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徒 第五章

5

1977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随着天安门大会的召开,运动的号角已经接近尾声。劫后余生的人们心有余悸,互相拥抱互相安慰,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但是在陈家村这片土地,长久的黑暗才揭开了冰山一角。

门外的水缸布满冻霜,因寒潮而形成的龟裂历历在目。地上还残留着人们争执殴打破坏的木架,依稀可见的血迹在空白的雪地上格外刺眼。

陈哲提着扫帚打扫地下残余的玻璃碎片。使用多时的扫把,上面的高粱已所剩无几。陈哲花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不多的碎片清除干净。

陈叔的房间和平时一样紧闭,里面黯淡无光。阿庆婶应该还在睡觉,等她起来,估计又一阵闹腾。

陈叔自从那件事后,每天早出晚归。每次回来都是一身酒气,脾气也越发暴躁。和村民口角不断,经常和村里的人打架,地上零散的玻璃就是争吵留下的痕迹。

他的性格也变得多疑起来,看谁都是抓走儿子的嫌犯。甚至有一次,还怀疑到阿庆婶身上。有一次差点动手打她。幸好外出干农活的陈哲及时回来,不然后果难以想象。对于陈哲,他更是不相信,每隔一段阵子,都要翻陈哲的屋子。到现在,陈叔还是一口咬定是陈哲偷走了那本书。

外面的田地早已荒废许久,陈哲毕竟是书生身体,农家的活计他也不太懂,只能勉强打理一些。幸好村里人多是善良,理解陈叔家里的难处,隔三差五地给他家送来粮食。不然凭陈哲在田里收来的那些寥寥无几,几近于无的粮食,怕是很难撑过这个冬天。

好好一个家,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收拾完院子的陈哲拿出一筐窗纸,边剪裁边摇头叹气地想到。

经过那件事,陈哲虽然对耕地不太了解,但对于这些细小的杂活,他还是颇有些天赋的。在熟悉最基本的技巧后,陈哲开始试着编织些手工品。做的时间久了后,熟能生巧,陈哲干得居然比一些妇人还要出色。村里的人们都夸他心灵手巧。平时除了村里送来的粮食,陈哲编织的手工品也是家里收入的一大来源。

当陈哲编织到第三个窗纸时,屋外传来了敲击大门的声音。先是轻轻地,后来越来越急促,好像要把门板敲穿似的。

“谁啊。”陈哲有些警惕地询问道,眉头皱成一团。陈叔这个时间是不会回来的。在这个时间段来的,只能是趁陈叔不在家,来打砸家里的物品村里头品行不端的混混。

村里人多是善良,但还是有少部分和陈叔打架的混混极其记仇。他们打不过陈叔,所以只能趁家里只有陈哲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和早已发疯的阿庆婶时,对陈叔家大加报复。

“我,顾北。”门外微弱的带有书生气的声音气喘吁吁,显然不具有打架的力量。

“什么事?”陈哲放下手里的活计,快步走向大门。一打开大门,就看见满脸大汗的顾北。

“破庙......陈叔......神像......”身体娇弱的顾北显然经历过对他而言不小的运动量。呼吸极不平稳,上气不接下气。他费劲地从嘴里蹦出了几个令陈哲没头没脑的词语。

“到底发生了什么?”陈哲把顾北安放在椅子上,回屋给他倒了杯水。

“陈叔......打架......运动......”顾北的气息依然不平和。他满脸通红,急切地想要表达。但奔跑带来的消耗阻碍了他的呼吸,使他有话说不出。如此一来,顾北更加急躁,呼吸也更加不畅,半天也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别急,慢慢说。”陈哲不停地拍打顾北的后背给他顺气。

“陈叔和运动的人因为神像打起来了!就在破庙!”话不长,但每个字连起来都牵动着陈哲的神经。

“你帮我看下屋子,我现在就过去。”陈哲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涌出一股说不明的不安。右眼皮不停地噗通乱跳,生出不详的预感。

破庙离陈叔家其实也不远,但对于陈哲这种长年不运动体质虚弱的人来说,行动起来却是艰难。但此时,陈哲顾不得自己弱不禁风的身体,竭尽全力地向破庙奔跑。

村路磕磕绊绊,忙于运动的村民无暇修理排水设备,整个村庄地上都堆积着不浅的水。陈哲一路小跑,奈何虚弱的身体实在经不起突然的消耗。一不注意地上不平的石子,就连续摔了好几个狗啃泥。等陈哲跑到破庙时,本来白晢的脸抹满黄泥,甚是滑稽。

破庙里人满为患,花花绿绿的衣服挤满了破庙本就狭窄的铁门。声音嘈杂不一,难听的夹带着方言的叫骂,微弱的气势不足的劝架,妇人们不嫌事大的窃窃私语。这些声音中最为特别的,是一致的洪亮的运动口号声。

“破四旧,立四新。破四旧,立四新。”

“陈叔,陈叔在哪?”陈哲抓着最外围的一个村民,声嘶力竭地问道。

“什——么,你说——什——么?”与整齐的口号声相比,陈哲的询问显得微不足道。村民显然也是被气势汹汹的陈哲吓到了,一时半会没有听到也没有反应过来被淹没在响亮口号声里陈哲的声音。

“破四旧,立四新。破四旧,立四新。”

浩大的运动口号还在继续,似乎要有疯魔化的趋势。

1977年的夏天,早已宣告运动的正式结束,相应补救措施已经开始实行。但在地方偏远的陈家村,人们显然还没接受到这个讯息。土生土长的憨厚使他们习惯性地区服于权威,没有察觉到外面的变化。但敏锐的运动掌权者早已得到这个消息。他们明白纸是包不住火的,就算村民再愚钝,也迟早有一天会得到这个消息。到那天,曾经剥削过村民的运动者必然遭到疯狂报复。于是运动者们决心发动一次最后的狂欢,发挥自己权力的最后一丝作用来树立自己的权威。震慑住村民,让他们以后没有胆量报复。

于是破庙里村民唯一信奉的神像首当其冲,成了运动者树立威信再合适不过的目标。

本以为这次运动应该和以前开展顺利,却不想遇到极大的阻力。平时对运动者百依百顺的村民居然反抗起来。特别运动者印象里还算温和的陈家老头,没想到竟会是最大阻力。

“不准破坏神像!”陈叔两手抓住面前手拿锄头朝神像砸去的运动者,大声呵斥道。

跑在前头的运动者对陈叔的袭击有点猝不及防,打了个踉跄。

“你这个老东西!”运动者见不能破坏神像,索性放下锄头,直接朝陈叔打去。

“不准破坏神像!”运动者前仆后继,陈叔一个人制止不过来,只能一遍遍大声叫喊阻止。运动者见陈叔如此顽固不化,直接和他撕打起来。

旁边的村民大多是吃到过运动者给他们的苦头。即使是反抗,大多也只敢劝架,很少有人真的和运动者动起手来。以至于看着村民人数占优,但陈叔还是很快落到了下风。

“打,都给我打!”带头的运动者双眼斥红,早已失去理智。雨点般的拳头打在陈叔脸上。陈叔应声倒地,溅起了一身黄泥。年纪上没有优势的陈叔只能被动防守,胳膊上脖子上到处都是拳脚殴打的痕迹。对于运动者来说,也不算轻松,虽然他暂时处于优势,但对手毕竟是长年耕作的农民。即使已经过了体力茂盛的年纪,但这片土地赐予农民的,不只是每年丰收的粮食,还有农作带来的,厚重踏实的力量。虽然说陈叔一直在防守,但偶尔还击的一两拳,就让运动者吃不消。如此双方一阵拉扯后,年轻力胜的运动者和沉着的陈叔竟分不出高下。

陈叔毕竟年事不小,加上几个月来酗酒不断,体力已经所剩不多。陈叔背靠大柱,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使呼吸顺畅。

另一个运动者见陈叔气咽声丝,心头一动,就拿起搁在一旁的锄头向陈叔狠狠砸去。

“住手!”突破人群重围的陈哲大声制止,可为时已晚。沉甸甸的锄头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奔向陈叔。刹那间,陈叔结实的两条大腿出现一道道可怕的裂痕。红血像泉水一般喷涌而出,地上浑浊的黄泥掺了一股明亮的艳红。

“小兔崽子,老子和你拼了!”一旁劝架的村民终于不再忍让,爆出难以抑制的愤怒。这片土地教导他们处处宽容,但不代表是无底线的妥协。陈叔血流不止的双腿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村民们所有的负面情绪在那一瞬间爆发出来。这些年被运动者压榨的痛苦,在这个瞬间,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村民们拿起手里的物件,或是锄头,或是玻璃碎片,与运动者纠缠起来。红血与黄泥,成了庙里最显眼的颜色。

“陈叔,陈叔。”陈哲挤过混乱的人群,把奄奄一息的陈叔拖到柱候,以避免混战。此时的陈叔老态龙钟,眼睛里的光泽已慢慢失去。愤怒,不甘,痛苦,仿佛都与他无关。他麻木不仁,就连双腿受伤带来的疼痛都无动于衷。陈哲知道,那是人将要死亡的象征。

“陈哲啊......帮我找到......大跳......”陈叔的声音断断续续,令人不禁担心到每一句话都是最后的遗言。

“会的,会的。陈叔你别说话了。我这就带你去村医那。”看着陈叔腐烂的伤口,陈哲眼泪不争气地留了下来。对他来说,陈叔就是第二个父亲,即使因为大跳产生的隔阂,但这也不能否认陈叔在他心里的地位。

“书在床底......我是......试探.....你.....”陈叔握住陈哲的双手,手里的余温成了他存活在世的唯一证明。

“不要管书了!我带你去村医。不会死的.......不会死的......”陈哲不停地呜咽,艰难地克制住自己的泪水,固执地拉起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陈叔。

“换上......我的......衣服......这样......老伴......还能......有个......照顾......”陈叔挣脱陈哲的手,费力脱掉身上的大衣。

“不会......不会死的......陈叔......你会......好好的。”陈哲涕泗横坨,眼泪带着面上的黄泥,混浊不堪。他明白陈叔的意思。陈叔一死,家里就只剩个神志不清的阿庆婶,能担任寻找大跳任务的只有陈哲。但这年头村里头每个人都困难,以前看在陈叔的面子上还会给点粮食。等陈叔一死,村里一看家里就个疯婆子,就会随便打发点粮食。陈哲和村民们也没有亲戚关系,村民没这个义务救济他。再说这场灾祸多少和外来人有关,难免会迁怒到陈哲身上。到时候,别说找大跳,就连正常生活就没法继续。

陈叔艰难地把衣服套在陈哲身上,趁局势混乱,让陈哲代替他的名字继续生活下去。一来体型差不多,二来阿庆婶神志已失,不可能会认得陈哲和陈叔的差别。

“不要怪叔......”陈叔掂起掉在地上一块碎片,向陈哲的大腿狠狠刮去。

“没事......”陈哲把牙齿咬的咔嚓作响,他知道这是计划成功必须经过的一环。

“那老伴,就.......拜托你了......”陈叔眼里涌现出必死的决心。

“不要,陈叔,不要啊。”陈哲极力阻止陈叔,因为他知道这个行动成功必要的一环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你是个好孩子,我们来世再见......小娜......我......对不住......你啊......”最终的遗言在陈哲耳里响起,眼泪却再也流不出来。

澎。

陈叔一头砸进沉重的锄头,这个他一生赖以吃饭的家伙,也送了他最后一程。

陈哲悲伤过度,没有在意陈叔口中最后蹦出来的奇怪名字。他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陈叔,一咬牙,拿走陈叔手里紧握的碎片,向脸上狠狠一刮。疼痛从脸上突然炸开,挑动着每一根神经。突如其来的伤痛加上陈叔过世的悲伤压得陈哲喘不过来气。他眼里一昏,一头栽在地上流淌不止的黄泥中。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听到了门外细碎的商谈声。凭着对声音的判断,陈哲依稀可以辨认出是顾北在和村长谈论。

“陈叔,我们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一阵躁动后,门外安静了许多。许久才响起了村长的叫喊。

“嗯”陈哲摸了摸脸上的纱布,故作沙哑地回答。

陈哲抚摸着从床底抽出磨损过度的《山海经》,直视着眼前无尽的黑暗,暗暗地下了决心。他明白,他必须以另一个身份生活下去,直到找到真相的那一刻。

他像骆驼一般埋在土里,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他吃着顾北送来的饭菜,前几个月都闭门不出。没有村民见到过他的面目,除了每天照顾他的顾北。

他改头换面,之前儒雅的气质全部消失不见,披上了农村人独有的敦厚沧桑。对他而言,之前的陈哲已经消失了,留在这世上的,只有陈叔。正如陈叔所预料,村民们平时会送来粮食。虽然不算丰盛,但足以生活下去。而因神像事件,村民们对陈叔也敬重有加,隔三差五地还会送来对他们来说贵重的伙食。

陈哲只在夜晚打扮得严严实实出门,村民们都认为他不能走,连顾北也是。他夜晚收集线索,白天整理。黑暗给了他思考的能力,尽管只能在晚上出去考察,但他对每家每户都知根知底。他做了万全准备,只为了找到陈叔儿子的那一刻。

但长久以来的收获无果几乎让他放弃了希望。他以为这一天不会到来,他以为要穷尽一生。直到顾老头出现,拿出了那条项链。

那条他一辈子不会忘记的项链,那条属于大跳的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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