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暗】第一百二十三章:又入新局

  第一百二十三章:又入新局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河边柳未抽枝条,跑回不渡舟范围的两个小孩子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项画屏看着邓玺脸上的乌青,气就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道:“你刚才为何不出手?你不出手便算了,又为何拦我?”

  邓玺一脸认真道:“师父说过,江湖人不能残害白丁。”

  项画屏跺了跺脚:“你算哪门子江湖人?!”

  邓玺想了想,说道:“可我是江湖人的徒弟。”

  项画屏真想打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些什么东西。

  邓玺好笑地往她嘴里塞了块糖:“被骂的是我,你那么生气做什么?”

  “我…”项画屏咬着糖块,鼓了鼓腮帮子,别扭地别过头去,“要你管?!”

  邓玺摸了摸鼻子,小丫头的脾气…真难琢磨。

  “听说你被欺负了。”

  一声轻笑伴着一句调侃,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邓玺一下子便听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眼眸一亮,仰头便看到坐在树上一身红衣的人。

  温从戈从树上跳下来,脚步如猫般一点,便无声无息落了地。他打量着项画屏,而项画屏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往邓玺身后躲了躲。

  邓玺乖乖唤了一声:“眇叔!”

  见到两人认识,项画屏松了口气,安安静静地站在了邓玺身后。

  小丫头的小动作被温从戈尽纳眼底,他捏了捏邓玺的脸:“脸怎么弄的?”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项画屏便忍不住气道:“还不是那帮臭小鬼!!追着小呆子说他是丧门星克死了爹娘兄长,最气的是,小呆子还不肯还手!!”

  温从戈蹲身抚了抚邓玺的头发:“那你为何没还手?”

  邓玺垂下眼不说话,满腔地委屈在见到他这一刻,便显露了出来。

  温从戈轻笑一声:“年纪不大,还在我这儿要强?”

  这下邓玺也不管项画屏还在,搂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了他的肩窝。

  邓玺闷闷道:“爹爹他们…真的回不来了吗?”

  温从戈温柔地抚了抚邓玺的后背:“你相信他们能回来,他们就一定会回来的。”

  生而不养,邓玺对爹娘与兄长,其实没什么感情,可他的阿爷很想他们。然而这么多年,他们连一封信都没来过。

  小孩子嘛,一开始总会想的,可想着想着,这种愿望就变成了一种奢望,奢望到最后,就变成了年复一年的失望。

  邓玺喃喃道:“眇叔…我该恨吗?”

  “这个问题,在你问出来的时候,不就已经有答案了吗?”抱着满腔恨意生长的家伙,此时却抚了抚小孩子的脑袋。“会让你不开心的事,就干脆不去做好了。”

  他总是身不由己,便想着让这个小家伙,能自在一点。

  “嗯!”邓玺直起身,看向项画屏,“画屏,待有时间,我带你去见见我阿爷,他是个手艺人,会捏糖人,也会做糖葫芦。”

  一直安静的项画屏眨巴下眼睛,点了点头。

  书九同温从戈说过这个泼辣的小丫头,不过现在看来,两个人关系还不错。

  温从戈偏了偏头,勾着唇角温和道:“交到新朋友了?不介绍一下吗?”

  邓玺看了小姑娘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她姓项,名画屏,是我…很好的朋友。”

  项画屏心里欢喜,话却说得强硬:“哼,本姑娘勉强认你这个朋友。”

  邓玺对她倒也了解了几分,指了指温从戈:“这是我家眇叔,是个很厉害的人。”

  项画屏转眸看向温从戈,提着裙摆屈了屈膝:“眇叔好。”

  温从戈抬了抬下巴,算作应下。看得出,这小丫头是个口不对心的,与邓玺初识时虽不知分寸了些,但有双干净眼睛的人,心也不会太坏。

  如此,两人之间的恩怨,他们这些大人,倒也不必介怀。

  温从戈弯眸笑了笑,拍了拍邓玺,叮嘱道:“傻小子,你可不许欺负她啊。”

  邓玺歪了歪头,认真应下:“我不会欺负她的。”

  项画屏红了脸,搓了搓衣角,慌忙道:“眇叔…他没欺负我,只是我第一次见他…欺负他来着。”

  温从戈假意板起了脸:“哦?你与我家傻小子第一次见,为何欺负他?”

  “我…我知道我脾气不好,被姐姐宠得天不怕地不怕,当时只是气恼魏哥哥收了他当徒弟,而我不行…”项画屏心里忐忑地解释着,临了还委屈巴巴地看着温从戈,“眇叔,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保证,绝对绝对没有下次了…”

  这么可爱的小丫头,让温从戈绷不住笑了出来,直把人笑得懵了一下。

  他刚刚板着脸…不是很生气来着?

  邓玺反应过来:“眇叔,你刚还叫我不要欺负她,怎么你自己反而欺负人家?”

  那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儿,温从戈抬了抬下巴:“嗳,我哪有欺负她?我这可是好心,是希望你们,有些话说开就好。当时没有当场结仇便说明你们没有仇缘,如今成了朋友,还要将事情扔下,等着来日变成隔阂不成?”

  项画屏也明白过来,鼓了鼓腮帮子,嘴里的糖已经化没了,满口的甜腻。

  她固执地看向邓玺:“那你说,原不原谅我?”

  邓玺无奈道:“那早就没关系啦,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对了眇叔,你要多待会么?”

  项画屏也眼巴巴望过去,她也想和这个温和有趣的长辈多待一会儿。

  面对两个人炽热的视线,温从戈无奈道:“干什么干什么?还想用视线绑架我不成?我在这儿你们两个小孩子玩不痛快,这几日也有些忙,等过几日我再来看你们。”

  邓玺虽然失落,却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

  项画屏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便拉着他问做糖人的事,嚷嚷着一定要亲自动手捏个人出来。两个小孩子叽叽喳喳地吵闹着,温从戈便站在一边含笑看着。

  魏烬远远地望着那红衣公子脸上的笑意,眉头皱了皱。

  宴清提心吊胆地站在魏烬身边,小声道:“主子,我看画屏那丫头真的改好了,你不必担心她欺负人。”

  “嗯。”魏烬顿了顿,“那个人…”

  似是察觉视线,温从戈微微转头,便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温从戈的心脏停跳了一拍,面上却若无其事的含笑点头致意,然后转身离开。

  他怕再待下去,就什么都忍不住了。

  ……

  趁着春种前,温从戈又紧赶慢赶地回了一趟青园,准备打点好园中草木再赶回去。

  容易的是毁掉一片花,只需一场倾世焚天的大火,可若是要让这片花重新盛开,则需要年年复年年的精心呵护。

  彼时春风撩过温从戈的衣袍,他将袖子挽到了小臂之上,露出纤瘦嶙腕,腕上抓伤的地方徒绑了几圈儿纱布。

  春头最早的花苗入地,灌溉好水,他便同岁三坐在石案边歇息。

  “主子,锦音已经带着小家伙前往辛竹山。”

  经年相处,温从戈对身侧云鹤神出鬼没的出现方式倒并不意外。

  “嗯,叫锦音多待些日子,那小家伙已摘了奶,送去山里适应便不会被养废,来日愿留山中,亦是回我身边,都随了那小家伙。”

  云鹤又道:“虞尘先生一路向南,只不知最终目的地。”

  “知道了,记得传信虞尘身边的刀塵,务必让他保证虞尘的安全。”

  说完这两句,云鹤便不再开口了,久久沉默之下,温从戈抿着水,眯着眼睛拿着书翻了翻。

  “还有呢?”

  他用余光觑人,察觉云鹤身子僵了僵,一目十行地看完花草栽种指南,终是舍得从文字上挪开视线,微微挑眉,轻“嗯”了声儿,尾调上扬。

  云鹤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衿姨之事,背后还有始作俑者不假,可那人藏之极深,从始至终都不曾露面,我还未查到是何人所为。”

  温从戈整理了一下思绪,将水杯搁置,看花芽被风吹地摇曳,微微敛眸含笑。

  “衿姨的事,总归逃不出那几个人去。人都道蛇鼠一窝,狼狈为奸,蛇狼或死,却总有那么几个眼瞎心盲的追从者,不是老楼主的暗部便是姚丞荀的旧友。”

  云鹤点了点头以示认可,话开了头儿,便不再纠结。他继续说道:“…我结合小九听到的事,又查了查…除了咱们楼中人干的蠢事之外,还查到了一些不实传言。”

  温从戈心知肚明,却还是抬了抬下巴:“传言说什么?”

  云鹤瞅了他一眼,答道:“传言说,旭暗五代之时被打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来日旭暗出世,必将血洗天下。什么脏水都泼尽了,可主子明明…”

  没那个意思。

  温从戈自知他欲言又止是何意。

  现在看来,他们方破了一盘棋,没过几日安稳,又来了个掌棋人,偏敌暗我明,探不到虚实。

  温从戈合上书轻轻叩掌,落座后随手把书一丢,双腿交叠,一手支肘托腮,一边抿了口水。

  云鹤坐到他对面,皱着眉头一脸苦闷:“主子…那传言的事…要不要制止?”

  云鹤在跟温从戈谈十分要急的正事儿,可温从戈的目光却看着桌上的葡萄。

  他伸手拿着巾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捻了颗葡萄丢进嘴里。甜腻的葡萄汁溢满蓓蕾,让他颇觉享受地眯起眼睛。

  云鹤瞪着眼睛看他,就差哭出来了。他们都快上火了,这样的事,对他们显然不利,可他家主子怎么偏偏一点儿也不急呐?

  他忍不住叫道:“主子!!”

  “啊?啊,你说传言的事儿?”温从戈把葡萄往身前拉了拉,又往嘴里丢了一颗,“传言的根源,你可查到了?”

  云鹤皱着眉点了点头:“查到了,是天桥下的说书人,流言便是从那儿起来的。我也亲自盘问过,不过也同采湘的说辞差不多,只说是一个男人给钱指使,那男人身上没有纹绣,亦没有身份象征,更是脸都没露。”

  如此,可以说是心思缜密,有备而来了。

  温从戈将巾帕抛在桌面,伸手按着人眉心揉平:“放心,既没有主动找我,便是想寻错处再予我致命一击。于我而言,他们做得越多越好,必要时,说不定我还要助一把东风。”

  云鹤沉默了下,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又觉得温从戈说得很有道理。不过现在敌暗我明,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你呀,稳重些,别关心则乱,少多思多虑,免得头发掉光。”温从戈往嘴里丢了颗葡萄,含糊其辞,“去将那说书的放去平洲城,好生安顿。盯紧了他,我还需要他,继续说下去。”

  云鹤以为他们要准备反击了,眸间一亮,应了声儿起身离开。

  日光暖融融的,春风拂在温从戈脸颊却带了几分寒,他将目光落在刚开垦过的中园,抬手按了按肩膀。

  狼犬叼着一只布偶跑过来,蔫哒哒地匍匐在地上,他弯脊捧着其首搓了搓耳朵,这才看见,那布偶是小豹子的玩物。

  温从戈知其通人性,便温声开口:“小岁三,等小东西长大了,便会回来找我们的。”

  狼犬呜咽一声儿,爬起身子抖了抖毛发,抬爪搭在了温从戈腿上,晃着尾巴往他怀里蹭。

  温从戈好笑地伸手将其拥进怀中安抚:“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或许残酷,可我们都是应此道而生。”

  岁三仰起头,舔了舔他的颊侧,他也不恼火,声音柔了几分。

  “小岁三,我们努力一点,等来年,这片定是开满了花儿的,那时,小东西便也该回来了。”

  狼犬叫了两声儿,没精神地窝在温从戈怀里,温从戈用手指抚着其后脊安抚,目光略过花田,无声叹息。

  灯火依旧,人已非昨。几番沧海,世事变迁,景非当年景,人亦非故人,便是这片屋舍与花海,也再非当年。

  也不知一眼望到底的后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看一次青园的四季花。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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