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清晨，阳光明媚，照到屋里一片灿烂，令我无法不睁开惺忪睡眼。其实，真正让人无法偷懒安眠的，不只是这耀眼的阳光，还有清脆的鸟鸣。叫的最响亮的是喜鹊，好像在商量什么天大的事一样，这个也喳喳，那个也喳喳；一会这儿喳喳，一会那儿喳喳。争论的此起彼落，吵嚷的东飞西窜。这还不算，还有那尖声的山雀，非要在这乱糟糟的喳喳声里插上一两句。还有麻雀，还有燕子，还有不知名的其他鸟儿……仿佛是鸟儿们集合在一起开会，商讨着处理一件鸟间大事。你听，喳喳啾啾急急急，夸夸唧唧酒酒酒；喳喳啾啾喳喳，啾啾喳喳啾啾，唧唧夸夸唧唧，夸夸唧唧夸夸，酒啊酒啊，急也急也……最后，还是喜鹊占了上风，因为听觉里只剩下了房前屋后的喳喳。其它的鸟儿，不是斗败了，就是不屑于跟其啰嗦，总之都没了声响。大概是还有比争吵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吧。
在农村里，每天的清晨都几乎如此。等我从屋里走出来欣赏它们的合奏的时候，它们好像达到目的似的，都匆匆的先后销声匿迹了。起来了，就不好再回到床上睡去，何况，这怎么能够睡得着呢？没事了，就在这院里转转。干净的院落里风清气爽，没有一丝怪味，大概也与他们现在不养鸡猪了有关。园子里是郁郁葱葱的果树，高低错落中，可以看到地面很洁净，几乎没有什么杂草。我正叹服如今农民还如此的勤劳时，旁边站着的亲戚说，其实现在不像过去使用那么多的劳力，都是现在的科技发达的好处，打上农药，田里不长杂草，树上不生虫子。还说现在当个农民太轻松了。言中眼中尽是得意。我忽然顿悟，原来每天早晨鸟儿的聚会，就是在声讨人类：现在没有虫子吃，将来没有草籽充饥，让它们怎么活呀？原先因为它们吵嚷的让我难以睡个懒觉的怨气，这会儿顿然烟消云散了。
现在这里的农民也真的是很清闲，什么都有先进科技的功劳，所以逐渐的，农民都把种田当作副业了，主要精力都投入到繁荣经济之中去了。家里的老人又不想太清闲了，搜翻出荒废已久的扫帚，把这院子里里外外边边角角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昨晚天公作美洒了一夜的细雨，润物无声的情景展现于我的眼前，远山青黄，近树翠绿，天空湛蓝，地面湿润。又是一个风调雨顺的美好年景，可是，我却听不到看不见过去那种夏忙的景象……
记得在我高中的时候，最头疼的就是每年的暑假。那时的农村，一年到头，忙的不得空闲，几乎天天都有事要做。可是，最忙的时候也是一年中天气最热的时候。那时，先进的科技也只是体现在农运车比骡马的速度快一些而已，其它的一切农活都全凭人力为之。一到七月放暑假的时候，也就是农村割麦的最佳时机，由于天气变幻莫测，每个农民都憋足了劲的与天争气，尽力把麦子收到仓库里才算没有荒废的放心。所以，这个时候，不用谁去督促，家家户户就都默契的投入到了收麦子的劳动竞赛中。我一回到家，才放下书包，就拿起了镰刀。仿佛是速成班一样，还不能落得太远，否则会挨骂的。我摸一把汗就是一场“小雨”，我弯一次腰就是一个“世纪”。从天麻麻亮到日落，中间只有吃饭的时候得以抓紧时间小睡一会，就这还要被骂是懒虫就知道睡。因为我念书要花费，所以只能忍气吞声。更可气的是蚊子也来欺负人，总在衣服裤子遮不住的皮肤上叮咬。天热日毒又不能穿得太厚，蚊子叮咬不到的地方，还有牛虻轮岗。它都不怕我浑身的汗臭，还在与我的“如来神掌”对抗。我手忙脚乱的忙乎，怎么能达到一个农民的严格标准呢？只能在骂声中狼狈的拼命。
割完麦子，就捆麦子；捆完麦子，再一捆捆往车上装；装上车，再一车车往场上拉；拉到场上，再一捆捆码成垛。等轮到我家打麦子的时候，我都已经累得走不动路了。因为人手少，为打麦子还得变功，就是互帮互助。今天给这家打麦，明天给那家捆柴。几番轮回，才能凑够给自家打麦子的人。我还得冲锋陷阵，落在后面了就给家里人丢脸。麦子脱粒后，还要扬场，还要抢地方，还要晾晒，还要装袋，还要拉回家装仓库，还要拉柴草备冬储……这一轮下来，我都变成了黑小伙，不扒层皮也得掉几斤肉。那时候农田里都兴套种，不是套豆子，就是套玉米。割也难割，拿也难拿。无非是多迁延些时日，最终都得颗粒归仓。这还不罢休，还要挖地，就是把割了麦子的地方翻土，好让豆子或玉米长得好。野草总是很倔强，翻土后没多久，草就长得老高。就再割草，捆草，装车，拉回去喂羊。等这一切收拾停当，就又开学了。我只有放下镰刀，再背起了书包……
那时候，我最渴望的，就是能够像现在的农民这样，少受点苦，多享点清福。可是，岁月催人老。那个年纪要享的清福，我已经享上了；而那个年纪的青春，我却再也回不去了。当然，我在这里说这些，并不是给家里人表功，也不是给现在的孩子说教，主要是对自己曾经遭受过的苦难的一个回顾。其实，真正逼我成才的，不是学堂，而是农活。因为害怕受苦，所以我想方设法的走出了农民的行列。虽然，后来我还是回到了农村，但是，我不干农活，而是还站在学堂。我现身说法的教育着一级级学生，终于，在今天，在现在，我感到了疲倦。因为，形势已经发生了改变，农民都不说自己苦了，谁还在意我的忆苦思甜！反倒是，现在有很多人认为上学的孩子最苦了。我就纳闷了：现在的人咋那么偏心，我辈在受着双重的苦的时候，没有人问也没有人去关心或同情我这个落魄的读书人。而现在的莘莘学子享着多重的疼爱，怎么就比我那时候苦了？深入思考后，我终于明白：过去农民苦的时候，他们认为我们上学的在享清福；现在农民闲的时候，他们认为忙碌上学的孩子们在受苦。这是个“时势造英雄”的时代，孩子能够考个好大学，真的太不容易了！
这个观点，我也认同，但就是有些担心。现在的孩子，不去干农活，也没有苦的磨练，等他们成才的时候，他们怎么教育下一代呢？难道让他们也大谈特谈读书的苦吗？那样还有谁愿意吃苦受累的去读书？不读书或书读不好，岂不是时代的倒退？再者，这一代孩子，他们受的疼爱太多，被很多人围着哄着推着前进，他们最终也会既没有“虫子”吃，也没有“草籽”充饥的。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绝对不会仅仅像这些鸟儿一样吵吵嚷嚷就行了。若，他们为了争食，搞起了内混怎么办？清闲的享福被苦难的折磨取代，那是谁也不愿意面对的结局。“居安思危。”这是古人留给我们的宝贵经验，我们又给孩子们或者孩子们的后代，留下些什么呢？！
2014.07.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