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写于2011年5月21日

又是一个早起的清晨。我习惯性走进儿子的房间，为他盖好蹬开的被子，忍不住坐下来端详一番。这样的端详已经不知道多少回了，自己的儿子，怎么看都好看，怎么看都喜欢。儿子长大了，已经不再是那个赖在我怀里，牵着我的手的毛头小孩了。他1米85的个子，长胳膊长腿，脸部的骨骼已经明显地出现了棱角，嘴角青春的绒须已经清晰可辨。看着儿子甜甜睡着的样子，我幸福地笑了。他是我——一个母亲的骄傲。我在他床边轻轻坐下，忍不住用手抚摸着他的脸颊，他的大手，他的肩头……继而，像他儿时那样，轻轻地、有节奏地、像哄他睡觉一般拍了起来。

人生就是这样，岁月总是在不经意间滑过。儿子已经这么大了，而我自己的童年仿佛仍在眼前一样。什么是成长？就是小孩子长大，长高，这是人生必须经历的单纯而幸福的时光。

外婆的哭泣

外婆是我记忆中最坚强的女人。外公遭受批斗的日子她不曾哭过，舅舅身体残疾受尽苦累她不曾哭过，自己起早贪晚过着清贫的日子她不曾哭过，可是，在我扑进她怀里的时候却分明感觉到外婆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脸上。

记得那时我只有七八岁，还正是讨狗嫌的年龄。大冬天冒着严寒出去玩已经是家常便饭。那天的出门不知道为何异常着急，竟然忘记戴上了手套。但是，这并不影响我玩。打出溜滑、打雪仗、用木棍骑马，每一样都玩得忘乎所以。手冷了，放在衣袖里暖暖，两个受相互搓搓，继而又淘了起来。渐渐地，我有些支持不住了，起初是手背钻心地疼痛，接着，便成了手指的麻木，后来，说不清楚是哪个部位难受，浑身就像有无数蚂蚁钻心一般。我再也忍不住了，飞也似的跑回家，一头扑进外婆的怀里，哇地一声开始哭泣。

当外婆明白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后，毫不迟疑地解开了自己的衣服，把我一双冰冷的小手紧紧装进她宽大柔软的怀里。外婆的皮肤是那样细腻，外婆的身体是那样温暖。不知过了多久，我的一双冰凉通红的小手在外婆的体温里暖了过来，我止住啜泣，抬起头去看外婆，却分明看到两行热泪正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

外婆陪伴我走过了19个春秋。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外婆流泪，也是最后一次。

亲情温暖的不仅仅是我的身体，还有我幼小的心灵。爱原来这样柔软，柔软到可以融化世上的坚强。

二姨的求情

二姨是我们家长得最漂亮的女人。她在我的身边日子并不多，然而给予我的温暖却是最多的。

小时候的我是一个淘气而又倔强的孩子。记得那次爸爸出差，从北京买回了一件天蓝色的条绒上衣。上衣的蓝色是那样纯正，就像雨后湛蓝的天空。那个时候的条绒是极好的料子，我是大院里第一个穿它的孩子，也自然成了小朋友们羡慕的对象。那天，我第一次穿上蓝上衣，在一大群孩子的簇拥下，成了大院里的公主。我带领着这些孩子们玩着各种游戏，兴奋的叫嚷声超过了所有孩子。突然，我大喊一声：“停！不玩这个了，我来当老师，你们当学生，开始上课！”立刻，喧闹的院子安静下来。我找来两块砖头，自己站了上去，不够高。又找了两块，还是不行。有了，我领着孩子们来到邻家的铁栅栏前，登上铁栅栏，双手把住，回转身开始讲课。讲了什么早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当时孩子们给足了我面子，配合得非常好。讲了一阵子，肚子里能搜刮出来的话都说尽了，我便宣布下课。就在我离开讲台，向地下跳跃的同时，只听见“刺啦”一声，蓝上衣被铁栅栏刮出一条半尺来长的口子。我顿时吓傻了。

不知道哪个嘴快的孩子告诉了我的家人。不一会儿，外婆、妈妈、二姨相继向我跑来。见此情景，妈妈抬手就打，我吓得立刻向家里跑去。进了院子，妈妈仍在一边训斥一边责打我，我倔劲一上，索性一言不发，在院里屋外和妈妈练起了捉迷藏。我在前面跑，妈妈跟在后面打。她越打越生气，我呢，则越走越来劲。一边的外婆、二姨见状，又气又疼，一个劲地冲我喊，给我解围：“快说错了，说了就不打你！”我咬紧牙关，就是一声不吭。我和妈妈还在僵持着，院外围过无数大大小小看热闹的脑袋。就在这时，只见二姨再也忍不住了，哭着拦在我和妈妈中间，替我挨了好几巴掌。“姐，别打了，这孩子就这样，别打坏了！”妈妈气得在一边独自落泪，我呢，则委屈地在二姨怀里大哭起来。

二姨开导着我，安慰着我，使我仿佛在受伤中得到了援助。我知道二姨疼我。那次挨打，使我记住了二姨泪水中夹杂着责怪和疼爱的目光，也记住了二姨不断的叮咛：做错了事情是必须承认错误的，也是应该接受惩罚的。

舅舅的小猪

舅舅是我们家里自强奋斗的典范。小时候的舅舅，被邻居孩子从楼梯上推下来，腰部残疾，成了罗锅。就是这罗锅舅舅，在每一个时期总是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创造着一个又一个不同寻常。记忆中的舅舅是我们家变化最大的人。不知道哪一天他学会了盖房子，打家具，然后又开始喂养各种各样的动物来。儿时的外婆家，简直就是动物乐园。院子里不仅有成群的鸡、鸭、鹅，笼子里还养了好几只小兔。后来，舅舅又在院落一角垒了个猪圈，弄了一只粉白的小猪回来。

那只小猪可好看了。滚圆的身子，黑亮亮的眼睛，一条打着卷的小尾巴不时在胖胖的屁股上甩动着。我常常围着舅舅问这问那，并和他一起给小猪喂食。每每小猪吃得摇头摆尾，呼噜呼噜的，我们便开心极了。我喜欢给小猪挠痒痒。一根小树枝我在手里，往小猪的肚皮上一捅，小猪就像接到什么命令似的，乖乖地四蹄朝天，任由我手中的小树枝滑过它每一寸皮肤。小小的我，在这只哼哼唧唧的小猪身上，得到了许多快乐。

小猪在舅舅的照顾下渐渐长大了。看着它成长，我们甭提多高兴。然而，过年前的一天，舅舅却告诉我小猪要被杀掉了。我分明看到舅舅的眼圈红了。我苦苦哀求外公和外婆留下小猪，舅舅却一言不发地将我拉了出来。

外公家请了几个人前来帮忙。小猪的四条腿被绑了起来，侧身躺在院子里。这是我可怜的小猪给我的最后的印象。

那天，我和舅舅谁都没有看一眼小猪的肉，更没有吃一口，没有吃一口小猪的肉。

小猪的离开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死亡。以后，随着花母鸡的溺水、兔子的误食鼠药、躲雨的小鸭子被门掩死……让我在一次次挥泪如雨中渐渐懂得了:死亡就是载满幸福的心一下子被淘空了的冰冷和疼痛。

点点滴滴的记忆汇成了诗行，我们品读中感悟、成长。成长后的我们接过岁月的接力棒，用我们成长的故事教会我们的孩子，让他开始成长。成长是什么？大人眼里成长是一种责任，孩子眼里成长是一份幸福；成功时成长是一份收获，失败时成长是一道雨后的彩虹。成长的岁月使年轮一圈圈增加，成长的时光使单薄的羽翼更加坚强。传递成长，就是在传递信任，传递智慧，传递亲情，传递人世间最亘古不变的真爱。让我们在成长的同时传递成长，让我们的后代一样拥有诉不尽的追忆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