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眼:乌拉诺斯||失忆症·我是爱露沙蕊(三十)

朦胧的睡梦里,混沌的黑暗之中,她感到有双眼正注视着她,于此,她觉醒了自我意识。

与此同时,眼的主人低声呼唤着她——“拉克西思,拉克西思……”

呼唤汇集成回音在她周围飘荡。

谁?

那分明是道陌生的女声,她竟觉得异常的熟悉,仿佛,在呼唤着她的是一位多年未见的好友。

“吾影哟,快快醒来,现在可不能再睡了。”

那股被盯着的感觉在某人的呼唤下瞬间消失。

谁?

又是谁?

“还有未完成之事在等着汝呢。”

那道活泼明朗的声音再次提醒道。

似乎那道声音就传自她体内,在注意到这个的同时,她想起了自己是谁。

她是寄宿于这个身体的过客——自遥远彼方而来的异乡之客。

她用力拨开梦中的黑雾,瞬间的光明从缝隙间漏下,照亮了整片梦境,但她来不及观察四周的景象就已经扑进了缝隙的光明中。

之后,就是浑重的失重感将她包围。她拼命扇动着翅膀,可翅膀的挥动却没有起到一点作用。就在她最惊恐之际,她的翅膀却又神奇消失了。

下坠,下坠,只有无尽的下坠……

她快要被失重感带来的超速而窒息而亡了。

痛苦弥漫了喉间,她说不出任何话,被下坠夺走了音。接着,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就连呼啸的狂风也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被下坠夺走了听。渐渐,无尽的黑暗裹挟了她整个视线,视也被夺走了……

下坠,下坠,只有无尽的下坠将她浑身包围。

她已失去了任何感觉,只余混沌浑浊的意识还保留着,不断感受窒息一般的疼痛……

究竟要坠落到何处才能到达终点?

她无从得知,或许她自己永远也得不到生命的终结。


拉克西思猛地从床上坐起,她急促地大口呼吸着,思绪拉到现实,她逐渐从那场可怕的梦魇中清醒过来。

阳光从窗户外射进来,照在纯白的床单上。

拉克西思呆呆盯着床单上投射的影子,她猛地注意到自己的翅膀不知为何竟从衣服里伸展了出来,并且还带有斑斑血迹。不过,翅膀上的伤口已经痊愈了。

拉克西思才想起来昨晚上的经历,她记得她被王子克罗诺斯大人带了回来。

带了回来……

她看向房间四周的景象,很明显,这并不是拉克西思所指的归处。

她无奈地看向靠在门上的克罗诺斯,他此时仍在熟睡,怀中抱着他的那把修长佩剑。

拉克西思轻轻下床,整理好衣装,将翅膀重新收回去。

她走向卧室内的阳台,享受着清晨的微风。

天空依旧淡蓝无痕,再上面又是一片云层。拉克西思伸出一只手来,她多么想飞上高高的天空中,去触摸那些可爱的云朵。

即便身处高空之上,天空看上去仍旧遥远。

就在拉克西思出神时,她的身后传来一阵响动。

不用回身,也知道克罗诺斯已经醒来。她便放下了手,将头高高抬起。

另一边,赫尔墨斯将剑佩好,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朝拉克西思走去。

“你还好吗?”他问。

“嗯。”拉克西思回答道,“谢谢你,王子殿下”

赫尔墨斯将身体靠在栏杆上,学着她的样子将头抬起,感受清风吹拂。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看在我是你救命恩人的份上,总该可以说了吧?”

“嗯?”拉克西思疑惑地眨眨眼,笑着说:“王子殿下,很久以前,我们可是见过的。”

“是吗?”赫尔墨斯很是疑惑,他以前有见过她吗?

但经她怎么一说,似乎倒也有点印象。

“我的名字是王子殿下您赋予的,难道您忘记了吗?”

拉克西思说着,将她那双黑色的羽翼从衣服里伸展开来。

“一切皆是命运……”拉克西思露出了绝美的微笑。

乌黑的羽翼以及苍白似雪的头发……

“莫非你是——”赫尔墨斯顿时想起了记忆里的一个人。

他原本以为那个人只是一场失梦的错觉,只存在于回忆之间,没想到,他当年看到的并不是幻觉。

“A102鸦使的继承者,拉克西思,参见王子殿下。”

拉克西思将左手放在胸前,又向他单膝跪地,翅尖微微向内收敛。

重新抬起脸来,她的脸上展露了一种怀旧和一抹刹那的欢喜。


记得克罗诺斯印象里他父王第一次做永生手术时,他被母后带到王廷中央大厦顶上露台的玻璃花园里等待父王的术后康复。

花园里种满了各种绿植,年幼的他沿着石子路走到了一朵巨大的花朵前。

那是一株有着深紫色花朵的巨大植株。

不过,他来的不巧,没能看见它绽放吐露花蕊的样子。

只有宽大的枝叶无力地耷拉在花儿旁,它的根系遍布了整座花园,匍匐隐藏在各种绿植下,偶有几根粗壮的根茎暴露在外。

克罗诺斯记得听母后提起,在玻璃花园内有一朵叫做“潘朵拉”的妖艳花儿,它会汲取其他植物的营养给自己,是整座花园的王。

看起来,那朵需要他仰起头才能看见其貌的巨大花儿应该就是潘朵拉,整座花园里,他也找不到比它更大的花儿了。

后来,不论他什么时候去那座花园,白天还是深夜,黄昏还是黎明,潘朵拉似乎一直都只是含苞待放。

这让他感到无比失望。

他索性靠坐在花儿的宽叶下,从挎包中掏出一本书来,那是一本名叫《白鸟童话》的童话小说书籍,他被书中讲述的精彩故事和从未知晓的大地传说深深吸引,不觉沉湎其中。

就在他翻开下一页时,他竟感到身后靠着的花儿在摇晃。

一开始他以为那是错觉,可四周又没有风,花儿怎么会独自摇晃呢?

想到这一点后,克罗诺斯好奇地站起身,站在一个可以看见花朵全貌的地方。

他仰起头,竟然看见一个女孩趴在花朵顶上!

更令他震惊的是,那个女孩的背后有一双犹如夜鸦般的黑翼,还有她那胜似精灵般的白色头发。

克罗诺斯惊得说不出话,他呆呆看着那个女孩趴在顶上,看样子是在睡觉,刚刚的摇晃似乎是她翻了一个身。

很快,女孩注意到陌生的目光,她和克罗诺斯对视了一眼,然后,她瞪大了双眼,同样感受到了极度的震惊。

女孩慌张地扇动翅膀,如风一般飞出了克罗诺斯的视线。

当克罗诺斯捕捉着女孩逃离的身影,赶到玻璃天窗下时,女孩已经挥动着双翼飞上了又高又蓝的天空。

自那以后,他常常会梦起那个偶然般的相遇。

自那以后,他也再没见过如她这般的奇迹,他差点以为那只是他青春年少的幻想。

原来那场相遇不是记忆里的虚妄。

再之后,克罗诺斯以此为灵感,创作了一幅名为“拉克西思的展翅高飞”的水彩画。



“莫非,你是——当年坐在花上的那位——那位小女孩?”赫尔墨斯惊地瞠目结舌,说话也磕磕绊绊。

“果然,王子殿下您没有忘记我呢。”拉克西思颔首浅笑道。

“不对!你,应该不是人类吧?”赫尔墨斯感到某一刻,他的三观似乎碎掉了。

拉克西思又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大方承认道:“我的确不是人类。”

“你说你的名字是我取的?那,你是叫拉克西思?”赫尔墨斯试探性地问道。

拉克西思露出一个肯定的笑容。

“拉克西思是我。但我不知道我是什么。”她继续说。

“我的母亲是羽人,扶养我长大的父亲却是人类,我不是羽人又既非人类。”

“我究竟是什么呢?我自己都忘记了……”

说到这里时,拉克西思的脸上露出了悲伤又稍许冷漠的表情,但她随即又重新露出无所谓般的笑脸。

“哈哈哈,抱歉了,王子殿下,让你听到这些话。”

“没事,每个人都有些难言之隐,不是吗?”赫尔墨斯说,向她浅浅一笑。

拉克西思眨眨眼,收起笑容便问:“你的父王已经派了军队前往下层寻你了。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在这里能待几天就是几天咯。我估计我一回去又要关个十天半个月的禁闭。唉——”赫尔墨斯无力地抱怨道。

“王子殿下,有没有想过,抛弃掉现有的身份?”

“抛弃掉王子的身份?”

见赫尔墨斯一脸震惊,拉克西思尴尬地笑着,连忙改口道:“我随便说说而已。别当真。”

“话说,你那双翅膀能飞吗?我昨天看到你试图飞上天空,但可惜……”赫尔墨斯终于抛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可惜我失败了,对吗?”拉克西思又露出一抹笑容,“人类总是对自己亲眼所见的事物深信不疑。”

她向天空伸出一只手,继续说:“自大的蝴蝶以为扇一扇翅膀就是所谓飞翔。”

“可飞翔哪有那么容易呢?”她说着,微微笑着的脸上透露出一丝丝寂寞。

“可若是心怀侥幸,飞翔也就是一件人人都可以办到的事了。”

“嗯……似乎有道理呢。”听到她的这番话,赫尔墨斯不禁点点头

“哈哈,又不小心扯远了。王子殿下,你认为我那是失败吗?”拉克西思轻松地笑着说,但赫尔墨斯并不觉得那是她真实的表情。

“我……”赫尔墨斯思考着,不知如何作答。

“我还不急,你的答案可以等到下一次见到我时再说。”

“好。”

“唔。吾该走了。”在片刻停顿后,拉克西思突然说。

“嗯?”

赫尔墨斯有些诧异地看着拉克西思,她怎么突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咦?吾为何在这?”她提高了一个音贝,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盯向脚尖处。

“拉克西思?”

“唔?少年?”拉克西思抬起头,似乎这才注意到他。

“你——是拉克西思吗?”赫尔墨斯虽很不想问这种冒犯他人的问题,但好奇心抑制不住他对拉克西思身份的深层次探究。

“唔?吾当然是拉克西思啊。”拉克西思丝毫没有任何犹豫地说。

接着,她又像是突然懂了什么,开始两手叉腰,教训了赫尔墨斯起来。

“少年,怎么可以被双眼蒙蔽?虽说眼也是你们人类最重要的器官,但汝要明白,唯有心才能感受到最真实的灵魂。”

“吾才是拉克西思。适才与汝对话的是吾的影子。”

“影子?影子又是什么?”赫尔墨斯问。

“影子当然是与吾形影不离的灵魂啊。”

“你应该已经听影子说过了吧。吾不是人类,吾拥有羽人的一半血统,寿命长度远非人类所比。在漫长的岁月中,为了保存不断遗忘又不断更新的记忆,吾必须要将记忆分类保存在不同的人格中。因此,吾的影子诞生了。”自称为吾的拉克西思解释说。

“影子是吾的另一面,也是吾本身。”

“但吾和影子却拥有不同的人格。有时候,吾不太理解影子的想法呢。”

“好了,少年,吾要回去了。”

“就这样飞走,你不怕被看到吗?”赫尔墨斯又问。

听罢,拉克西思便露出大大的笑容,自信地说:“不会让庶民看见。因为——吾乃是鸦的使者拉克西思。”

说完后她立即转过身,背对着赫尔墨斯扇动起翅膀,像昨晚那样借风而起,却与昨晚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终于飞上了高高的空中。

“影子吗?究竟谁才是影子呢?”赫尔墨斯留在原地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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