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亭玉
奇门遁甲阵天书,风云不测观星术。
若问天地是否情,独怜幽草涧边生。
秋天虽带着些许凉意,午后太阳却如此毒辣,令人感到燥热,烦躁。
但是雅居阁里,却透着微风,不冷不热,月婼看着这个高高的阁楼,若有所思。
“亭玉姑娘!”
浩然看见月婼在走廊发呆,不由怜心,双手搭在她肩膀上,但是月婼并未理会。
“亭玉姑娘……天涯海阁里有很多能人异士,或许阁主另有打算,你放心,阁主答应过的事,她不会办不到。”
月婼依然发呆,不语。
“对了亭玉姑娘,你……你身体怎么这么冷?莫非你是……极寒之驱?”
极寒之躯,尤为罕见。拥有此躯体的人往往身体冰冷,寒气极重。而拥有这个躯体的,只有女子,因此每任月长老,都是女子。
“清月婼。”
月婼喃喃自语,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却被浩然抱住。
“你又想耍无赖?”
“不想,但是你……真的没事吗?”
月婼推开浩然,往房间里走,没有理会浩然,浩然以为自己说了错话,悄悄的走开。
也许因为立秋已过,傍晚来得比平时快了一些。天色变暗,月婼还在房间内呆呆坐着。
浩然端着两碗阳春面来到月婼身旁,点了支蜡烛。
“快吃吧,这下你肯定饿了。”
“放桌子上,不饿。”
“趁热吃比较好,这可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阳春面。”
月婼看了一下这碗面:清汤、白面、葱花,整个碗里只有三样东西,闻着很香。
“为何叫阳春面?”
“你吃完,我就告诉你。”
月婼本想尝一口就罢,却发现这面果然好吃:柔韧弹牙的面条非常劲道,汤里带着淡淡的葱香和酱香,咸得刚好,油而不腻,连汤的热度都是不冷不热,烫,但不烫嘴。
突然,一曲子响起:清新流畅,节奏轻快,犹如感觉一种能量正充满着。此曲高调优雅,还带有浩然正气,一回头,竟是郑浩然在弹奏琵琶。
“好听吗?”
“不错,没想到你会弹琵琶。”
“呵呵,过奖了。琵琶曲,我只会这一首。”
“这首曲子有名字吗?”
“《阳春白雪》。”
月婼一愣,看了一下桌上的空碗,顿时理解这碗面的名字由来,可真是生动形象。而她更佩服做这碗面的厨师,能把一首曲子做成一碗面,简直天才。
“天涯海阁里除了求学之人,还有不少能人异士。只是外人如果要请这类人,阁主不点头答应,就算金山银山,都请不动一人。他们几乎不在江湖里出现,或者有出现过,但名单上已经死了。这里就拿做这阳春面厨子来讲,他叫庖丁,你应该听过。”
“庖丁?解牛的庖丁?”
“是的,还记得早上来接我们的那位老人吗?我们叫他智叟。在天涯海阁,很多不可能都会成为可能。”
“那……起死回生,是否可能?”
“唯独这个不能。”
“为何?”
“生,死,人之常情,上天注定。既然有人生,也就意味着可能会有另个生命逝去。永生,就是无限的代价。”
“代价……么。”
“就拿阁主来讲,他可以永生,但是永生的代价就是随时都可能让她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月婼不由得叹了口气。
锁魂阵,能锁住一个人的灵魂,除非阵被破坏,否则灵魂会被永远锁住,上不了天堂,下不了地府,看尽人间悲欢离合,是一种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天涯海阁阁主,被锁了500年,朝代更换,生离死别,经历得多了,看透了。她唯一的牵挂,就是天涯海阁,不易主,不破阵,要易主,必须战胜自己。
“天涯海阁么……”
月婼心里还在想着,浩然忽然拿出一把桃木梳子,问月婼是否介意自己碰她的头发。
月婼没有回答,浩然轻轻挽起月婼的头发,为她梳理。
“嗯,虽然是白发,但柔顺不粗糙,更衬你的气质。”
“你……经常帮女孩子梳头发吗?”
“我经常帮我娘梳头,所以略懂一点。”
浩然拿出一根玉簪,插在已经帮月婼梳理好的发髻上,随即拿出一面铜镜,给月婼看。
“不看。”
“亭玉姑娘好像,不大喜欢照镜子?”
“镜?”
月婼看了下镜中的自己:浩然眼光不错,玉簪显得额外典雅,这还是月婼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白发盘起来的样子。
“看你平时油嘴滑舌,现在一看,你还是有几分才能嘛。”
“那可不,我爹的小妾太多,我娘经常独守空房,我看不下去,就去陪陪她。”
“那你,娶了几位夫人了?”
“这……我还未娶妻。”
浩然顿时涨红了脸。
“我随便问问。”
“唉,无妨。其实我不大能理解我爹,为何娶这么多老婆。”
“男有三妻四妾,不很正常吗?”
“哪正常了?也不嫌烦,换作是我,我就只娶一个。”
浩然看着月婼,又羞涩起来。
“娶一个也好,其实我也不理解,为何女子一生只能嫁一个,为何男子可以娶多个。”
“对了,我好像从未听你提起过你的父母。”
“已逝。陈年往事,还望郑公子不要深问。”
浩然听后一愣,拿起碗筷走出了房间。
天,已全黑,月,已黯淡。
月婼在房里良久,未见浩然回来,觉得有些不对劲,走出阁楼,忽听见阁主的千里传音:“不用找了,浩然已经去驿馆了,不在天涯海阁内。”
月婼一愣,想去内阁找阁主,却发现眼前这条路和来时不大一样。
“天涯海阁到处是阵法,道路会变化,你不学会,根本走不出去的。”
“我要去找浩然。”
“你现在到底是月婼,还是亭玉呢?找到浩然又能怎样?自己到底是要以亭玉的身份出现,还是以月婼的身份出现?”
月婼一愣,这个问题,她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眼前的路开始慢慢移动,变成了一条新的路,但是月婼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云渐渐被风吹散,微弱的月光洒下,地上映着影子。
“镜。”
月婼看着影子,摸了摸浩然给自己梳的云髻。
“镜?”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是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我好像,名镜。”
月竹岛云氏曾有一女,姓云,名镜。出生时体温异于常人,后被月灵石选中,改名为月婼。
“名字可变,如果再让你给自己起一个名字,你会给自己起什么名字?”
月婼将头上的玉簪拿下,翻了翻,看了看。
簪子通体玉质,手感温润,簪上雕有一株莲花,莲中嵌有一颗碧玉,可谓金玉莲花碧莲子,不加吊坠点饰,大气不失风度。
“天化造作石一枚,清风残阳雕琢器。菩提镜中犹不映,亭亭玉立莲花生。雪扬、玉儿,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三天后,已经成为废墟的驿馆旁站着一名女子。女子一头乌发,扎着云髻,下有些许青丝垂帘。发髻上插着一根玉莲簪,白衣白绸,手握一把金镶玉剑。
“浩然……”
女子摸了摸废墟上的灰,然后骑上马,往锦州城方向奔去。
我叫亭玉,亭亭玉立的亭,玉莲花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