说。 如果这部小说,能写出我们这一代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一部分小人物的喜怒哀乐,写出他们的真善美和假丑恶的矛盾言行,以及他们心灵深处的自然人性的话,那我这个平庸的社会小人物,这辈子也就不能算是活得太平庸了吧。 2021年9月23日上午修改于银滩海之缘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