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长大和死人》
我在慢慢的长大,其实这个过程并不算慢。这个慢是别人眼里的,譬如说我妈,她下地的时候,总是爱跟我说,你快点长大吧,长大了给你也做个锄头,铁锨,好帮我干活。
我爱吹牛啊,于是我说,等我长大了,这一块地,从这儿到那儿都是我的,只给你一小块儿。结果把我妈乐的不行,说没白疼,我也跟着乐呵呵。她哪知道,我那时候对“大”有种天然的嗜好,总觉得“大”能满足我内心的虚荣和占有欲。
可也不用去解释,她也不会真让我刨地,我也不会刨地,这就是大人和孩子世界的不同,可没关系,母子聊天嘛,还搞什么锱铢必较,较个什么真。又不是什么哲学的真理,必须要放倒一个,烧死一个,一地血不淋拉的惨烈。
对于长大这件事,我是后知后觉的。直到明白长大其实是悲情的、悲痛的、悲苦的、悲壮的,过去真再也回不去了,只能闷着头往前冲。像发飙的犟驴,因绳索的羁绊,陷入不得不向前飞奔的结局。哪怕回头再留恋一下,也要挨尽鞭笞。
最怕有限的生命快速的掉血了,留下一地的腐败荒芜。生命是个好东西,丢了就算撂那儿了,不要节操你也捡不起来。不能补办、不能回血、不能提额的玩意儿。
可那时候也不懂啊,处在黄金的年代,却不明白其珍贵之处,肆意的撒播挥霍,从不在乎。偶尔还笑话起局中人来,大言不惭的说着换我就怎地怎地。谁不是谁的剧中人,谁又能给谁指点迷津啊。
大道理,你随便从村口的土坯茅厕里拽出个老头来,他都能讲个三天三夜下不来。你不烦,他不停。干货说完了,凑口水。去年讲完了讲前年,实在是光辉事迹讲完了,再给你来个温故知新。就不能让你清闲住,时不时还搞个互动提问,你要答不上来,人家还以为没说过,是个新段子,再给你絮叨一回。
我不能嫌烦呐,因为我是年轻人,不听那个老人言,吃亏上当在跟前。我听完了二爷,就听三爷,四爷想说还得排队发言。我是认认真真的把他们陪上山的,他们走的参差不齐,我是一点不落,干脆的不能再干脆。
不过那时候我还小,棺材板太重,扛不动。就是戴着白帽子,跳跳唱唱的往山上带路,后面敲锣打鼓的在后面跟着。
谁知道黑发人送白发人,心里是个啥滋味啊,你要敢问,人家也不敢真说。可要倒过来,白发人送黑发人就真哭天抢地了。真真的,是真的很。我听我都吓得慌,可要说我是男子汉啊,话又说回来,谁规定男子汉在未成年时期就不能胆怯呢?你跟我提脸面,我抹抹脸,鼻涕满脸,谁真在乎这个啊。
要说我吓得慌,完全怪二奶奶,她儿子死了,她哭的跑调,是跑的老远的那种调。平时说话也正常啊,要说二三四爷爷走的时候,我也没少听这个啊,都习惯了,心情好的时候还给哭的人递个手绢毛巾啥的,她们又说我懂事孝顺了,可谁在乎这个啊。
这回上山,最神气的是二奶奶的孙子二蛋了。这是他爹呀,他非得走在前面。之前跟他抢,那是因为我们都是孙子,可这次不同啊,他是儿子啊,我是谁啊,谁都不算。我寻思就跟在他后面吧,他跳跳唱唱的往山上带路,后面敲锣打鼓的跟着。我呢,爱个热闹,就勉为其难的跟在他后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