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过年最美好的记忆莫过于儿时的时光了,小时候不必考虑采办年货时飞涨的物价,不必担心年夜饭被催婚催生娃,不必焦虑比工资比工作的隐形炫富,只需期待那一身漂亮的新衣服,还有亲戚朋友们递过来的红包,以及最最重要的一大波平时不怎么常吃的美食,那时候觉得最美也不过是过年了。
说起年味儿年夜饭就是重头戏了,姥姥家那边也叫年茶,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次年夜饭是2006年。那年的小年夜,从小对我百般宠溺的太姥姥走了,年关逝世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不过78岁高龄,加上她多年瘫患在床,亲戚们虽痛心她的离开但同时也觉得她终于解脱了,也算是寿终正寝,人生圆满的结束。因而葬礼办的不算太悲戚,太姥姥下葬,来奔丧的人陆续离开,家里这才察觉出缺失一个人的空旷和安静。从小在姥姥家长大,我和太姥姥还有姥爷姥姥关系极其亲密,于是陪姥姥姥爷过年,缓冲他们心底的空荡和不适应这个重任就落在了我的头上。
那是第一次不在家过年,由于太姥姥刚刚逝世,家里的挽联都还像刚贴上去的一样。那个春节没有贴喜庆的春联,不能放热闹的鞭炮,甚至晚饭都是丧礼上没吃完的旗花面。原本以为自己足够勇敢和坚强,可以陪姥姥姥爷一起过这个突然少了一个人的年,可是端着那碗面的时候我真的想念自己家妈妈包的韭菜馅饺子,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了。我背身偷偷擦掉了眼泪,害怕被姥姥姥爷发现觉得自己太娇气,默默吃完了那碗面没做声,以为年夜饭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其实才是刚刚开始。
姥姥家过年习俗与我家不同,晚饭后大家会去祖坟烧纸请“先人”回家,据说是为了请逝世的亲人回家吃团圆饭,不仅活着的人要一起庆祝,阖家团圆,连死去的人也要一同照顾着过年。年初三的早晨,再去上坟,表示把请回来的“先人”送回去,上过坟就要从年龄最大那家开始轮流请吃饭,他们管着叫喝年茶。
原本姥爷排行老三,但是太姥姥刚走,大家还是依照往年习惯,年茶还是先从有长辈的姥姥家开始喝起。真正的年夜饭也才就开始了……
因着太姥姥刚刚逝世,在姥姥家大家为表示对逝者的尊敬,没有特别吵闹的活动,只是大家围坐在一起边聊天,边吃着姥姥收拾的一桌子饭菜,那时的氛围温馨得有点像一大家子人围炉夜话。在我家,我们家族里最亲密的几家在同一家一起吃饭,就算过新年吃年夜饭了。那时我以为姥姥家的年夜饭也差不多一样,最后会也这样柔和温馨的方式收场,然而并没有。
大家在姥姥家呆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大姥姥和姥爷就请大家接着去他们家喝年茶了。我才意识到原来年夜饭远远还没有结束,在那里我才见识了他们过年热闹的方式。不比在姥姥家,在大姥姥家完全没什么顾忌了,老老少少,唱唱跳跳,舅舅姥爷们划拳喝酒,声音高亢,气氛一下子就被点燃。酒意助兴,还见证了姥爷们各自拿手的才艺。响亮的歌声,好听的青海花儿,还有腰身柔软的藏舞。兴之所至,姥爷还拉起了二胡,大家清理了一下客厅,男女老少就绕着圈扭起了秧歌,姥姥们还原声伴唱,那场景,像极了新年社火的开场秀。
孩子们也有自己的娱乐方式,通常会单独撺一桌,玩牌做游戏,输的人喝饮料、弹脑门或是抽筋条(用两根手指打手腕那个地方)。大家都喝不下去的时候我们也会极有默契的一起出门放炮,放烟花,偷偷把小炮仗丢到小伙伴的脚下,听他们刺耳的尖叫,自己站在一边大笑。那时的快乐很简单,几个声音响亮的炮仗,几个蹿得高的冲天炮,几个喷的多的烟花棒,就能承包整晚的欢乐。
大概是在大姥姥家玩得太嗨了,后来大家去到小姥姥家的时候,我已经身疲力尽,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很自觉霸占了小姨的床,一觉睡到中午。睡醒之后特别佩服姥姥姥爷们的精气神儿,他们都已回家,回去招待自家即将上门的客人了。
大年初一是出嫁女儿回娘家的日子,我到姥姥家的时候妈妈和小姨已经在暖呵呵的炕上坐着了。虽然和妈妈没多久时间不见面,却第一次懂得了死亡带来的别离是眼下自己这种想念完全无法比拟的羁绊和眷恋。姥姥姥爷嘴上没说,可是照常打扫的太姥姥卧室,已是改不过来的习惯了。
年初一的晚上大家又都去了二姥姥家,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们这个喝年茶按时间排上,可以一直安排到年十五。那天按姥姥的话说,“老姑娘和新姑娘们都来了”,许久未见的亲戚朋友寒暄,总能给你一种血脉相通的亲切感。
初二照例是要拜访舅舅家的,可是舅舅不在本地,我们就在姥姥家吃东西打牌玩了一天。那晚的年茶在四姥姥家,从小在这些姥姥家玩,但轮流去他们家过年的感觉很神奇,在这里你能感受到那种强烈的归属感,似乎这个年可以带着这种融于血脉的亲情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下去。
初二的晚上我们都回到了自己家,因为初三早上要把请回来的“先人”送回去。这个上坟是家族里人都会去的,并且会在这一天决定这一年的春分在哪一家过,所以还是比较重要不适合缺席的场合。
后面的时间,一直到年十四,大概就是和亲戚们你来我往的串门了,这个过程对那时候的自己很有吸引力,可以去不同的地方,吃很多种口味的饭菜,好些亲戚家还有同龄的玩伴,总之,不得不说是很欢乐的旅程了。
元宵节算是春节的最后一天,也是过年结束的最后一项仪式,不过青海人更多的把农历二月初二当做真正意义上的过完年。二月二一过,上学的上学,打工的打工,种地的也开始收拾自家的地,大家各司其职,似乎又回到了秩序井然的状态。
元宵节是过年期间第二个特殊的节日,总是过得很有仪式感,每个地方都会请一些社火表演在村里演出,大家热热闹闹一起围着看节目。有些人家过年杀的猪,冻在南墙边上的猪头猪蹄猪耳朵之类的,也就都可以在元宵节一起分享了。再亲手包一些甜糯可口的汤圆,配上飘着酒味的醪糟,春节真的是圆满了。但对于孩子们来说,元宵节最值得期待的还是要属夜晚的“跳冒火”活动了。
一堆一堆的草间隔着摆出一条路,依次点燃,大家从一个个火堆上跳过去,那时候没心思考虑这么做有什么特殊的用意,只是觉得在那燃烧起来的火焰上跨过,会有那种油然而生的成就感。像是跨过了一个个可怕而艰难的路障,奔向了美好的未来。
关于年味,大约就是儿时记忆里特殊时刻,特殊事件拼凑起来的回忆。已经记不得当初最喜欢吃的菜,却还能想起某个亲戚家玩过的玩具,记不得第一次收到大红包后来买了什么,但是直到现在对那个发红包的场景仍然记忆犹新,记不得那些要走很远才能见到的亲戚,却还记得他们招待时满满的热情,还有和陌生小伙伴们一起玩新游戏的乐趣。
孩子总能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记录自己成长中的点滴。
经济高速发展,社会节奏也越来越快,已经很久没体验过那种慢悠悠过完整个年的状态了,更别说回到姥姥家再喝一次怎么也喝不够的年茶。
现在,关于过年,很多亲戚朋友都选择了类似聚餐的年前“团拜”。也就是亲戚们约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把互相拜年送祝福的事儿,一天做完,高效快速还节约大家的时间成本,可谓是专为假期短的上班族和忙碌的生意人量身打造的新型过年方式。
不过各种情谊也就在这匆匆忙的一次会面中渐渐淡了,那种你家完了去我家,真的恍若一家人的亲切感,还有那种大家族血脉相连的亲情,在一顿各玩各手机的AA制饭局上,再也无法体会了。
都说年味儿越来越淡,人越来越忙,休息时间不足以让我们停顿修整,好好放松享受生活。只能趁着短暂的7天假期甚至3天假期和父母妻儿吃顿饭,如果稍微还有点空余,只想睡到自然醒,补一补缺失很久的睡眠,别的似乎都成为奢侈的回忆。生活的压力迫使我们不得不继续马不停蹄的向前奔赴,不过这种拧了发条一样的状态,到底是不是我们真正追求的,自己想要的生活,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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