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者的大鹏梦

东海之东,岛中之岛,大鹏拂水,去以六月息者矣。

                    梦回大鹏

      你有过带着斑点的阳光从你的头上跃到肩上,再顺着你的手臂攀到手上的经历吗?你会张开你的手指细细凝视还是让它穿过指缝散落到黑黄的土地上?而你又会不会跟着光板移动你的视线,抑或是用余光捕捉若即若离的美好。

       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内心的情愫,也许是一个镜头,可是我不用特写,那太狭隘,容不下一个世界的美好。我也不用远景,那太渺茫,不足以抒发内心的奔涌。于是我开始为难,我要如何把那一个绿绿的小光点布于最合适的位置。可是转念一想,一个镜头是不够的,我的情感早已溢出了这个镜头。当一个摄影师放下摄影机,他一定看到了他的内心,而任何人都是畏惧拍摄自己的内心的。

       有一些地方,往往最容易让一个人看到自己的内心。

       这个岛叫大鹏岛,我一直很喜欢这个名字,因为颇有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之气概。气概之下,又有些亲切感。

       我是个爱旅行的人,走过乌镇,走过南浔,走过西递宏村。有一天,在梦里,看到一片土地,远看是水蓝的,近看是黑黄的。所谓水中之土,土中之水,水土交融,即为故乡。我从梦中惊醒,再也难以入眠。

       差点错过了。然而愿想的达成却又过了好久。

                      鹏之年少

       土地承载的是我的思念,梦里忆起时却流不下一滴眼泪。

       纯真的日子里有个女孩,有个男孩。女孩在同龄人中是很胖很高的,站在我面前可以挡住头顶的阳光。男孩的调皮是出了名的让大人头疼,曾经把点燃的鞭炮扔到了他妈妈的包里。可是他们都很听我话,现在想来我还真是厉害。

       奶奶家旁边有一座废弃的学校,爸爸在这里上过学,那是他曾经的乐园,可是现在成了我们的乐园。因为破旧,所以杂草丛生,成了捉迷藏最好的地方。即使说好不许跑上楼,可总有作弊的人,于是每次躲时都盯着楼上,却没听到身旁的脚步声。

       我们小时候可不玩什么爸爸妈妈的过家家,而是一个人扮演魔王,其他两个扮演勇士冒险,只不过魔王总是我,因为他们说我的笑声最像魔王。学校操场上空萦绕起笑声,不知是哪种笑,不过,一定是快乐的。

       过年时缺少不了的是鞭炮吧。一块钱一包的大红鹰可以扔好久了。我们两个男孩子胆子大,点着一个喜欢乱扔,胖女孩总是捂住耳朵。我们嘲笑她懦弱,她不服,也点了一个,可是没点着就早已抱头转过了身,她羞红了脸,我们乐开了花。

       海边的大坝筑着通向泥滩的楼梯,那楼梯,那么高,胖女孩看着我们从顶端跳下来。

       跳下来的他们,爬上来的我们。

       有一天,男孩跟我说,我们不应该跟她玩,男孩子不能老是跟女孩子玩,而且她那么胖。我点了点头,赞成他的提议。

       只是我们,也跟着那个决定走出了鹏之年少。

                   再踏鹏之路

       我不知道大多数人走向故土时会有什么感受。是过往的记忆翻涌?还是对时过境迁的期待或疑虑?然而我最先想到的,是泥水滩上的几块大石头。说是大石头,只是因为小时候确实费了好大劲搭起来的。小学时读到过一篇文章,叫《搭石》,于是初中时写了一篇文章,也叫《搭石》,只是内容早已记不清了。泥滩踩下去总不太舒坦,于是搭了几块石头想让人走走,真是丰功伟业了。我记得石头延伸到一个泥水潭,再不远就是大海,可如今海上架着比我长几千几万倍的跨海大桥,要是放在一个镜头里,恐怕也别有一番风味吧。

       于是我很高兴地看到了我的业绩,果然是历经岁月沧桑而屹立不倒,虽然接地气了点。不知飞速穿越在那钢筋混凝土搭起的庞大玩意儿上的人们,向下俯瞰时会不会得到那“惊鸿一瞥”。

        有些路走过了,就要走一辈子了,来不及后悔。

        我也走上了这条无止境的路,妄图拼起记忆的碎片。

        那条小径,没猜错的话是通向田间的。遇上拐口,就顺应心的方向。也许儿时不知什么心之所想,却有这样的大胆。直至星辰升起,才寻着大人的唤声摸了出去。自然光很柔和,在这里完全不需要什么补光器或反光板,任何一个画面都是强有力的。如果你愿意驻足,阳光就会在你身上停留。沙沙的,是风吹苇杆的声音,不留意的话,你会觉得太阳在晃动,像风吹的一样。

                       鹏之风华

       我一直以为,能够被记住的人有他们能够被记住的原因。

       我想童年之后与大鹏岛再产生交集就要归功于他了吧。我喜欢叫他火花,不过他却不喜欢我这么叫,他说太傻,我说傻就傻吧,反正你也不聪明,于是我被他追着打。

       火花的爸爸工作的船厂就在岛上。妈妈不让我打游戏时,我就偷偷来这里找他,他总是在的,以至于我总是以为他在等我。

       有一天火花他爸火气大,把我们赶了出来,就像赶流浪的丧家犬。沙丘堆的有幢楼那么高,太阳正好,沙粒金光闪闪,晃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挡住阳光,却被一只手拖进了沙丘,差点没咽下一口。看着他在坏笑,我就随手抓了一把黄沙撒了过去,于是不可避免的,几分钟后,我们就成了沙人,像美国西部淘金的牛仔。

       突然我手里抓住什么光滑的东西,赶紧用另一只手示意停战。是一只瓶子,火花也凑了过来。看起来瓶子里灌满了沙子。火花夺过瓶子却没接住,瓶子摔在了地上,碎了。我们同时说了声“操”,火花又发出了一声“咦”,那瓶里居然有一张纸条。可是我已经记不清纸条上写了什么了。我说那是小孩的恶作剧,他却说那是古人做的漂流瓶。争执不下,火花突然提议,做漂流瓶吧。听起来似乎很好玩,于是我们偷偷拿出一个瓶子,找到纸和笔。我看看他,他看看我,眼神里都在询问对方要写什么。我说我们背过身去写完一起扔进瓶子里好了,他答应了。

       我至今都不知道火花那个时候写了什么,瓶子扔进河里了,应该会流进大海吧,只是希望不要被人当垃圾处理掉了。

                      魂游大鹏

       我觉得这个岛最独特的就在于海水与农田的巧妙结合。不是水乡,因为没有纵横的水网密布;不是岛城,因为除了零星的,见不到再多的船只。岛上的人,是农民,不是渔民。

        初中老师讲农耕传统思想时感叹我们不能理解,是因为我们都是渔民的孩子,而不是农民的孩子。那时我心里就暗暗嘀咕,我就是农民的孩子啊。对,我是农民的孩子,土地对我有不同一般的含义。

       我走过搭石,发现有一块石头松动了,我想重搭一块,可又觉得跑过去背一块太累又危险。于是那时我明白了,路松动了,我的心也松动了。路越来越长,可是我看到的越来越短。

       过分的情感灌输只会使你的心空空如也,如同刚喝完的果汁,你以为还能流下一滴,却什么都滴不下的失落感。

       又像这个标题,魂游大鹏,始终无法改成魂归大鹏。

       如果要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大概就是还没去过这个岛上一个景点,似乎叫西腊灯塔来着。妈妈告诉我那里很多年没人管了,地方阴,不要去。罢了,我的故土情结也快抒发完了。

       回家的时候,妈妈说以后可能没机会来这里了。我什么也没说,算是默认了吧。

       (今年去的时候见到了胖女孩,她还是那么胖,只是已经没我高了。看到她的时候只能笑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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