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宗岗批《三国演义》以蜀汉为正统,对刘备一派极尽赞誉,对曹操则大加笔伐。小说演义,评书戏曲,民间传说,种种形象,使曹操成了奸佞宵小之徒,可真是大大的冤枉了。曹操这个人,功过是非,只言片语很难说得全,且闲话几句,以为引。
少年的曹操,子弟出身,机警而放荡,似乎并无出奇之处。也有记载是,曹操小时候鬼点子多,而且武艺高强,有胆有识。当时流行品评人物,得到名家的品评,就像获得了社会质量认证。曹操被评为命世之才,是安定天下的人,许劭更是说了那句著名的“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曹操是表面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样子,实际内里是才能卓著,是有货的。袁绍是正儿八经的高干子弟,曹操虽也为子弟,但祖上是太监,大家打小一块玩儿,但是心里未必被瞧得起。作为年轻人来说,才能太露容易被打压,被视为庸才则可能永无出头之日,曹操大概很早就懂得,分寸把握的恰到好处。
曹操很早就展现出独到的政治眼光。早年许攸等人拉拢曹操谋废灵帝,立合肥侯,曹操果断拒绝了,最终他们没有成功。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对汉家王朝的忠诚,但对时局的判断来说,可谓精准稳妥。汉家皇帝再昏聩,终是名正言顺的,非伊尹、霍光,谋废立是很容易被群起而攻的,后面董卓就是例证,再后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也是基于此的延伸。
讨伐董卓时,曹操虽也号称一路诸侯,但实际上无地盘少兵将,人微言轻,提出了战略方针,也没人搭理他。袁氏兄弟等众人各怀鬼胎,看不透要谋身需先兴国的局势,眼光短浅,乱象纷争的状态下妄想称孤称帝,让曹操愤慨又无奈。这样的情形,是否让曹操坚定了荡平诸侯,一统天下的决心呢?他愤而写下的《蒿里行》,把这段情节表现的淋漓尽致。“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一个伟大的政治家,必然要有关心民生的情怀。要拯救苍生于水火,建一个统一安定的国家是必然之途。
曹操的军事家底是收青州黄巾军改编来的青州兵,以兖州为大本营,算是立稳了脚跟。古人打仗,讲究师出有名,行正义,伐无道。诸侯讨伐董卓,可以说是替天行道。曹操立稳脚跟后,攻打陶谦,举的是为父报仇的旗子。听从荀彧、程昱的建议,奉迎天子,从此把握了道义的制高点,以后每次出征都是奉天子明诏。《三国演义》里对手每每骂曹操“托名汉相,实为汉贼”,也是试图驳倒其合法地位,以期为自己正名。曹操哈哈大笑,因为背后是正统的汉献帝,内心是出于法统的自信。袁绍集团的见识就慢了半拍,等到反应过来时,悔之晚矣,试图抢夺汉献帝,终也是徒劳。至于早先想立刘虞为帝,也是要博个正名,却是十足的馊主意,刘虞自己都不干。
刘备来投,程昱建议杀,理由是刘备很会收买人心,终不为人下。曹操回答:“方今收英雄时也,杀一人而失天下之心,不可。”曹操从来都是有自己的见解和决断,听从谋士的建议但不盲从。后来放刘备出征,是要展现用人不疑,还是一时判断失策,曹公作何考虑,终不得而知了。
曹操军事才能卓著,常以身犯险,险中出奇制胜,这种胆识大概年轻时候就已铸就的。二征张绣时,险被张绣和刘表军前后夹击,曹操想出挖地道的主意,把辎重运走,并设下伏兵。天亮了对方以为曹军遁逃了,率军来追,曹操纵奇兵夹攻,大获全胜。《三国演义》中写刘备为曹操追击,带着百姓逃难。这样的情节在《三国志》中倒有记载,不过主角确是曹操。官渡之战时,解白马围后,曹操部队带着百姓沿河西行,被袁绍大军追击。诸将建议退到营寨,曹操令弃白马辎重以为诱饵,敌人分取辎重时,以不满六百的骑兵反戈一击,大破敌军。劫乌巢时,亲率五千马步军,与绍军奋战。“贼在背后,乃白!”置之死地,殊死一战,何等的谋略与胆识!
论起收人心,刘备是动之以情,曹操则使属下由衷敬畏,使人感觉这领导有魄力,自己又深得领导信任,使人心服口服。毕谌初事曹操,张邈反叛时母弟妻子被劫,曹操放他走,说你老母在那边,去吧。后来曹操打败吕布,生擒毕谌,大家都为毕谌担心,曹操说,至孝的人肯定也是忠君的,遂任为鲁相。魏种是曹操举荐的,很为曹操看重,说别人反叛魏种肯定不会弃我而去。后来魏种跑了,曹操大怒,说:“除非你出国,否则跑到那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及至生擒魏种,曹操还是放了他,说:“我是看重他的才华啊。”还有一个比较为人熟知的事例,官渡打败袁绍后,搜出来很多自己手下与袁绍的书信,有人建议一一对查处置,曹操令人付之一炬,说,当时袁绍强我弱,我自己心里都没底,何况大家呢。这是胸怀,是帝王之道。
征乌桓前后,曹操写了不少诗,可见他的踌躇满志,一统天下,建功立业的抱负,如《观沧海》,如《龟虽寿》。对比起来看,也可见其矛盾的心态,那种征服一方达成阶段性成就的满足与接踵而来的对下一个成就的饥渴和紧迫感。赤壁决战前,时年五十四岁的曹操,横槊赋诗,写下那篇著名的《短歌行》。想天下归心,又感叹人生短促,那个年代人到这个年纪已是黄昏,心里难免有大业未成而天不假年的隐忧吧。这种内心的紧迫感,难免会让人急功近利,况且携荡平河朔,威震荆襄的气势,志得意满,再细致谨慎,也不能保证百密一疏了。
赤壁之后,三分天下的情形已定,此后十多年,曹操致力于统一中国北方,封魏公,进魏王,打破刘邦定下的“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的规矩。眼见有生之年统一天下无望了,该谋一下身后事了。建安二十五年,魏王曹操走完了他丰富多彩的一生,享年六十六岁。
曹操这个人,陈寿评价为“非常之人,超世之杰”,可谓至当至允,刘备做事是每与操反,孙吴的发展也是紧盯曹操,很长一段时间,曹操是引领一个时代的人物,是时代发展的风向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