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抑郁至极的演员里根终于冲出病房窗口,奔向了向往已久的自由天空。这一刻,牢笼终于打开,枷锁终于冲破,只有以交出肉体为代价,才能换来精神世界的绝对自由。
对他而言,是个好解脱。电影里,他已经受太多的掣肘和桎梏:昔日名声的负累,剧评人根深蒂固的偏见,捣乱的配角演员,不再欣赏他的观众,不争气的女儿。种种,都如同长镜头展现的剧院后台走道,逼仄得让人喘不过气。一个执着追寻理想的人,在尘世过得何其艰难。为了心中的艺术追求,他可以辞演《鸟人4》(尽管那时候这个超级英雄角色火得不行)。他更可以倾家荡产在百老汇排演话剧,只为了向观众展示出他是真正有演技的好演员,不是只会拍爆米花电影的明星。
然而,里根的可悲之处亦莫过于此。他什么都看到了,却始终对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枷锁视而不见。
前妻说:你就是分不清爱和崇拜。语气中,一丝恨恨,一丝凄凉。
女儿说:你和别人一样,都害怕自己变得无关紧要。一针见血。
按照里根的逻辑,只要他按照自己的理想排出了满意的话剧,观众就会再度欣赏他,感受到他对艺术的高追求。
只可惜,这仅仅是里根的理想国。他费尽心力的排演话剧,却不被人理解,剧评人戏还没看便写下连篇差评,扬言要毁掉这个剧,只因为里根曾经是她看不上的烂片演员。制片人挂在嘴边的只有资金,对他的理想漠不关心。
更加哭笑不得的是,让他再度赚足眼球的,不是话剧,而是在时代广场裸奔的意外事故。
所以他有一些绝望了。剧评人说什么都要毁了他,他的绝望走上了巅峰。即使倾尽全力也很有可能不被认可,换不到想要的。
所以在话剧的最后一幕。他掏出了真枪。很遗憾,打中的是鼻子。
如此一幕,技惊四座。荣誉纷至沓来,连剧评人也要给出好评。当然,具体的说法叫做“无知的以外美德”。
是肯定,但是如此尖酸刻薄的肯定。你获得的赞誉并非有心栽花,不过是无心插柳罢了。
最后的一根稻草。
坚持理想从来都不是一个十分愉悦的过程。现实中的许许多多都会变成路上的一道道坎,得像打游戏一样一关一关的过。敌人从四面八方袭来,唯有内心强大才能挺得住。
然而再强大的内心,却往往抗不过自己施予的枷锁。执拗地希望将理想国百分百付诸现实,很可能最终头破血流。谁也不是造物主,不能完全要求周遭的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想法起变化。
想要追求纯粹的艺术,却也要别人完全地按照自己预想的那样承认自己。把自己奋斗的意义完完全全栓在口味变换莫测的观众手里。别人不承认,则一切一切都幻灭了。里根用别人的目光,亲手给自己套上了枷锁。不仅套上,而且越缠越紧。
可能他从来都没有意识到:鸟儿要自在翱翔,首先必须尽量减轻自己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