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铃声又在响了,大早上的才6:15谁那么无聊这时候打电话给他,裴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接通了电话。
-衍哥哥哥哥哥哥哥......
有些稚气的声音在手机里回荡,这个腔调裴衍皱着眉拿开了点手机。
-干什么?!让不让你哥睡觉了还?
-哥~今晚我回来了!4:50的飞机,我现在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你来接我好不好啊......
-好。到时候我去南部的机场接你对吗?
-对的对的,衍哥我爱死你了啊啊啊啊啊!
裴衍手起指落挂了电话。这卷毛小子说话越来越让人起鸡皮疙瘩。万俟忪要回来了。这几天估计注意力都会被这个永远消停不下来的男孩子引去,姑且不想周贞妗的事了。他抬手挡了些光,头蒙到被子里继续睡觉。
安静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咚咚咚”敲门声又让裴衍被迫从被子里钻出来,“小衍,你的高中老师在十点半会来家访,快起来。”
裴衍脑子还是迷糊的,一股子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嗓子有点沙哑:“知道了姑姑。”他大概花了5分钟把自己从混沌状态拉回正常。然后掀开被子,穿上黑色的九分硬布裤,披上素白的夹克衫,整理床铺......虽然主要是父亲陪着长大,但是他什么都很细致,有规有矩还有很严重的洁癖。简单洗漱了后,裴衍懒懒散散地走进餐厅。
姑姑做了点三明治和火腿,他打开冰箱拿出这些,再拿了一杯牛奶。就这么冷地直接吃下去——他早饭一直都是很无所谓的态度,虽然裴卿跟他说过很多次,还特意给他做过很多次早餐,那些温热的粥和面基本上他没吃几口就倒了,说是什么早上吃热的难受。
边啃着裴卿做的超好吃超营养的三明治,边刷着手机。杨清河和杨清水家里已经到老师了,杨清河在朋友圈里疯狂哀嚎自己得死:作业没做不说分班考还几乎在瞎写。他妹妹杨清水倒是淡定地要命毕竟人家高分考入而且老师喜欢。
微信上杨清河开始作最后一轮的挣扎。
-衍哥我求您了老师现在在问清水的情况我在补作业你快告诉我那本数学绿色的第17页的第四题怎么写?
-抄水水的啊。
-我草了真的是她那本老师正在翻你快点给我看看啊啊啊啊我真的不想英年早逝啊。
-等等
-卧槽衍哥你别走你别走......
裴衍早饭吃完,起身去厨房里洗了盘子和杯子就赶紧擦干了手去找杨清河要的答案。他的房间连通他自己的书房,而且他那堆作业被他理得一道齐,一找就找到。
把书翻得唰唰响,接着翻到了。
-是那道解析式吗?我看看,我写的是x^2-2x-1
-okok谢谢衍哥衍哥我爱你
-滚。
-那我去英勇献身了?
-英勇就省省,献身是真,走了。
看了一眼屏保,才7点49分。他不知道为什么也长吁了一口气。他的确没有二货少年杨清河的傻逼烦恼,也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缺点。但是。
但是老师总会问家庭情况吧。
父母离异?寄宿在姑姑家?怎么说呢。虽然自己认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但是无论是别人提及还是自己想起,都像是被纱布裹住的伤疤还未痊愈就再次被人揭起。那天那巴掌自己没什么感觉,当时连生气和震惊都没有来得及产生,脑子里就是一会儿白屏一会儿好像被黑客攻击的电脑闪个不停。自己不是没被打过,但是鲜少有这样被人打还不还手,应该说不能还手也无力还手。他可以对王城乾动真本事真架子,他就算把他打到跪在地上——虽然说他确实有这个能力。但是他唯独不能对周贞妗这般,他就算要被她扼杀,也不能反抗,因为她是自己的血肉至亲,是十月怀胎生下自己的人......
父亲去了一个小城市里当了一个摄影师,他要做自己喜欢的事,让所有痛苦都烟消云散。
裴衍抿了抿唇,走进浴室,镜子里的自己眉清目秀,眉毛不羁地如一杆破竹悬在自己绝美但是无光的眼眸上方,自己的鼻梁,温和的嘴角,但是除了眉毛这些温润的五官组合在一起,被这桀骜不驯的眉峰勾出了少年的血性和几分阴险。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理了几下额前的几缕碎发,冲镜子里随意一笑。
翻了下前几天买的《人类简史》,裴衍双手交叠靠在脑后。
人,身为动物,却成为了神。
生活里永远有诸多的不顺遂,不如意,可是这就是人生,这就是我们该走的路,没走过痛苦和窒息的人就永远不懂什么叫快乐。人生就是求而不得但是偏偏让人肯在求而不得里抓住那么一点点希望的影子,然后义无反顾地继续走......
我们是神,也有我们的理由。
动物在困境中只会拼命横冲直撞,我们人啊,可以在逆境里等待时机,然后其余的时间都在为这个时机做着准备——反正总有一天会冲出囹圄,那之前的蛰伏和努力就都有了价值。
-
“小衍,老师来了。”
......
来的是一个面色严肃戴着一框黑色眼镜的中年女人,裴衍看着她的眼镜厚度心里估摸着得有瓶底一样厚,还有一个面带笑意的青年男老师,笑声爽朗。
这大概就是他的班主任和副班主任了。
“老师你好。”裴衍拿出他那副乖孩子的脸皮来,恭恭敬敬,让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看起来比较温和又懂事的孩子以前把人打到医院好几次还有足够办法让自己明哲保身。
青年老师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你好啊,我是你的物理老师兼副班主任郑枫,这位是班主任陈婧容老师,她负责的科目是英语。”裴衍还没来得及点头旁边那个陈老师就开始一本正经地跟裴卿说:“您家孩子叫裴衍对吗?我和郑老师看过他的资料,孩子不错成绩优异,但是孩子成绩好不代表就一定以后有很好的出路,孩子的心性培养也是很重要的。我注意到他性子有些冲,从前打架次数较多,这点请家长注意一点。”
裴卿很有大家范,但是听这位面容严肃的陈老师一大段话说下来还不带喘一口气的这种相当快的语速,有些发愣,许久才说:“哦小衍是以前打架很多,但是他人不坏,成绩好是脑子聪明......孩子的情况有些复杂,方便到书房谈谈吗?”
陈老师领会她的意思,利落地说:“好啊。正好让裴衍跟他的物理老师熟悉熟悉,我看过,他理科成绩很好,希望他可以在我们七中有更好的提升。”
随后二人进了书房。
裴衍突然觉得,这个陈老师也不是很古板,从前初中老师有像她这种厚厚眼镜而且说话永远一板一眼的,不过他们似乎都挺在意他的背景——父母离异。这个陈老师对他了解还是挺多的,毕竟打架这种事情之前的初中为了保他这个好学生都是压下来的。何况被揍到医院的那些人都是惹了裴衍的人,恶有恶报吃了哑巴亏,这个老师既然对他这么了解,也不会对他父母离婚的事不清楚吧。
这个老师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冰冷。
郑枫是个教学还没几年的青年老师,长得算是好看了,脸上架着一副比陈老师薄很多的金边眼镜,老师的眉眼总是带着笑,让人感到很温暖的那种人。他见裴衍发着愣,头微微低下来,凑到裴衍耳边:“你以前还打架?”裴衍不比老师矮多少,这一声极其清晰。这个年轻的郑老师恐怕被他“人畜无害”的表象蒙蔽了。
虽然裴衍本身长得就不像好惹的茬,反正没什么很斯文的感觉,但是只要不皱着眉,眼睛不那么要谁死的这种杀气还是看起来挺顺眼的。被郑老师认为是乖孩子也于情于理。
裴衍眨了眨眼睛,道:“嗯。老师是不是很失望我不是一个成绩好又懂事的完美学生?”裴衍一直认为大部分老师都喜欢杨清水这种学生,虽然说杨清水成绩不是最拔尖那批,但是就算在七中这种中上有余重点不足的好学校估计也能排上前三十的稳定名次。杨清水跟杨清河是孪生兄妹,哥哥就比妹妹早了半个小时出生但是这个脑子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杨清水双商很高,而且懂事,发言积极什么的老师大概最喜欢这种。
可偏偏郑枫老师是那一丁点的小部分类型的老师。他先是一脸不解,然后舒展了眉眼,望着窗外:“打架有什么?谁中学时候没打过架了?!但是打架也要分类型......有些打架是不应该被人定义上‘坏孩子’的标签的。”
裴衍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郑枫老师这么说,从来没有老师说打架不是坏孩子的。“我打架可不是一般的闹着玩玩。轻则外伤鼻血之类的,重则骨裂扭伤躺床上大半个月起不来。”裴衍淡淡说道。
郑老师眼含笑意:“你被人打成这样??!”
“是他们被我打成这样。”
“......”
郑枫老师倒像是来了劲儿,放下手里的咖啡,道:“为什么打架呀?练过吗,小小年纪这么狠。”
“老师您应该知道我母亲很早不要我了吧。”
郑枫愣了,他知道这个学生父母离异,虽然他教书才两三年,但是父母离异的孩子也见过不少,多半是父母性格不合还是其他原因,都是争抢抚养权的。可眼前这个有些戾气的少年口无遮拦地说自己的母亲抛弃了自己。
“然后当时有两种人,一种是拿这个做文章,耻笑我的人,还有就是兔死狐悲借同情我然后伤害我的人。我起初爱答不理,他们越来越过分。甚至跑到我家门口喊‘有娘生,没娘养’。我知道世上大部分人是好人,但是我仍然受不了他们这种责骂。他们也很看我不顺眼,老师因为我成绩好所以有些偏心,同时因为我家庭的原因有些放纵我。”
“所以你就动手?”郑枫难得严肃的面容让人有些感到威压。
“嗯。不过我对他们没怎么使劲,那些被我揍进医院的是混社会的小混混,他们看我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又不在身边,经常讹诈我钱。我就动手了,而且对付他们不需要什么怜悯。”裴衍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老师就是很亲近,甚至肯把这种心里的事说给他听。
郑枫显然很震惊这个少年的从前,难怪无论他如何的表情都有丝骨子里流露出的暴戾,道:“被你打进医院?你练过?”
“嗯。散打,从很小就开始学了。”
正巧这时,陈老师和裴卿回来了。裴衍顺着姑姑的话拿来了作业和开学要准备的东西给老师检查,大概流程走过后,老师也起身去下一个同学家里了。
裴衍尊敬地略略鞠躬:“老师再见。”
郑枫回望了下裴衍,摆了摆手:“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做你觉得对的事。”
对的事?打架算对的事吗?
关门声。
裴卿道:“和郑老师聊得怎么样?”
“郑老师人很好。他很懂我们这代人。”
“毕竟年轻,和你们也更有共同话题的。这个班主任陈老师是个很好的老师,可能你会觉得她严厉,但是她的确教得很好,而且用心良苦。她很体贴孩子的,是我单独和她聊的原因,她是个好老师。”
“嗯。”裴衍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拿起书接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