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令晖:吐艳空惊岁月非

代白头吟
直如朱丝绳。清如玉壶冰。何惭宿昔意。猜恨坐相仍。
人情贱恩旧。世议逐衰兴。毫发一为瑕。丘山不可胜。
食苗实硕鼠。点白信苍蝇。凫鹄远成美。薪刍前见陵。
申黜褒女进。班去赵姬升。周王日沦惑。汉帝益嗟称。
心赏犹难恃。貌恭岂易凭。古来共如此。非君独抚膺。

知道其人,是因其兄鲍照之诗,虽是叹息卓文君与司马相如之事,却亦有怜爱才女之心,而鲍令晖亦是这样值得心疼的才女,虽不极卓文君的爱情美谈,亦不及班婕妤的盛名远扬,其人如其名,独具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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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古来家族子弟为才子者不少,一门父子三词客,千古文章三曹人,而她与兄长亦是。

生于南朝这样文化极为繁盛的时代,她是幸运的。彼时,虽是家贫,父母勤俭持家,她可以与兄长一同入私塾,学习四书五经孔孟之道。她不必深锁于闺阁之中女红刺绣,可与有志之人相互学习互赠诗词。她亦不必忧愁三从四德之事,生于乡野之中,她与兄长闲暇之余便是上山采樵下河摸鱼,以己之能补贴家用。

她不及贵族女子那般娇弱,亦不及乡野女子那般粗俗,独有芳华。许是父亲幼年早逝,母亲一人无力扶养,她与兄长相互扶持,相依为命,感情深厚,诗词之中多有提及。兄长外出游学,独留她一人居家,兄长虽是才华横溢,却是怀才不遇,坎坷不已,与她千里相隔,唯有写诗以表明近况聊表相思,而她亦只能提笔赋诗以表担忧。

《代东门行》
伤禽恶弦惊,倦客恶离声。离声断客情,宾御皆涕零。涕零心断绝,将去复还诀。一息不相知,何况异乡别。遥遥征驾远,杳杳白日晚。居人掩闺卧,行子夜中饭。野风吹草木,行子心肠断。食梅常苦酸,衣葛常苦寒。丝竹徒满座,忧人不解颜。长歌欲自慰,弥起长恨端。

她年少时不曾离家,如今兄长离他远去,不知何日能归,她自是悲伤不已,离行前数日,便是无心饮食,为兄长担忧,临行之日,更是泣涕如雨,悲痛不已,只能日日祈求上苍护得兄长在乱世之中平安无事。

《登大雷岸与妹书》
掩沙涨,被草渚,浴雨排风,吹涝弄翮。夕景欲沈,晓雾将合,孤鹤寒啸,游鸿远吟,樵苏一叹再泣。诚足悲忧,不可说也。
风吹雷飙,夜戒前路。下弦内外,望达所届。寒暑难适,汝专自慎,夙夜戒护,勿我为念。恐欲知之,聊书所睹。临涂草蹙,辞意不周。

只因兄长修书一封,她便无比担忧,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只恨不能为兄长分忧,不能亲身为兄长解难。唯有提笔修书一封,遥寄相思,安抚兄长。

自君之出矣,临轩不解颜。
砧杵夜不发,高门昼常关。
帐中流熠耀,庭前华紫兰。
物枯识节异,鸿来知客寒。
游用暮冬尽,除春待君还。

除春待君还,兄长归来却因公事未能与她见面,春日已去,年年相复,又不知何时能再见,许是同乡有风流才子的聘娶,许是兄长的安排,许是她思慕已久的少年郎,许是儿时的媒妁之言,史书未有详细记载,她便已为他人妇。

诗词记载虽是极少,多半毁于后世流传之中,战火纷飞,诗书难存。前期的诗词多半是以兄长互寄诗词概述近况,多期的诗词却是对夫君的无尽相思。

成婚之后,因是郎才女貌,琴瑟和鸣,然,男儿志在四方,齐家治国平天下,她的夫君亦是不例外,远离故土只为平那一腔报国志。而她,不能远游,不能随侍左右,在家侍奉公婆,闲暇之余亦是百无聊赖,唯有提笔赋相思。

《拟青青河畔草》
袅袅临窗竹,蔼蔼垂门桐。
灼灼青轩女,泠泠高台中。
明志逸秋霜,玉颜艳春红。
人生谁不别,恨君早从戎。
鸣弦惭夜月,绀黛羞春风。
《古意赠今人》
寒乡无异服,毡褐代文练。
日月望君归,年年不解綖。
荆扬春早和,幽冀犹霜霰。
北寒妾已知,南心君不见。
谁为道辛苦?寄情双飞燕。
形迫杼煎丝,颜落风催电。
容华一朝尽,惟馀心不变。

古来才命两相妨,虽是相思之诗,后人却误以为其只会相思,耽于情爱,不思进取,对其多有指责。虽是年少有才,然,天妒红颜,年纪轻轻却卧床不起,不久病逝。

“木有相思文,弦有别离音”

“人生谁不别,恨君早从戎”

“北寒妾已知,南心君不见”

有生之年,两种相思,闲愁满腹,无地可抒,可悲可叹,大抵此生是不能独行不愧影独寝不愧衾了。

一树梅花数升酒,醉寻江岸哭东风,吐艳空惊岁月非,况随白日老,共负青山约。

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青衫泪湿,同是天涯,恍然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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