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柳下村,是宿城县边远地区的一个小村庄,因村口一棵百年柳树而得名。那一年,冬天异常的寒冷干燥,除了少数常青植物以外,一片枯黄,土质酥软,风一吹就是一场沙尘暴。而那一年又是多风的一年,风就像一个哭闹的孩子,一会狂风大作肆意横行;一会温柔如少女的手抚摸你的脸颊。在这样的环境中,柳下村的村民们只能躲在家里,闭门不出,享受着寒风中最后一丝的温暖。
在风卷黄尘的乡间小路上、枯黄的树叶漫天飞舞、枯枝如同乱箭一般穿越沙场,刘半仙穿着灰布大棉袄、头顶一鼎毛毡帽、右肩挑着两个木制箱子、左肩上挂着灰布褡裢、弓背侧身艰难行走。那顶旧的发白的毛毡帽压到了最低,上面落满了黄沙;风沙裹挟着枯枝黄叶打在他的身上,他埋着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右手拿着的竹竿,就像一位夜盲症患者在漆黑的夜里摸路行走;路边的白杨树一排排、光溜溜地在风中摇曳。太阳被沙尘封印,惨白的阳光挤着沙缝一点点地漏在风噬的大地之上,残缺的树影斑驳得交缠在一起。
刘半仙走到一棵柳树下的一块石头跟前,缓慢地坐了下来,走了一下午的他需要休息。坐下后顺手把探路的竹竿放在了地上,靠着自己的身体,竹竿刚落地就被风吹得来回滚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刘半仙似乎并不担心它会滚到很远的地方,只顾着低头在褡裢里掏出一块干的和石头一样的馍馍,右手拿着馍馍送到嘴里,左手遮住嘴巴避免沙尘进入嘴里;吧唧……吧唧……地咀嚼了两下便匆匆往肚子里咽,可是太干了,他难以下咽,馍馍被嚼成了苞米粉粒一样的颗粒,随着呼吸直直地往嗓子眼窜,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咳嗽。
“谁在那里?”陌生的声音划破昏黄的天空。这对于刘半仙来说就是一根救命稻草在风沙里吟啸。刘半仙强忍着咳嗽,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再一次用力把嘴里的馍馍粒咽了下去,说:“路过的路人哩!”随着一阵吱呀的开门声,一道亮光扩散开来,一个黑影矗立中间,像极了天空之门走出的神仙。
“那进来躲躲吧!外面风太大,别冻坏了身体。”
“好哩!”刘半仙犹豫了一会,收起手里满是牙印的馍馍、伸手在地上摸到竹竿、挑起扁担、迎着那扇天空之门走去。
刘半仙跟着人影走进了屋子,关上门,轻轻地把挑着的目箱子放下,左右手交替轻轻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老哥,你们这咋这么大的风哩?跟在沙漠里一样。”刘半仙摘下帽子扫视一圈,看见正忙着往木盆里倒水的老人。“听口音不是本地的?”老人家伸手试了一下水温,又加了一点凉水,“先洗洗吧!你看你满脸都是土。”刘半仙,没有客气,径直走到水盆前,卷起衣袖,抄起水便洗了起来,“噗……真舒服。”刘半仙把流过嘴唇的水吹了出去,“俺是从西面来滴。今天,真是感谢您!要不是您开门,估计撑不到明天早上哩!” 老人家眯着眼睛笑了笑,把刚倒的热水递给了刘半仙,“来喝杯热水,暖暖身子。今年这情况也是头一回。唉,我说,你这箱子里挑的啥?”刘半仙伸手接过水杯,双手把杯子握的很严实,热水的温度穿过杯子传递到刘半仙的手上,一股暖流从手掌直接涌进心底,“嘶……嘶……”刘半仙吸了两口热水,“刀具,俺这刀只赊不卖!。”老人家顿时来了兴趣,“嘿……嘿……这倒是头一回听说,还有只赊不卖的声意。”
刘半仙把手里的水杯放在桌子上,走到箱子跟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拿出一把刀,在眼前晃了晃后,双手捏着刀头微鞠着身子把刀递给了老人家,“为了感谢您!今天破例送您一把菜刀。”老人家接过菜单也左右晃动了两下,寒光一闪一闪的,“嗯,是好刀!不过呀,我不能要。再说了我也用不到它呀!”说完,老人家便把刀递给刘半仙。刘半仙接过菜刀没有放在了桌子上,“老哥,您给我整点吃滴!俺身上整好没钱哩,俺用着刀跟你换吃滴!”老人家,不说话,笑了笑,转身进了里屋,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个碗,碗里放着两个馍馍,“也没啥好吃的!还剩下两个馍馍,你就着热水凑过一下吧!”刘半仙接过碗,坐到桌子边上,拿起馍馍狼吐虎咽地吃了起来。“你慢点,别噎着喽!”老人家挪动几步,坐在了刘半仙对面。
刘半仙吃完馍馍又端起水杯喝水,“真香哩!和我们那的辣子面一样的香哩!”一边说,一边把掉在桌子上的渣子叫起来放进嘴巴里,吧唧……两声。“不是馍香,是你太饿了!”老人家看着正在喝水的刘半仙,眯着眼睛笑了笑。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聊了一会,老人家留刘半仙住了下来了,刘半仙倒也不客气,直接应了下来。
黑夜很快乐降临,风始终没有停,风中的沙粒打在窗户上、打在门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漆黑的夜里顺着柳下村周边的丘陵传的很远很远。
“刘山魁……刘山魁……”
刘半仙听到有人在呼喊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站在村口的柳树下,那棵柳树向四周散发着绿莹莹的光芒。
“谁,谁在唤我哩!”刘半仙四下里寻找,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身影,只有低垂的柳条在他跟前飘动。正在刘半仙左顾右寻满脸疑惑的时候,柳树散发出来的荧光开始流动,顺着柳条向树的顶端流动,汇聚成一个荧光球,刚开始只有鸡蛋那么大小,随着柳树周边荧光的不断涌入,荧光球变得原来大,最后当它大到如同挂在天上的太阳的时候,又突然间开始变小,最后消失不见了,四周又陷入了黑暗之中。刘半仙如同诈尸一般坐了起来,目光呆滞,没过了一会,就又倒下去接着睡了。
第二天,外面的阳光穿过门框落在被踩得发亮的泥土地上一闪一闪得;刘半仙被从窗户缝里挤进来的阳光晃了眼,这才缓慢地睁开了眼睛,坐起来伸出右手停在半空,大拇指在其余四个手指上点来点去,“老哥,外面风是不是停哩,天也晴哩!”正在擦桌子的陈老爷子笑了笑,“对的呦,风总要停的,天也总会晴的。”刘半仙微闭着眼睛,心里在想:昨晚梦到的柳神是想告诉我什么呢?天晴了是吉兆,可是……算了不去想那么多了,走一步算一步。“您说的不错哩!风总要停,天也不会一直阴着哩!”刘半仙挪动着屁股下了床。
第二节
刘半仙起床后,简单收拾了一下,把自己想在村子上做一次赊刀的买卖的想法和陈老爷子说了,想让他帮忙宣传一下,陈老爷子倒也爽快,没有一丝的犹豫,带好帽子就出门了。
刘老汉把箱子挑到柳树下面,在地上铺了一张蛇皮袋裁剪成的布垫子,把所有的刀具都取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垫子上,然后又从箱子里取出一块不知叠了几层的布,简单整理一下挂在了木箱的支架上,上面写着“赊刀”两个字。待他一切都整理好后,正准备坐下,陈老爷子背着手从土屋后面绕了出来,肩上挂着的铜制烟袋锅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后面跟着一群人,有说有笑地朝着柳树方向走去。
“只赊不卖,天底下还有这么做生意的呢?”
“谁说不是呀?陈叔,您不会开咱玩笑呢吧!”
“陈叔才没那闲工夫呢?什么情况,过去看看笔就知道了。”
刘半仙笑脸相迎,对于他们的议论话充耳不闻,只是一个劲地微笑看着朝他走来的柳下村村民们。
“你这刀咋卖的,哦……不……应该说咋赊的!”说话的是张三炮,村里出了名的吝啬鬼,只想着占别人便宜,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两块钱一把!只赊不卖。”刘半仙看着张三炮那张瘦得起满了皱纹的脸回答道。
“两块钱?这么贵?”
“光天化日,你这是抢钱呢?”
“这个要比平时贵出好几倍呢?难不成你这刀是金子打造的?”
人群炸开了锅,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刘半仙没有急着争辩,扫视着人群,看有几个人有要离开的迹象,他才开始说话,“大家先别急着走,听我说哩!我这刀是赊给你们不是卖,在所有刀具赊在以后我会给出一个预言,来年如若预言成真我自会回来取刀,如果没有应验那分文不取。”
村民们面面相觑,一个中等身高,黑得跟条泥鳅一样的中年男子李大山说:“如果是这样,那这价格能接受!”
“对,可以接受!还能有机会白拿一把刀呢!”人群中有其他人也跟着应和。
“我要一把。”
“我也来一把。”
……
村民们有序地弯腰挑选自己想要的刀具,不一会儿人群中的每一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赊来的菜刀,有几个后来的没领到刀的人在那抱怨自己来晚了一步。
“唉……我说赊刀的!现在刀被领完了,你不记个名字啥的,到时候你咋知道谁赊的呢?”说话的是刘寡妇,虽然已过中年,依旧徐老半娘——风韵犹存。“这个不用记哩!到时候预言成真了,相信大家也不会赖这两块钱的哩!”刘半仙说完从褡裢里取出一根黄铜短烟锅和一包烟叶,装了一袋烟后,刺啦……划着了火柴,嘴巴开始不停地嘬起来,一时间嘴巴和鼻孔里冒出几缕白烟来。
“对了,你说的预言是啥?不会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道理吧!”站在刘寡妇身边的王莲花手臂挽着刘寡妇的手臂笑嘻嘻地问。“对呀!你要是预言我明年会变的更黑什么的,那咱不是亏本了。”淹没在人群中的李大山,踮起脚尖,昂着头说。“大山兄弟,如果真是你说的预言,那你就辛苦一下,把自己捂白喽!这样大家都不用给钱了!”刘寡妇斜着眼睛边说边笑。“哈……哈……”人群中哄起一阵笑声,一直在外边上抽烟的陈老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刘半仙猛地嘬了两下,把烟锅在木箱子上敲了两下然后放回褡裢里,同时取出一个罗盘,左手掌托着罗盘,右手拇指捏着其余四只根手指,微闭着眼睛,自言自语嘀咕起来。村民们相互拥挤着昂头,抬眼望着刘半仙手里的罗盘,只见罗盘中间的指针刚开始快速地旋转,然后慢慢地开始慢下来,最后指着刘半仙身后柳树的方向微微摆动两下后停了下来,村民们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村口的那棵大柳树,没有人出声,四周安静的能够听到心跳声。
“来年,春夏交替之际,此地必遭雷雨之劫,雷电横行,积水过一尺,良田畜牧尽毁,尔等将遭饥饿疾病困扰。”刘半仙说完,睁开眼睛,把罗盘放进褡裢,附身收拾好东西,挑起木箱晃悠悠地走了。柳下村的村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个个都沉浸在惊恐之中,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刘寡妇眼睛瞪溜圆,右手提着菜刀自然下垂;身边的王莲花脑袋耷拉着跟霜打的茄子一样;陈老爷子一个劲地嘬手里的烟袋锅,吐出的白烟已经把他包围住,隐隐约约看得清他那沧桑的面容……
“大家伙这都咋啦!就被这么一个陌生人给虎住了?都散了,都散了……”说话的是村长李嘉财。村民们逐个回过神来,看着村长李嘉财面带怒色,个个都提着刀默默地散去了。
李嘉财看着丢了魂一般的村民们默不作声地离开,眉头紧锁,脸色煞白、陈老爷子抽完一袋烟,紧接着又装了一锅继续嘬起来、李嘉财的大儿子李山河也没有离开,蹲在李嘉财的不远处,瞅着刘半仙远去的方向发呆。
“老爷子,这个人昨天在您那住的?”李嘉财面无表情地问。
“是的……”陈老爷子猛地嘬了一口然后慢慢地吐出。
“那你说,他是啥来路?”李嘉财转过身,抬头看着柳树。
“买卖人而已!”陈老爷子说完也抬头看着被寒风摧残的不堪入目的柳树,眼睛里闪亮闪亮的。
村口的这棵柳树自有了柳下村就存在了,陪着柳下村经历百年而不倒,越长越得势,夏天时节柳树遮挡的阴凉处能够容纳全村人乘凉,村里人都称呼它为‘柳仙人’。
陈老爷子收起烟袋锅子,伸手调整了一下头顶的毛毡帽,“兴许不是坏事呢?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哪!”说完,陈老爷子转身拖着步子朝着自个家去了。
李山河站起身,安慰地说:“爸,别担心了!陈太爷说的没错,未雨绸缪,减少损失,这或许是在帮咱呢!”李嘉财长叹一口气,“也只能这样了。愿,柳仙人保佑。”
刘半仙赊刀预言后的几天,再次刮起了大风,卷起尘土来,遮住了天空,遮住了太阳,两人相隔一米都辨不出人的模样来。
第三节
开春了,刮了一个冬天的风终于停了,柳下村的上空露出了久违的蓝色天空和阳光;村口的老柳树长出了嫩绿的新芽;地里的麦子迎着春风长高了很多,随风漾起一阵阵绿色波涛,扑面而来的都是麦苗的清香味;被关了一个冬天的家畜,放出圈笼的那一刻,如同旱鱼入水般欢快地乱窜,四处寻找吃食。
柳下村村民们在诚惶诚恐中度过了异常干燥的冬天,对于赊刀人预言也慢慢淡化了,对于未知的危险人们会像奢望着忘记烦恼一样把它一股脑儿地抛却脑后。可村长李嘉财不敢忘记,这关系到柳下村的安危,他无时无刻不在心里惦记着刘半仙当初的预言,四下里寻找地势高的地方,步量目测,然后在心里盘算着这样的地势能否抵抗得住即将降临的水患。时间长了,村里人都以为他魔怔了,这下村民们倒看得开了,一个个都劝说李嘉财让他别太担心,水来土挡,柳下村有柳仙人保佑必能躲过此劫。
天上太阳挂的越来越高;地里的麦子慢慢长成黄色;树上的叶子已经由起初的嫩绿长成的深绿色;天气越来越热,人们脱去厚衣物换上了单薄的褂子。距离赊刀人多的预言的时间越来越近,李嘉财已经选好了囤放粮食和牲畜的地方,那是一块沙坡空地,因为土地没有什么养分所以一直空在那边,上面长满了抓根草,每年春夏那里也是孩子们娱乐的地方。地方选后,李嘉财前前后后组织了三次村民大会,把搭建草棚的事情安排下去,按照每户为一个单位分配地块,搭棚所需的木头和稻草各家自出,家里人口比较少的两户合并成一户。对于李嘉财分配的工作大家都是绝对的配合,虽然表面上不在乎,但是大家也担心万一语言成真,提前做好应急措施能够减少不必要的损失。
春末夏初的夜晚,天上的星星格外的亮,看着满天繁星如同置身沧海,渺小而无力;月亮挂上了村子的东边的树梢,洁白的月光那是老天爷为村民们点上的烛光。村民们都在沙坡地上忙碌着,放眼望去四五十户的人家整齐搭建起来的木头框架,有的速度快的已经开始上稻草扎成的草帘子了。
夜越来越深,村民们的热情不减,周边草地里潜伏的虫子一起演奏着悦耳的音乐。没过午夜,沙坡地上的村民们都完工回家了,留下的是一排排整齐的草棚子,那是村民们生存的希望。
第二天清晨,太阳露出白边的时刻,李嘉财独自一人来到村口的柳树下,双手背在身后,嘴里叼着一根纸烟卷,不停地有白烟从他那如同鹰嘴的鼻子下冒出来,白烟飘进了眼睛里,眼皮眨巴两下后,眼膜上就泛上了泪水。李嘉财绕着柳树转了两圈,垂下的柳枝从他头顶拂过,李嘉财只能微低着头,心里不停地呼唤柳仙人,他这是在为村民们祈福。
“我说嘉财贤侄,你在那转悠啥呢?”陈老爷子佝偻着身子从门里走出来。“叔,我心里不踏实呀!你说这日子越来越近了,怎么那个赊刀的咋就不出现呢?”李嘉财停了下来看着陈老爷子的方向,眼角被烟熏出的泪水还没有干。“咋地,不出现那不是好事吗!你咋还盼着他来?”陈老爷子在墙根的矮凳上坐了下来,拿出烟袋锅子来装了一袋烟,吧唧吧唧地抽了起来。“这倒不是,只是心里没底,慌得很。”李嘉财踱步到陈老爷子跟前。“你已经带着大家做好预防错失了,即使水患真的来了大家的损失也会降到最低,其他的只能听老天的了。”
“不好啦……不好啦……”李山河一边喊一边跑。李嘉财和陈老爷子都看了过去。“咋啦!咋咋呼呼地?”李嘉财没好气地说。“爹……不好了,出事了!刘寡妇和三炮叔打起来了?”李山河喘着粗气,话都说不清楚了。“啥……因为啥?”李嘉财连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一边走一边惊慌地问。“刘寡妇不是和三炮叔共用一个草棚子嘛!刘寡妇觉得材料都是她出的,她家的粮食要先藏进去,可三炮叔觉得他出的力比较多,应该他家先。就这样吵了几句,不知咋滴就打起来了。”李山河跟在李嘉财身后,一边跑一边大喘气地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吵架!”李嘉财咬着牙狠狠地说。
村子中间的水井边上围了一圈人在那吵吵闹闹,根本看不见人群中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女人骂爹骂娘的声音、男人满嘴‘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假仁义,然后还夹杂着疼痛的惨叫声。人群中有人看见李嘉财怒气冲冲地过来了,“村长来了,村长来了!别打了……”围观的人群齐刷刷的看了过去,人群自觉地打开了一个口子,让出一条路来。
“村长啊!我说村长啊!你快管管这个寡妇呀!疯了,彻底地疯了。”张三炮像看到了救星一样,一边呼喊着村长,一边迎着村长跑去,像个孩子一样躲到了李嘉财身后,而刘寡妇依旧不依不饶地跟了过来,和李嘉财打了个照面,那白里透红的脸蛋儿上差一点就凑到了李嘉财的脸上。刘寡妇着急忙慌地后退两步,正要发火,见是村长硬是把怒气压了下去。“刘寡妇,你看看你!还有一点女人的样子嘛?”李嘉财强忍着羞意,还好他的脸比较黑,不然准被会被大家看出他的心思。“村长,您看您说的,我咋不女人了?”刘寡妇娇柔的声音引众人哄然大笑。“这……真是太不像话了!给我好好说话!”李嘉财顿时迥然不知所措。“村长,是他三炮不对在先,这不能赖我!不信你问问乡亲们。”刘寡妇说完抬手转了一圈。
“没错,是三炮的不是!”
“对的!这个还真不怪人家刘寡妇。”
……
“三炮……三炮……”李嘉财转身,顺手把躲在他身后的三炮推开,“你还有啥想说的!”张三炮低头不语,小声嘟囔着,“本来就是嘛!搭棚子都是我干的活嘛!我怎么就不能先用了?”李嘉财转身背对着张三炮,充着大伙说:“行了!大家都散了吧!抓紧回家收拾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水患就来了。散啦……”说完,又转回来,见张三炮正要走,“三炮,你别走!给你一个任务,搬运粮食的时候你帮衬着点刘寡妇。”张三炮露出为难的神情,“这……这咋整的!唉……”
待人群散去,李嘉财站在水井边上,伸头望着水井下方,原本被干燥冬天吸的快要见底的水井,此时水位已经过半,李嘉财心理的担忧再一次加剧了,看着水井深处,越望越深,到最后一点光亮也没有了。
第四节
刘半仙挑着箱子唱着歌行走在黄土高坡之间,这里是他的家乡——娄底坳村,一片黄土高坡,只有零星的几片树林,其余皆是黄土的土黄,这里的生活环境非常的艰苦,最大的问题是缺水,一个村子就一口黄土井,每天的出水量是有限,没办法刘半仙只能靠着祖辈传下来的活计养活自己。
“上一道那个坡来坡哎哟……哟哎,下一道那个墚哎哎……想起了那个小妹妹哎哟……哟哎,好心慌哎嗨……”沧桑沙哑又有点不着调的歌声在黄土地上传开,更显的一派苍凉。刘半仙对于这一份苍凉早就习以为常了,这么多年走南闯北,人山人海的地方去过,人烟稀少的地方也去过,自始至终都驱赶不走属于他一个人的孤独。村里的媒婆也帮他寻过几门亲事,但都嫌这嫌那不愿意,后来刘半仙也就放弃了,逢人说媒没等人家拒绝,他倒是先不答应了,弄得方圆百里的媒婆们听到他的名字就皱眉、摇头不停。
“半仙儿,回来哩!”
刘半仙刚进村子,坐在村口石墨上的老汉昂着头笑盈盈地问。
“嗯,回来哩!”刘半仙笑着应了一句,径直往村子里走了。
“半仙叔回来哩!半仙叔回来哩……”一群孩子闹哄哄地围住了刘半仙。刘半仙从褡裢里掏出一把带壳的花生每人发了几颗。每次从外面回来,他的都会带点零食回来应付这群孩子们。“不要抢哩!都有……都有……”刘半仙笑容可掬地分着花生,孩子们领了花生后一个跟着一个道谢以后,就又闹哄哄地去玩耍去了。刘半仙看着孩子们欢快的身影,心里舒坦的很。
挑着箱子翻上一个土坡就是自己的家了,几只羊在山坡上寻着草吃,咩咩……咩……地叫着。回到家以后,刘半仙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然后做了两碗油泼辣子面,红油油的辣子冒着热气,一口秃噜下去,脸上瞬间冒出密集的汗珠,刘半仙离开村子,最贪的就是这口,每次回来都是先酣畅淋漓地吃上两碗辣子面,然后美美滴睡上一觉,这才算提了精神气。
半夜里,刘半仙再一次梦到了柳下村的那棵柳树,这一次不同的是它没有散发绿莹莹的光芒,而是被一团黑雾笼罩着,枝条疯狂地甩动,像急了赶马车夫手里扬起的鞭子。
数月之后的一个晚上,刘半仙从梦中醒来,独自一人站在门口,闭目掐指算了一下,摇了摇头,“该来的还是会来的,一切皆是命中注定。”
唰……一道亮光从夜空划过,留下一道长长的尾巴,在夜空中慢慢消散开去。
第二天,刘半仙起了个大早,收拾好行李,在太阳还没有划破黎明的夜空便独自一人挑着木箱子离开了村子。
“上一道那个坡来坡哎哟……哟哎,下一道那个墚哎哎……想起了那个小妹妹哎哟……哟哎,好心慌哎嗨……”伴随着歌声,刘半仙的身影消失在黄土高坡之中。
立夏后,柳下村的气温直线上升,经历了干燥寒冬的植物,还没完全享受春天的滋润就又被酷暑笼罩。“今个夏天,热的有点早呀!”李嘉财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蒲扇扑腾……扑腾地拍打出微弱的风,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皮肤上渗出的汗珠连成了线,最终顺着手背滴落在泥土地上,瞬间就蒸发不见了。“谁说不是,这才刚立夏!等到大暑那不得热死人!”李嘉财的婆娘坐在门口白杨树的阴凉下唠叨起来。“去年赊刀人的预言,就在春末夏初,这样异常的天气估计是要应验了。”李嘉财抬头眯着眼睛看着天上如同火球一般的太阳。“别吓唬自己,一个江湖先生的话吓了你大半年,你好歹也是一村之长,咋就这么点出息呢?”婆娘轻蔑地冷嘲热讽。“老娘们家你懂啥?就是身为村长才更应该担忧!这关系到全村人的安全!”李嘉财无奈地摇着头转身进屋去了。
太阳西落,微风习习,才稍微凉快了一些。
李嘉财上儿子李山河召集全村人到柳树下来会。李江河就拎着个铜锣,右手扬着木锤敲着铜锣,咚咚……咚咚……地响,他在村子里绕了一圈,一边敲一边喊:“乡亲们,村口柳树下集合开会。”从他那破锣嗓子里发出的低沉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村子,村民们相继走出家门,汇聚成人流如同长蛇一般蜿蜒着身躯往村口前进。
“死热的天,开什么会呀?”
“谁知道呢?是不是发生啥大事了?”
“唉,你们还记得嘛?去年那个赊刀的老汉,曾经预言的水患不就是在春末夏初嘛!”
“你还信他?一个穷算命的话你也信?这不已经到时间了吗?哪有啥水患?这再不下雨,估计要闹旱灾倒是真的?”
大家对于这次开会的目的都不清楚,都在那胡乱猜测,三三两两地聚成一团,人人手里拿着蒲扇一边扇风一边议论,有人哈哈大笑、有人低头叹气、还有人望着深邃的天空发呆。
“乡亲们,大家静一静。三炮,别吵吵了!”李嘉财站在树下的一个石头上,他呢你够了看到所有人的脸面。“想必大家也感受到了,今年的夏天热的特别早,而且温度也高的超出往常。”
“是的呢!”
……
下面一片哗然,对于李嘉财说的这个现象大家都由衷地表示同意。陈老爷子站在人群的边上嘬着嘴抽烟一句话也不说。李嘉财看着陈老爷子,顿了顿,接着说:“想必大家还记得去年冬天,也是在这棵柳树下,一位来自远方的陌生人给我们留下了一个预言,而这个预言的日期已经临近。所以……”
“你是说那个傻不拉几只赊不卖的生意人?”刘寡妇手里的蒲扇在身体周边拍打着,白色宽松的衬褂随着她的动作一起一伏,她那突兀的胸部黑白颜色来回变换,吸引了不少男性村民邪恶的余光。“哎呦,村长呀!你不会真的相信他的话吧!”站在刘寡妇身边的王莲花拿着蒲扇半遮着脸面冷笑着说。“村长,村长,我有话说!”站在刘寡妇身后的李大山抬着头,用手指戳了一下刘寡妇的后腰,“刘美人,你低一点,我看不见村长了。”刘寡妇一个转身抡起手里的蒲扇,啪……打在了李大山的胳膊上,“你有啥屁你就放?还怕别人闻不到味吗?”李大山尴尬一笑,大家伙也跟着大笑起来。“这么热的天,地都快晒裂喽!怎么可能会有水灾?有大雨下才好,地里的庄稼不至于旱死!”李大山昂着头扯着嗓子说。“根据经验呐!这大旱之后必将有大雨的。只是能成水患的大雨在我们柳下村还没出现过呢!”站在离陈老爷子不远的刘四说完看了看陈老爷子,他和陈老爷子差不多的年龄,在柳下村属于最老的长辈了,对于柳下村的过往他们的话很有权威性。大家看着陈老爷子微微点头,个个都不再说,异常的安静,安静到蚊虫拍打翅膀的声音都能听到。
“天灾人祸谁说的准!无论赊刀人预言能否成真,我们提前把粮食财产转移到棚子里,这样大家不用提心吊胆的了?如果水灾预言没有成真咱也只是浪费一点体力而已。”李嘉财坚定地看着陈老爷子和李四爷的方向,“所以我决定,今天晚上趁凉快大家就把粮食财产转移到沙坡地的棚子里,然后安排人轮流值班看守。”
“我们听村长的!”刘寡妇第一个表示同意,手里的蒲扇依旧不停地在胸口拍打。
“对,听村长的,今晚就搬……”几个一直用余光试图扒开刘寡妇宽松上衣的老爷们跟着同意了。人群中其他人也都陆续对李嘉财的决定表示同意。
陈老爷子和李四爷相视一笑,微微点头。李嘉财绷紧的弦终于可以松一些了,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刘半仙挑着行李日夜兼程地往柳下村赶,晚上路过一座荒废的寺庙,就在破庙里借宿了一晚。在他睡着的时候,那棵柳树再次出现了,这次柳树已经枯萎,失去了生命迹象。
柳下村的村民们散去以后,家家灯火透明开始忙碌了起来,粮食和衣物财产被一车一车地运上了沙坡;猪、狗、牛、马……畜生也都被牵到了沙坡上,关在一个公用的简易的棚子里;有的人害怕值钱的东西丢失,直接悬挂在自家的房梁上,还有的人直接把值钱的打包好背在身上,各式各样的都有,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保护好自家唯一一点值钱的东西。
刚过午夜,月亮圆的跟八月十五的月亮一样,整个柳下村笼罩着皎洁的月光之中;虫鸣蛙叫在柳下村的上空盘旋回响;村民们都已经睡下,负责巡夜的村民手持木棒在沙坡地上来回转悠,看着就像是守护神一般,只是缺少一个神仙的光环,如果月亮能够单独把他们照亮,人们都会认为他们真的是村子的守护神。
月亮西沉,虫鸣蛙叫声遍地四起近乎疯狂,突然一阵狂风大作,一大片乌云从西北方向逐渐逼近,一点点地把月亮吞噬,柳下村瞬间被黑暗笼罩。沙坡土地上巡夜的张三炮和另外一个村民,抬头看着天上逐渐逼近的乌云,“不好?起雨了。二子快敲锣!”张三炮紧张地喊着,同时自己也拿起一个铜锣,和二子分两头边跑边敲,“起雨喽……起雨喽……”正在熟睡的村民都被铜锣惊醒,着急忙慌地爬起来,趔趄地跑到门外,有的人甚至连上衣都没穿,村民们汇集到路上,相邻之间聚在一起咋咋呼呼地不知道说的什么。村长李嘉财出了家门,一刻也没耽误,直接朝着沙坡地跑去,那是他们整个柳下村救命的粮食,必须确保安全。
……啪……啪啪……轰……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轰鸣声。
闪电从西边到东边贯穿了整个柳下村,村民们看着闪过眼前的闪电尖叫声到处都是,都跑进了屋子,紧闭房门,身上直哆嗦,更有甚者爬上床,把头蒙在被窝里还捂着耳朵。李嘉财越跑腿越软,在大风中趔趄着身子。啪………啪……又一道闪电,从李嘉财面前闪过消失在不远处,李嘉财被吓的摔倒在地,立马又翻滚着身体爬了起来。
此时,住在柳下村外围的一间破房子里刘半仙也被雷声惊醒,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掐起手指算了一卦,“不好,这是要提前了?”
李嘉财爬上了沙坡地,仔细检查着每一个棚子的门是否关严实了,排水沟是否有被堵住的。雨下了,来的是那么的快,豆大的雨滴打在地上、草帘上,打在屋顶上,啪……啪……地一阵急促的响声。说是下雨,倒不如说是泼雨,雨大的连接成片,跟瀑布一样遮住人的视线,没多会地上的水汇集成小水流,小水流汇聚到排水沟里,行程了水渠,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五分钟。李嘉财站在雨里,一动不动,雨滴打在他的身上,迸溅到地上,整个身上雨水流成了河流……
刘半仙跑了一半雨就下了下来,因为雨太大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只能佝偻着身子一点点寻着他记忆里的路线朝着柳下村挪动。
村民们躲在屋里,听着外面雨声,透过窗户看着外面连成片的雨水,心里开始犯嘀咕了,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照这样下法不等天亮柳下村就要被淹了。村民们都开始庆幸提前把粮食之类的东西提前转移,都在心里感谢当初给他们预言的赊刀人,还有的人把赊来的刀放在桌子上鞠躬拜谢。柳下村的村民都有着一颗淳朴善良的的心,他们懂得感恩,赊刀人对于他们的恩情,此刻都铭记于心。
第五节
刘半仙趔趔趄趄地摸到陈老爷子门口的时候,雨水已经漫过了脚踝,“咚……咚咚……”刘半仙敲了几下陈老爷子的门。陈老爷子没问是谁,直接把门打开了,陈老爷子没去分辨来的人是谁,“来啦!辛苦你了。”刘半仙闪身进屋拍打着身上的雨水,“老哥,你咋知道我要来哩?外面雨水都过脚面了,你不怕哩!”陈老爷子递给刘半仙一条毛巾,“该来的总会来,不用多问,也不用害怕!再说了,我都黄土埋半截的人了,有啥怕的呢!”
“哈哈……老哥你还真乐观哩!”刘半仙把身上的水擦干净后,走到门口打开门看着大雨里的柳树,“这雨比我预想的提前嘞!”不知道他是说给背后的陈老爷子的还是说谁雨中的柳树的,但是陈老爷子没有接话,只是坐在板凳上,脸上露出的微笑是那样的亲切。
啪……轰……啪……轰轰……又是一阵电闪雷鸣,刘半仙依旧站在门口看着雨里的柳树,雨水北风吹着冲进了屋子里,门口台阶下已经成河的雨水漾着破浪拍打着台阶石,一部分的水涌进了屋子,被踩得油亮的地面被雨水侵湿了,不停的有气泡从泥土里冒出来。
啪……啪……又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直接打在了雨中的柳树上,瞬间柳树从中间裂开了,只听扑通,柳树的一半倒在了水里,随即激起一层层巨浪,排山倒海般冲着陈老爷子的屋子涌来,直接灌进了屋子,另外一半直立在雨里燃烧了起来;躲在沙坡地上草棚里的李嘉财看着发生的惊掉了下巴;其他村民们,只听到了扑通……一声更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一声雷比之前的都响,而且很干脆。
如此的雷声,陈老爷子依旧稳坐如钟,脸上的笑容依然在。刘半仙看着坐在板凳上的陈老爷子,满心好奇,“老哥,你们村的柳仙人毁哩!你不看看?”陈老爷子努努嘴巴,说:“那是它滴命哩!它命中就该为柳下村遭此劫难哩!”陈老爷子学着刘半仙的口音说。“你早就知道了?”刘半仙不可思议地惊叹,“你早就预想到了柳树会遭此难,柳下村会遭此难?”陈老爷子微微闭上了眼睛,“这不都是你告诉我的吗?你怎么还问起我来了呢?哈哈……哈哈……”陈老爷子笑了,笑的很奇怪。
刘半仙满脸狐疑踱步到桌子前,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陈老爷子,心里回想着当初借宿在着的情景,回想起晚上做的那个奇怪的梦,“那晚你也做了和我同样的梦哩?不你也梦到散发着绿莹莹光亮的柳树哩!”刘半仙问道。
陈老爷子这才缓慢起身,撑着拐杖走到门口,佝偻着身躯,探着头看着外面,“善行者终有善终!今天它为村子遭受此难,来日必能迎春复苏茁壮再生。”刘半仙盯着陈老爷子的背影缓慢地点头默许。
刘半仙踱步到门口和陈老爷子并肩站立,柳树燃烧的火焰已经熄灭,半棵柳树的柳条在雨里迎着风继续飘舞。“希望它能抗过这一劫。”刘半仙语带悲伤地说。
瓢泼的大雨下了一夜,积水漫过了膝盖,家家户户屋里也已被水淹没,人只能站着或者蹲在高一点的板凳上才不至于泡在水里。
黎明时分,雨渐渐变小,最后变得如同牛毛一般,村民们见雨小了都卷着裤腿趟水往沙坡地方向走。三三两两,一个跟着一个,李大山因为个子比较矮小,水已经漫过了他的腰部,在水里走起来特别吃力,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最后索性直接脱去上衣在水里游起泳来。“大山你轻一点,水溅我身上了。”披着雨衣,提着裤脚的刘寡妇看着水里打着水花的张三炮一脸嫌弃。“呦……”李大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刘寡妇,“我说寡妇要不要一起洗,水温正适合,哈……哈……”张三炮说完便大笑起来,四只并用在水里扑腾得更欢实。陆续跟上来的村民看着李大山在水里游泳,有几个人也都脱去上衣跟着戏耍起来,特别是孩子,天生好水,此时更是疯了起来,家长们根本拦不住。
一时间人们忘记了正身处困境之中,把淹没了他们家园的积水当成了戏耍的游乐场,欢笑声、呐喊声传得很远很远。刘半仙和陈老爷子站在村口的柳树下,看着水里嬉闹的人群,脸上露出欣然的微笑。
村民们陆续在草棚前聚集,刘半仙和陈老爷子也趟着水缓慢地来到了沙坡高地上。李嘉财正在招呼村民把现有的馍馍贡献出来,大家先填饱肚子,等待积水退去才有力气进行清扫工作。刘寡妇第一个站出来,说:“我那有,前天刚蒸的馍馍!”李大山紧跟着嚷嚷着,“我要吃,我要吃馍馍。”站在一边的张三炮露出邪恶的微笑,“你要吃哪个馍馍呢?”李大山刚要说话,人群突然笑了起来,他才明白张三炮话里的意思,上去就给了张三炮一脚,正好踢在了屁股蛋子上。
“别闹了,还有谁家有吃的?”李嘉财一边说话一边给自己的婆娘使了个眼色,婆娘没有说话直接去棚子里了,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篮子白面馍馍,然后给李嘉财甩了一个白眼。大家见村长婆娘手里提的一篮子白面馍馍,都围了上去,一人一个,有的贪心的还想拿两个,被李嘉财制止了。这边还没分完,刘寡妇那边也提出了一些白面馍馍,两边一起,很快人手一个,吃的正香。
刘半仙搀扶着陈老爷子上了沙坡高地,众人见刘半仙来了,一起围了上来,感激地看着刘半仙,刘寡妇提着篮子走过去给刘半仙和陈老爷一人一个白面馍馍。
村长李嘉财面带微笑,深深地给刘半仙鞠了一躬
,紧接所有村民们一起鞠躬表示内心的感激之情,刘半仙激动的上前扶起李嘉财,说:“莫谢,莫谢哩!一切皆有定数,都是命运的安排,不是我一个人能够改变的。”李嘉财又鞠了一躬这才直起身子,说:“先生对我们有恩,应当受得此礼。”刘半仙抬手作揖,“受得了此礼,所赊钱财也要取回来哩!”说完大笑不止,村民们也都跟着笑了起来。“理所应当,分文不会少。”李嘉财再一次鞠躬感谢。
人世命运皆有定数,该出现的一定会出现,能够避免的也一定不会碰上,刘半仙和柳下村或许就是注定会有那么一点关系,就像千里马的命运中就应该有伯乐的存在,不然它终将成为卧槽老马。
正午时分,积水已经退去,紧一些低洼的地方还有一些积水,远远看去一片狼藉,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到处都沉积了许多的淤泥,有几家用泥巴堆成的围墙已经坍塌,有的人家的屋顶漏了大窟窿,原先充满生命气息的村子,被大雨冲刷的死气沉沉。村民们开始忙碌了起来,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村子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只是村口的那棵柳树如今却只剩下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