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徐则臣的作品。看《露天电影》第一遍时止步于第二章的开头，直觉告诉我，这是篇怀旧文。兴趣顿失。于是读他的另一篇《如果大雪封门》并一本正经写了读后感。可卓老师很快就在群里通知我，我写错了，作业是《露天电影》读后感。

好吧，重新来。先去拜读了同学们的作业，感觉都写得好好。有了同学们在前面的引路，我这次带着十足的兴趣来读，并很快沉浸其中。

这篇小说的叙述，自始至终都从容不迫，并将“留白”的意义扩展到极致。通过极为节制的叙述，增加了小说的“阅读悬念”，丰富了小说的意蕴。下面就说说本次阅读之旅的个人体验吧。

秦山原在长途路中下车方便，作为大学教授的他，无法像别人一样，站在车边他尿不出来，都忍了四次了。于是他到了一百米外的一个村庄，在草垛周围，“他缓慢地拉开裤子，世界此刻应该是慢下来，平静而漫长。一泡尿是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世界观的。”

这句话，我在看第一遍时也注意到了。果然，它是这篇文章的文眼。这“一泡尿”，在开始让我们看到了秦山原的文明人形象。

只因一转眼他看见草垛旁立着的界碑，上面刻着两个毛笔字：扎下。那两个字是当年他写的。于是他决定在这个叫扎下的村子停下来。

“扎下”这个村子的名字很特别。它是“住下”的意思，是否有所隐喻？秦山原无疑是希望自己过去在这个村子里的“美好”能够停驻，否则他也不会半路下车了。

这时他遇到了一个叫“臭蛋”的小男孩。在问答中小男孩说自己没有看过露天电影。

至此，故事的线索引出来了。

村子与十五前相比，有了很大变化：“街面的宽度大概都没怎么变，不过各家的门楼都翻新了、高大了，黑的黑，白的白，脚底下也换成了青石板路面。”对此，“秦山原满意地笑了，多少年前他就想像过这样一种黑白潮湿和温润的生活。”

“黑白潮湿和温润的生活。”这句话很令人回味。联系到后面的内容，在我看来，既含有秦山原白天和黑夜不一致的表现，也有他沉浸龌龊的美好感觉。

接下来，秦山原遇见了村里的一个老头，老头认出了他，于是二十多号人聚在院子里。秦山原“感觉很好，是那种受尊崇和拥戴的感觉”当年在村子里放电影时，他也有不错的感觉，“黑漆漆的夜里，所有人的散落在黑暗里，他掌控一台他们弄不明白的机器，然后从他面前开始放出光明，一个个陌生的世界跳到一块巨大的白帆布上。”

当年的感觉是居高临下的，唯我独尊的，令秦山原陶醉其中。这种感觉与秦山原最后的颜面尽失形成鲜明对比。

此时，在一圈人之外，秦山原看到两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分站在两边。“他在她们脸上什么都没看见，除了年老和色衰，而这些和他没有关系。也可能不是没关系，他觉得某几个心跳幅度大了点，但他不敢肯定。没法肯定，最短也十五年了。”

这段心理描写真是恰到好处。他和她们之间似乎认识，好像有故事。牵引读者继续往下看。

村里人请秦山原喝酒，前村长孙伯让在敬酒时，说自己帮他看过放映机，秦山原说：“那时候我喜欢熬夜看书，放电影时常犯困，所以总劳兄弟们帮忙。”

村民们帮他放映，他和他们的妻子偷情。在村民面前，却把自己说得如此好学上进，极力展现一个读书人的高贵形象，真是虚伪至极！

按照商定，秦山原晚上到孙伯让家住。孙伯让告诉他，自己老婆跟个姓丁的放电影的跑了，十几年了。“他们经过当年的大队部和放电影的小广场，都成了遗址，遗址上是新的房屋、街道和白杨树。”

时代的滚滚洪流，终使过去的一些美好成了“遗址”。

此时，一边是孙伯让有目的介绍这是什么地方，一边是秦山原的回忆：“那时候整个扎下都围在他身边，那些鲜嫩美好的女人也凑过来……她们变得相当抽象，只是新鲜、羞怯、紧张、虔诚、热烈、丰满、光滑和弹性等一系列形容词。他把她们带到一个个没人的地方，四年里的大部分时间他是在这些形容词里度过的。”

除了这些形容词，还有“合欢树、半截的土墙、拉拉秧”，都是隐藏在秦山原记忆深处的一些场景。对男欢女爱没有直露的描写，这样的文字具有一种美感。

孙伯让家的一面白墙让秦山原吃惊。“毫无必要地又大又白。”孙伯让家的窗帘分两层，“外面是红的，里面黑色。”

这些描写让人感觉意味深长。妻子的背叛，使孙伯让的世界变成了“又大又白”的墙？使他的心变得“又红又黑”？

孙伯让用一台老式放映机放电影给秦山原看。电影的名字叫《夜歌》。讲得是一个女人红杏出墙，接着是漫长的复仇，丈夫把情敌捆在床上，用尽方式折磨他的神经，不让他休息，一个昼夜后，情敌疯了。

这时，孙伯让的复仇也开始了，他掏出一把刀，摸出一根绳子把秦山原捆在椅子上。从两人的对话得知，孙伯让对妻子很爱，而孙伯让的妻子对秦山原很爱，她能说出他身上有多少个伤疤，甚至数过他脸上的痦子上一共有几根毛。但秦山原对这个女人根本不记得。

就在此时，秦山原想小便了。他就把进村前后说了一遍，希望孙伯让能同情一下。“一泡尿能改变世界观，一定也会要人命。”

而这正给了孙伯让惩罚他的武器。在憋尿的过程中，“他觉得从原始社会进化到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所花的时间也比现在快。时间让他痛不欲生……想一下‘眼泪’这两个字也会加剧膀胱的胀痛。”

最后，随着臭蛋的一句“他尿裤子啦！”故事戛然而止。

最严厉的惩罚，不是对肉体的摧残，而是对精神的攻击。这“一泡尿”，当然有肉体上的折磨，但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侮辱，它使秦山原的文明人形象轰然倒塌。秦山原也在外人面前演了一部“露天电影”。

对道德没有敬畏之心，凭着本性为所欲为，终究会受到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