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烟紫作为杀手第一次出现犹豫,是在见到慕容哲时。
那个傍晚有很美的夕阳,红通通的,像温暖而不焦躁的火。原本,在烟紫的眼中,这样诡靡的红已不具有任何美感,因为这让她联想到的只能是腥红的血液。
烟紫可以用优美如燕飞蝶舞一样的姿势夺去任何一个人的性命:三角短匕划过喉,胸,腹,伤口迸出的诡艳花朵,就是那种夕阳的颜色。
只是,再精致的花,也是血液幻化而成。
再优美的姿势,也不过是一场蓄意的谋杀。
可是,在那几天,烟紫发现,有慕容哲在的地方,那里就会美到极致。慕容哲穿着的白色长袍上泛着的微光,轻轻荡着的袍脚,不时扬起的黑色发丝,还有他俊朗的脸上不时浮起的笑意,都像纯白如雪的羽毛一般,撩拨着烟紫的心。
烟紫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象,慕容哲轻轻搭着的那个圆润的双肩,是属于自己的。
那是怎样的一种温暖和幸福啊。
烟紫第一次感到绝望,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没有人会喜欢她。她是孤儿,养父秦抗天收养她,只不过是因为黑龙帮里缺乏一个女杀手。他给她吃喝,更给了她一身杀人的本领,为的是替他家族除去潜在的祸患。
然而,在烟紫眼中,养父却是王。他的嘱咐,是需要令行禁止的王令,该死去的人,就要杀无赦。
当然,也包括那个处处与黑龙帮做对的捕头——慕容哲。
烟紫跟踪了慕容哲和他的妻子雪伊好几日,他们去碧萝湖喂精致优雅的敞裙金鱼,到姬罗山顶看落日,在慕容哲亲自栽种的牡丹园里赏蝶。期间,慕容哲总是温柔地牵着雪伊的手,不时给她抹去额角渗出的细汗,眼里满是柔情蜜意,像要把雪伊都融在他深情的眸里。烟紫还知道,慕容哲每天早晨去衙门前,还会到园里采一束盛放的牡丹,送给床前的妻子。
烟紫把这一幕一幕都记在了脑海里,她梦想着慕容哲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雪伊。
她忘记了藏在袖中的三角短匕,她舍不得用它的坚硬和冷厉划过慕容哲的喉咙。
02/
养父早已不耐烦,飞鸽传书一封又一封送到烟紫手中,措辞也一次比一次严厉。烟紫叹了口气,她觉得这个虚妄的梦,是时候结束了。
姑娘,你在这里赏花么?
回头,烟紫的脸居然红了,视线晃来晃去找不到落点,心却早粘在眼前的慕容哲身上不能自拔,她点头,第一次发现自己的不知所措。
难得姑娘厚爱,这些牡丹都是我和内人种下的。
烟紫笑,是呀,很久没见过这么大片的牡丹。真美。
是呀,真美。烟紫想,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和他站在一起,并相互说上几句话,足以让她感觉到从所未有的幸福。
那天,烟紫被慕容哲邀请进了他们的屋子,温婉可人、善解人意的雪伊有着清丽脱俗的容颜,鼻翼旁一只小小的朱砂,更平添了几分娇丽。慕容哲夫妇对烟紫款待有佳,让烟紫感觉尴尬,她这个局外人,本应夺取对方的性命,却莫名其妙地成了他们的客人。她不露声色地笑着叫雪伊嫂子,却在看到慕容哲一次又一次地看着雪伊笑时,心里酸楚泛滥。
烟紫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杀手。
03/
烟紫尾随慕容哲和雪伊到了玲珑城游玩,彼时慕容哲已经把秦抗天唯一的弟弟秦顽捉拿归案,慕容哲特意告了假,陪雪伊四处走走。
烟紫的视线从未离开过慕容哲,她看着他高大挺拔的俊影紧紧地靠在雪伊的旁边,他长长的影子落在烟色紫的脚下,烟紫轻轻地蹲下来,把手放在上面,一下一下地,从空无一物的空气里感受慕容哲身体的温度。
烟紫感觉到自己在慢慢地沉堕,却找不到援助的手。她被绝望的情感吞噬了,不知道哪里有出口。
几天后,雪伊死了,喉咙上那抹细长的口子,足以让她香消玉陨,更何况,慕容哲发现她的尸体时已过了好几个时辰,她的脸早已苍白如纸,手指都开始僵硬了。
慕容哲的痛苦清楚地写在脸上,泪水像决堤的海一样长流不止,却听不到一点声音。是呀,他一直是坚强的,在面对所有强悍邪恶的对手时,在他每次因公务受伤时,他都会忍着痛,不让雪伊看到他的懦弱,久而久之,便成了隐忍的习惯。而事实上,失去雪伊是他一生永远的痛。
慕容哲想起自己曾经对雪伊许下的不做捕快的诺言。善解人意的雪伊一直知道做捕快,惩恶扬善是慕容哲一直的理想,所以从来没有要求慕容哲离开衙门,但慕容哲知道,每次行动,她都会担心得难以入睡,只好在昏黄的烛火前给他纳一双又一双厚底舒服的靴子,每次行动回来,他都能穿上崭新的靴,而雪伊的指尖,早已布满细密的针孔。
慕容哲决定辞掉捕快的差使,陪同雪伊浪迹天涯。
04/
潮起潮落,日消月弥。
已是四年后。
南方某村落。零落有致的几十间木屋建在汪洋的海边,海浪冲刷着支撑木屋的柱子,柱子因为海水浸泡变得晦暗而斑驳,却总是屹立不倒。
又是一个平静的夜,村里渔民早已入眠,除了哗哗的海浪声和不时飞过的海鸟的叫鸣外,一片喧嚣的宁静。
一间面朝大海的小屋里,一个男子坐于木桌前,一口一口地品着女儿红,他的眉头微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喉咙满是辣辣的苦,夹杂着缭绕的余香。
外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伸向酒杯的手停了下来。
是谁这么晚还在打鱼?
男子不由得起身,走到窗口张望,一个穿着白衣长裙的女子在海边逐浪,裙裾已被海水打湿,还在自得其乐地追着浪沿,不时发出灵妙的笑声。
男子有一丝恍然,女子的袅婷身姿还有宛如清泉般澄澈干净的笑声让他想起了雪伊。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然后自嘲地苦笑摇头,也许是思深情切的缘故,他见到每一个女子,都会以为她是雪伊。
05/
慕容哲再见到那晚的女子时,几乎屏住了呼吸,他不由自主地迈动了双脚,袍脚被冲上岸的浪花打湿了一大片也浑然不觉,他想把雪伊拥抱入怀。然后他就停住了,因为女子满眼的防范。慕容哲呆了,眼前的女子皮肤白皙,眸若星辰,唇如含胭,圆润的小鼻,还有鼻翼旁那粒小小的朱砂,和雪伊一模一样。
见慕容哲惊疑地看着自己,女子也迷惑不解,公子何事?
慕容哲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世上真有如此的奇事么?
我见公子每晚都会在月下品酒,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慕容哲这才回过神来,他望向遥远的海平线,轻轻地叹了口气,四年后再次邂逅一个和记忆中的雪伊一模一样的女子,是上天的恩德抑或只是一个善意的玩笑?
可以知道姑娘芳名么?
我叫子墨,从外乡来投靠一个远房亲戚,他最近去了城里卖海货,所以只剩下我一个人住, 闲得无聊,所以经常到海边。
子墨姑娘很喜欢海?
子墨点头,望向海平线上那朵洁白的浮云,她说,海足够阔广,能包容一切,所以我喜欢它。
慕容哲看着子墨的侧脸,眼睛涩涩的,他想起雪伊也一直很喜欢海,只是因为公务所迫,他一直未能带她来到海边,他来这个渔村的原因,正是想帮雪伊好好地看看这一汪望不到边的水,有着怎么样的柔情和秘密。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慕容哲说着,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离不开她,这个长得和雪伊一模一样的女子,让他惊异,他不由自主地把她和雪伊合二为一。
06/
慕容哲在子墨泡的碧螺春里,再次品出了雪伊的味道。加上她侍弄茶水时,纤细的手指,淡然恬静的表情,微微飘动的裙袂,让慕容哲终于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又像触电一般放开来,歉意地朝子墨作揖道歉。
子墨看着慕容哲,漆黑的眸里泛起异样的柔情,玉手轻轻地送过去,盖在慕容哲微颤的手背上,脸颊泛起浅浅的红晕。
一只手放在另一只手的上面,感觉到了彼此的悸动,和因为悸动而产生的颤抖。
慕容哲发现眼前的子墨真的变成了雪伊,他有好多话要对雪伊说,好多的情愫需要雪伊来释放化解。
雪伊,雪伊,你真的是我的雪伊么?
是的,我就是你的雪伊。子墨说着,任慕容哲宽厚的胸膛敞在她的眼前。他在她耳边呢喃着什么,他觉得怀里的雪伊鲜活依然,他觉得他的幸福又回来了。
子墨脸色绯红,美目微敞,只是,眼角却有透亮的晶莹,缓缓地坠下,坠下……
子墨的出现让慕容哲回到了过去那些快乐的日子,他和子墨做了以前和雪伊一起时做过的任何事情——
他们在海边的树林里开挖了一个小小的湖,名为碧萝湖,还在里面养上十几尾精致优雅的敞裙金鱼,清晨黄昏,他们一起喂湖自由来去的金鱼,然后依偎着看海平线上的太阳起起落落,慕容哲还在门前栽上了几十株牡丹。慕容哲总是温柔地牵着子墨的手,不时给她抹去额角渗出的细汗,或者轻轻地抚摩她的脸,他看见子墨美丽的容颜在眼前一次又一次幸福地盛放。
07/
入夜,月光皎洁,海面上,乳白色的清辉融成粼粼的波纹。
午夜梦醒,慕容哲发现枕边空无一人,他坐起来,光着脚走到临海的窗口,正要叫子墨的名字,就看见远处一个裙袂翩跹的身影,此时的她正站在一个黑衣人的旁边,傲然的姿势,和当日有着清脆笑声的女子判若两人,旁边的黑衣人身形高大挺拔,分明是一个男子。慕容哲听到一声狠狠地娇斥,混帐,本小姐行事还要你多费唇舌指东划西么……
慕容哲觉得身体里的什么正被慢慢地抽离,他退离窗口躺回床上,眼里是隐忍的洞悉一切的光芒,夹杂着失望和颓然。
你,醒了么?慕容哲的耳边响起子墨一如既往,宛如和煦春风的探问。慕容哲听出她话里的忐忑,但他权当不知,闭着眼睛,靠着墙壁一动不动。
以后的几天,慕容哲依然面带微笑,牵着子墨的手,像往常一样相携着在幸福里游走,只是,会无端端地看着子墨美丽的侧脸愣了神。子墨从他的表情里轻易地捕捉到了什么,她看见一条旱地里的裂缝,横亘在眼前,越来越清晰和宏大,她发现心在一点一点地坠落下去。
又是一个三更时分,下雨了,细密的雨线落在黑色的海面上,潮潮的水雾把广阔的海一点一点侵蚀。
慕容哲闭着眼睛,耳朵却醒着,他听到一串轻捷的脚步声从屋外快速移入屋内。慕容哲把手悄悄地伸入席底,握紧剑柄,当来自脊背的凉意越来越清晰的时候,他蓦地起身,把剑横在眼前,当的一声,剑与剑碰撞的火花在漆黑的夜里倏地闪了一下,接着,越闪越多,越闪越急,转眼,两人已过了几十招。
黑衣人的速度越来越快,久未习剑的慕容哲渐渐招架不住,额上的汗珠仓促地渗出,黑衣人的剑锋又一次划过他的颈项,慕容哲不得不抬头,勉强躲过,还没缓过气来,黑衣人的剑已然逼近慕容哲的心脏,死亡近在咫尺!
而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黑衣人捂着胸口,发出痛苦的一声闷哼,然后颓然地瘫倒下去。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底是谁?慕容哲看着那个长发飘逸的身影问到,他其实猜到了她是谁。可是女子一言不发,忽然,身子一掠飞出窗外……
08/
最后一批黑衣人有好几十个,像一群饥饿的蚁,黑压压的一片,把木屋团团包围,所幸的是,慕容哲早将渔村里的渔民送走了。慕容哲神色淡然地立在木屋门前,双手握着剑,剑锋朝上直指着天,身上的白色长袍随风一下一下地摆动。
那群饥饿的蚂蚁终于哗啦一声涌了过来,同一时刻,人群里发出短暂的骚动,不停地有黑衣人惨叫着飞出人群,每个人的喉上都有一道细小的口子,带着夕阳瑰丽的红。那个和雪伊长得一模一样女子,那个名叫子墨的女子,此时换上了当年初见慕容哲时的那套紫色长裙,飘逸的裙脚在忽闪忽现的血光中翩翩起舞,像一只美丽的彩蝶,身影像矫捷的燕,在黑色人群中自由穿梭,脸上却是坦然淡定的表情。
惊愕的慕容哲看着那只华美的蝴蝶一直舞到自己的跟前,耳边的惨叫和盛开的血花忽然变得没有颜色。
是不是你杀了雪伊?慕容哲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他非常不愿意问这个问题,因为他很怕知道答案。所幸的是,眼前的女子并没有点头,但她说,慕容公子,请你记住,我的名字叫子墨。然后,她的右手像蝴蝶展翅一样轻轻起一道美丽的弧线,她娇嫩的喉又绽放出了美丽的花……
我把雪伊还给你……
这,是子墨留给慕容哲的最后一句话。
子墨的身体如陨落的蝶一样飘慕容哲的怀中,身体的寒穿透慕容哲的心。
慕容哲皱皱眉,眼睛却开始发涩,他紧紧地闭上眼,他以为他的眼睑能阻止他的眼泪。
然而,泪还是流出来了,一滴,两滴。
第二滴泪落地的瞬间,他发出一声怒狼般的嘶吼,吼声落处,惨叫连连,血花盛开……
09/
八月初八,黑龙帮帮主大宴宾客之日。
秦抗天坐在一张雕花红木椅上,眉毛粗直,直飞鬓角,颌下那绺白色的胡须随风轻摆,不怒而威。
慕容哲手中的剑在阳光下泛着寒光,剑尖拖在青石板上,发出尖厉的嘶鸣。
宾客来自五湖四海,亦不乏武林高手,却只敢瞠目结舌地看着,不敢靠前。因为慕容哲眼里隐匿的凶光,比他手上的剑还要摄人。
秦抗天脸上的横肉微微一抖,虚假的笑容却浮上脸庞,老衲何德何能,居然得天下第一神捕慕容哲的厚爱,莅临寿宴?
说着,若无其事地起身做迎客状,拳头却下意识地越攒越紧。
慕容哲不说话,随着剑锋在地上嘶鸣一路靠前,在几丈远的地方忽然加快速度,只是一瞬间,秦抗天的喉咙就感觉到一丝凉意。
只需轻轻一抹,剑锋划过,他就能要了他的性命。他有些惊愕,为他的速度,更为他浑身上下直达剑锋的杀意。
可是,那些寒意一直凝着,没有动。慕哲只是用眼睛盯着秦抗天的眉心,子墨是不是你派来杀我的杀手?
秦抗天心里一惊,唇角却轻蔑地上扬,慕容兄是不是多疑了?我黑龙帮从来没有用过女杀手。不过,义女倒有一个,名字也不叫子墨,叫烟紫。而且,她在四年前就失踪了。
慕容哲的手颤了一下,那个烟紫可曾回来?
秦抗天僵硬地答,没有,她不曾回来过。
说完,见慕容哲的脸色有些变化,知道心神恍惚,刚刚攒紧的拳头又松开来,袖子里突地掉下一根短匕,握在手心。
只是千钧一发的犹豫,秦抗天的短匕已抵在慕容哲的腹部,奸险的笑意终于在他脸上盛放开来,慕容哲,你终究不是我的对手,我要杀了你,为我弟秦顽报仇。
说着,没有丝毫的犹豫,刀柄已经没入慕容哲的腹部,血液汩汩而出,渐渐地,刀柄也变红了。
咣当一声,慕容哲手里的剑掉在地上,随即,身体扑通一声倒下。血液顿如流淌的溪,化开一片。在弥留的一刹那,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女子,身姿袅婷,伴随着清泉般澄澈干净的笑声,不是雪伊,是烟紫,后来的子墨。他笑了,他想,他终于没有辜负她。
10/
三更,天幕漆黑,一颗星也没有。花园里的牡丹已经开完了最后一季,此时恹恹的低着头,和夜色融为一体,似乎从来就没有盛放过。
秦抗天双手背在身后,抬头看着乌黑的天幕。他的表情和白天在众兄弟面前判若两人,此时,更多的是潸然和悲伤。
月亮透过云层露出寒白的脸,秦抗天开始呢喃,雪伊,雪伊。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送给慕容哲。我的事业,不该用自己的爱去成就……
是的,他心心念念的,就是慕容哲曾经的妻子雪伊。
当年,他为了除掉心头刺,于是叫自己心爱的女人雪伊去接近慕容哲,不想,弄巧成拙,她真的爱上了他。秦抗天又悲又怒,于是收养了烟紫,教她短匕杀人的技艺,为的是有朝一日可以杀了慕容哲,以解心头之恨。不想,烟紫亦爱上了慕容哲,而且爱到为了他去找江神医整容,她情愿把自己埋没,也要以一个慕容哲深爱的女子的身份,进入他的心。
秦抗天愤怒到了极点,他不明白,那个慕容哲到底有何魅力,能轻易地吸引那些美丽动人的女子?
可是今天,秦抗天忽然明白了,慕容哲比他更懂得爱,他宁愿丢失性命,也要为自己心爱的人去取得一个答案。
而雪伊当时看似不可理喻的决定,此时在秦抗天看来,终于明了。雪伊在查出自己患了绝症,又从烟紫的眼中轻易地察觉了她对慕容哲的爱意后,为了让慕容哲在自己死后仍能过得幸福,她请求烟紫杀了自己,然后去整容成自己的样子,和他在一起……
杀无赦。杀,无色。
秦抗天念着这六个字,看着匍匐在脚下的自己的影,忽然发现眼睛有些潮。
他觉得很凉很凉,因为自己茕茕孑立的身。(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