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国王钱鏐:一代雄主,侠骨柔情

        生得丑并不是他的错,但是一出生就来吓人,可能就是他的不对了。

        他生性粗豪,勇猛好战,但开国称孤之后唯独钟情于一人,一封情书“艳称千古”。

        他于社稷黎民有大功大恩,死后封神,享受千年香火……

钱镠

        钱镠(852—932年),字具美,一作巨美,唐末、五代十国时期临安县(今杭州市临安区)石鉴乡人。钱镠出身农家,后从军发迹,成为五代十国时期吴越国的开国之君。

        人们都说长得丑并不是你的错,但如果你还要出去吓人,那就是你的不对了——钱鏐不仅相貌确实影响观瞻者的良好心情,关键是他一生下来就去吓人——传钱镠刚出生时,就因为相貌奇丑,居然把接生婆吓得几乎半死。其父钱宽(835—895年)非常恼怒,想把这个“丑八怪”抛到井里淹死算了。万幸的是钱鏐有一个慈爱的祖母,因为祖母怜惜,终于使他留得了一条小命——因此钱镠小名“婆留”,钱镠老家那口差一点就要淹死他的古井,遂被后人称为“婆留井”。

婆留井

        ——钱鏐后来贵为吴越国的开国之君,但凡奇人,必有奇相,或有奇事。所以坊间传说钱鏐出生时,红光突现,祥瑞纷呈;物极必反,他奇丑无比之相,亦是大富大贵之相;幼年钱鏐曾在铜镜前面照影,一袭破衣烂衫,居然显像成为一身蟒袍;可怜他凸凹不平的丑陋脑袋,也隐隐可见一对突兀的龙角……善良的古人,总是喜欢赋予英雄人物一身神秘的光芒。

        传说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1328—1398年)长相可能也有点儿有碍观瞻,但是《明史》于之讳莫如深,民间甚至传说朱元璋还为此杀过画师。钱镠之丑,无遮无掩,丑得光明磊落,丑出浩然正气!这大概就是胸襟、气量与境界吧。

        今江浙一带,仍然留有供奉钱镠的多处庙宇祠堂,可见丑不丑并不重要,办实事做好事、群众基础扎实最重要!

钱王祭祀仪式

        尽管长相丑得那么勾魂摄魄、那么荡气回肠,但是钱镠却从小见识过人。钱鏐常和村里的一群熊孩子游戏于石镜山上,山上有棵大树,树旁有一块大石头,钱镠常常站在大石头上指挥顽童列队操练,口令居然还颇有章法。史籍记载,钱镠自幼好武,成年后拳脚功夫渐进,骑射本领超群,尤其擅长射箭舞槊(shuò);有豪侠之气,好打抱不平,能为乡里人解仇报怨,扶贫济困;他还读过《春秋》和《汉书》,初通图谶纬书,有计谋与策略——所以尽管钱鏐长得像一头怪兽,但是见多了也就慢慢习惯了,总之乡里人还是蛮欣赏他的。

        成年以后的钱鏐一度没有正经的职业,有一阵子曾以贩卖私盐为生——唐朝法律规定,凡贩卖私盐一石以上,即处以死刑——乖乖,这项“尖刀头里舔血”的工作,极危险极Man(爷们)啊!

        唐乾符二年(875年),浙西镇遏使王郢(生卒年不详)拥兵作乱,临安县石鉴乡镇将董昌(?—896年)募兵平叛。钱镠应募投入董昌军中效力,因其作战勇猛,不久被董昌任命为偏将。在平定王郢之乱中,钱镠战功不小。

        乾符六年(879年),黄巢(820—884年)农民军一部进犯临安,钱镠以少敌多,巧妙地运用伏击和虚张声势等战术,阻吓了农民军的进攻,被上司赏识。光启三年(887年),唐王朝任命董昌为越州观察使,钱镠代为杭州刺史。龙纪元年(889年),钱镠被任命为杭州防御史。

        乾宁二年(895年),董昌在越州称帝,国号“大越罗平”,铸“顺天治国之印”,改元“顺天”。钱镠写信劝告老上级董昌说:“与其闭门作天子,不如开门作节度使”,董昌拒绝听从。

        不久,唐昭宗李晔(867—904年)册封钱镠为浙江东道招讨使、彭城郡王,并命令他率部讨伐董昌。

        钱镠还是挺讲义气的,他很想给董昌留一条活路。他说:“董氏於吾有恩,不可遽伐”。所以钱鏐所部三万余人,全都屯营在越州迎恩门外。钱镠派遣幕僚沈滂(生卒年不详)前去劝说董昌投降,董昌“自请待罪”,钱鏐于是退兵。

        “自作孽,不可活”,不久董昌再次起兵叛乱,钱镠再次奉诏平灭董昌。钱镠“用兵三年,攻克越州城,生擒董昌,越州得安,民自感恩”。

钱鏐讨伐董昌屯兵之处——安昌古镇

        钱镠曾屯兵于今柯桥区安昌古镇,并在今越城区东湖街道则水牌村大铜盘水域大败董昌水军,在今越城区昌安门外击溃董昌叛军主力,又在今越城区昌安街附近擒获董昌……传钱镠有一子死于董昌之乱,今则水牌村附近有王子涂(小岛),为钱镠葬子之处(后迁葬临安)。则水牌村钱氏,为钱镠族人后裔——则水牌村里建有灵台庙(钱肃王祠),供奉钱镠及死于董昌之乱的将士;灵台庙侧近有“婆留井”,系钱氏族人眷念临安县石鉴乡故土而仿造;村里另有钱王庙(俗称大庙),前后三进,第二进正殿供奉钱镠——钱王庙建筑宏伟,至今仍留有明代重修时的一副楹联:捍海射潮伟绩钱塘千古,安民保境恩膏则水二天——灵台庙、钱王庙等古迹,曾在20世纪50、60年代极受破坏;而今随着城市化步伐势不可挡地推进,其最终命运如何,很不容乐观啊!

        董昌之乱平息以后,朝廷嘉奖钱镠军功,授予钱鏐为镇海、镇东军节度使,加检校太尉、中书令。

        乾宁四年(897年),朝廷特赐钱镠“丹书铁券”——“丹书铁券”,即民间所谓的“免死金牌”,是古代帝王颁授给功臣、重臣的一种特权信物,上面多镌刻有“免罪”等具体内容。唐昭宗赏赐给钱鏐的“丹书铁券”,形如覆瓦状,纵29.8厘米,横52厘米,厚2.41厘米,重约6.6千克,上嵌金字300余个,正文25行。其诏文曰:“咨尔镇海镇东等军节度,浙江东西等道观察处置营田招讨等使,兼两浙盐铁制置发运等使,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尉兼中书令、使持节润越等州诸军事兼润越等州刺使、上柱国彭城郡王食邑五千户、食实封一百户钱鏐,朕闻铭邓陟之勋,言垂汉典,载孔悝之德,事美鲁经,则知褒德策勋,古今一致。顷者,董昌僭伪,为昏镜水,狂谋恶贯,渫染齐人。而尔披攘凶渠,荡定江表。忠以慰社稷,惠以福生灵。其机也氛祲清,其化也疲羸泰。拯瓯越于涂炭之上,师无私焉;保余杭于金汤之间,政有经矣。志奖王室,绩冠侯藩,溢于旂常,流在丹素。虽钟繇刊五熟之釜,窦宪勒燕然之山,未足顾功,抑有异数。是用锡其金版,申以誓词:长河有似带之期,泰华有如拳之日;惟我念功之旨,永将延祚子孙,使卿永袭宠荣,克保富贵。卿恕九死,子孙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承我信誓,往惟钦哉。宜付史馆,颁示天下。”

         钱镠“丹书铁券”,曾经有过“七登天子之庭,一藏深山,三沉深水”的传奇经历。史籍记载,宋太宗、宋仁宗、宋神宗、明太祖、明成祖、乾隆皇帝等都观赏过“丹书铁券”。南宋德祐二年(1276),元兵南下,“铁券遂失,不知去向”。元至顺二年(1331年),一位渔夫在深水处撒网打鱼,捞起了“丹书铁券”,用斧头劈开一角后,以为是不值钱的东西,遂弃之不顾。后几经辗转,至元末,“丹书铁券”复归钱氏后人所藏(钱氏后人一度将这件由祖上传下来的文物视为“神物”——小孩子受到惊吓以后,他们将“丹书铁券”上的金字挖下一些来,用来入药)。此后,“丹书铁券”又几经流转,现钱镠“丹书铁券”被列为国家一级文物,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

唐昭宗赏赐钱鏐的“丹书铁券”

        天复二年(902年),唐昭宗李晔册封钱镠为越王。后梁开平元年(907年),后梁太祖朱温(852—912年)进封钱鏐为吴越王。后唐同光元年(923年),后唐庄宗李存勖(xù,885—926年)加封钱鏐为吴越国国王,行古列国之礼,辖地十三州一军八十六县(吴越国全盛时,疆域覆盖今浙江全境、上海全境、苏州全境和福建东北部),定都杭州。

        受封为吴越国国王后,钱鏐重农桑,兴水利,励精图治,给老百姓休养生息,使两浙一带有了一个较长的稳定发展的时期。

钱镠、钱俶批牍合卷

        “我很丑,但是我很温柔”。钱镠这位喜好刀枪拳棒、快意战场征杀,长相有点儿类似于食肉恐龙的粗猛汉子,居然还是一位善解风情的多情之人。其原配夫人戴氏王妃,是有名的贤淑之女。为侍奉双亲,每年寒食节(清明节)前,戴氏王妃都要回娘家去小住数日,以尽孝道。钱镠开国称孤后,日理万机,却与结发之妻一如既往地恩爱相守、相濡以沫。

        有一年,大概戴氏王妃回娘家住得久了,钱鏐非常想念她,于是就给她写了一封信,其中有一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这九个字,言辞之平实、温馨,情愫之温婉、缠绵,有没有把戴氏王妃感动得当场哭成泪人,后人无考;然而细细品读,反正我也是醉了……

        ——此事传开,一时成为佳话。宋代文豪苏东坡(1037—1101年)晁补之(10531110年)等曾写了不少诗词相应和清代学者王士祯(1634—1711年)更是赞叹此情“艳称千古”!

宋代文人应和“陌上花开”

        粗犷汉子、一代雄主钱镠不仅对老婆好,对老百姓也很好!

        史籍记载,钱鏐勤于政事。他曾用小圆木制作了一个枕头,熟睡时,头稍微一动就落枕惊醒,称为“警枕”,借此勉励自己居安思危,不要荒废了朝政国事。钱镠还在寝宫里放置一个粉盆,但凡夜里突然想起什么事,就立刻起床记在盒子里,以免遗忘。他还命令侍女通宵值夜,如果有人前来报告军国要务,就必须立即唤醒他……

拜王桥——郡人迎拜钱镠处

        钱鏐在位期间,以越州为行都,称作东府(称首都杭州为西府),多次驻跸越州。钱鏐还整修、扩建越州州城,越州遂成为东南都会。

        钱鏐还组织民力疏浚日见淤积的古鉴湖和府河,又开凿义井等以为民利,还在卧龙山上兴建了蓬莱阁等。

        相传钱镠曾患眼疾,虽经多位名医诊治,却并不见好转。当时越州有一位被郡人拜为“神医”的人,指点钱镠疏浚越州行宫后面的日池、月池两处池沼。钱镠依言而行,并每天取此池水洗目,后眼疾痊愈。

吴越国在越州修建的王家花园——西园

        太平兴国三年(978年),北宋王朝尽取江南之地已经几无疑问。吴越国钱氏王族累世信佛,为避免干戈与流血,当时吴越国国王钱俶(chù,929—988年)主动献土并入北宋。历史上的吴越国,共历三代五王,享国总72年。

        今绍兴城内,尚存有拜王桥、钱王井、钱王祠、西园等与吴越国相关的古迹、遗址。杭州、绍兴等处的钱王祠,均悬挂由“保境安民”匾额。

        钱镠后裔,在华夏大地开枝散叶,名流人物不胜枚举。

五代十国后期吴越国版图

        钱王射潮的传说

        之江(今钱塘江)入海口,自古以来海潮汹涌。不在之江入海口修筑坚固的海塘,就不足以保卫富庶的杭嘉湖平原、宁绍平原。历史上,之江入海口海塘,曾与京杭大运河、万里长城并称为“中国古代三大工程”。“黄河日修一斗金,钱江日修一斗银”,足见之江入海口海塘修筑工程之艰巨。

        据《吴越备史》等记载,后梁开平四年(910年)八月,钱鏐曾率众修筑之江入海口海塘。当时之江怒潮急湍,海塘屡修屡毁。钱鏐率众祈祷上天,又祭祀了伍子胥祠(民间传说伍子胥死后为潮神)。钱鏐甚至还写了一封书信,并把书信放置在海边,希望能向东海龙王传达老百姓修筑海塘的心愿和用意。但是,种种举措均未见效,新修的海塘依旧被汹涌的潮水所冲毁。

怒涛排空钱江潮

        于是钱鏐下令,采山阳之竹造长箭三千支,并用精炼之铁作长箭箭镞,用鸿鹭之羽作长箭尾翼,用丹珠作长箭装饰——长箭造好以后,钱鏐先斋戒沐浴,虔诚祭祀祈祷,之后便招募“强弩五百人,以射涛头。人用六矢。每潮一至,射以一矢。射至五矢,潮乃退”——这就是“钱王射潮”的传说。

        钱王射潮的传说在江南地区流传甚广,特别是杭州一带,几乎人皆尽知。很多人以为,钱王射潮只是一个迷信的故事,不足为信;但也有学者认为,钱王射潮其实包含有科学道理——在山洪易发之地,人们常将树木直立契入溪滩之旁,山洪爆发时,受树木之阻挡,水势将会因此而变弱,急流将会变为缓流;所以当时钱鏐率众修筑海塘,长弓强弩齐发,或能削减水势,缓和水力。

古代海塘

        钱鏐终于率众完成了之江入海口一段海塘的修筑工程。为了纪念钱鏐的不朽功绩,人们为钱鏐建祠祀奉。民间传说和一些古典小说,称钱鏐为“海龙王”。

        ——有人还说:因钱镠筑成了捍海石塘,为了纪念钱镠,人们把之江入海口海塘称为“钱塘”,之江也因此而改名称为“钱塘江”。

        ——此说很美,但此说不对!因为早在钱镠修筑海塘的900年以前,东汉著名学者王充就在《论衡·书虚篇》里说:“有丹徒大江,有钱唐浙江……钱唐之江,两国界也”(钱唐是古县名;在唐代,为避国讳而易名为钱塘县)。王充说得很清楚,春秋后期,钱唐县的大江,曾是吴越两国的界河——可见“钱唐(塘)”之名古来就有。而另据陈桥驿等考证,钱唐实为古代越语译音,其义无得而详。

钱王射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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