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埃及象形文字传奇
9. 赫拉波罗解象形字
公元4世纪前后，一个名叫赫拉波罗（Horapollo）的人撰写了一部试图解释圣书体象形文字构造和原理的著作。书名就叫做《象形文字》（Hieroglyphica）。书中一共解释了189个象形符号，被认为是第一部释读埃及象形文字的著作。
读者自己可以算算：菲莱岛伊西斯神庙上的“神庙终曲”，即最后的圣书体，由那位“奈祭师”刻写于公元394 年 8 月 24 日；而赫拉波罗的《象形文字》撰写于公元4世纪（公元300年-公元399年），意味着象形文字的破译始于“神庙终曲”刚刚结束的奏鸣声里。
赫拉波罗何许人也？有人认为他是希腊学者，也有人认为他是埃及祭司最后的领袖，在遭受酷刑后终于皈依了基督教。赫拉波罗的名字本身就很有意思，把埃及和希腊的两个神荷鲁斯和阿波罗嫁接在一起。赫拉波罗是谁并不重要，因为他写的这本书实际上发现于公元1419年，意大利神父克里斯托弗·布翁德尔蒙蒂（Cristoforo Buondelmonti)在安德罗斯岛得到这部著作的手稿，为文艺复兴时期解读圣书体文字奠定了基础，而现代人看到则是公元1840年由亚历山大•特纳翻译的英语版本。
赫拉波罗释读的是圣书体象形文字。按照古埃及人的创世理念，象形文字不是由人造，而是神在心里构思的符号，他们把“圣书体”（hieroglyphic）叫做“神的言语”。因此，赫拉波罗完全把象形文字视为具有象征意义的图画系统，即画出看到的物体形状，表达神祇构想的意义，属于以形表意的范畴（表意文字），与埃及语言的语音成分没有任何关系。赫拉波罗的论断，在欧洲其实已经持续了500年。古希腊历史学家狄奥多罗斯（Diodorus Siculus）在公元前一世纪就明确地将象形文字描述为表意文字，大多数古典学者都同意这种假设。
这种说法，似乎也可以用另一个象形文字系统——中国汉字来说明。中国东汉著名文字学者许慎在《说文解字》里，提出了汉字造字的“六书”原理。其中给“象形”的定义为：“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也就是说，所谓“象形”，是根据物体的轮廓，随着屈曲画出它的形状，典型的例子如“日”字和“月”字。中国汉字“象形”法所表达的对象通常是有实体可以描绘的事物，主要是名词，多为独体字。
如果我们回头看看刻写在神庙墙壁上的埃及象形文字，那些栩栩如生的小鸟、秃鹰或者行走的母牛、坐立的人像图案，难道不会立即联想到，象形文字肯定是比中国汉字更为典型的表意文字吗？
赫拉波罗就是这样来解释圣书体象形文字。但他的这种解释，很大程度上把人们的兴趣和注意力引向了歧途——埃及象形文字是储存神的启示之工具。他对某些象形符号给出了一些全凭想象的解释，大多数的是错误的，并且还被误导成了寓言。
赫拉波罗的《象形文字》著作分为上下两册。第一部描述了 70 种象形符号，第二部描述了 119 种象形符号。对所有象形符号的解释模式通常是：假如古埃及人想表达甲，他们就画出乙，因为丙的原因。
例如，假如他们想表示“打开”或“开启”之意，他们就画一只兔子，因为这种动物总是张着眼睛。按照这个模式去套用，他说鹅的形象意味着“儿子”，因为据说鹅比其他动物更爱他们的孩子。此外，秃鹫符号的意思是“母亲”，因为秃鹫只有雌性，不借助雄性也能繁殖后代。有露水滴落的天空是“教育”的意思，狮子的前半身是“力量”的意思，而猫头鹰则代表对葡萄酒丰产的预知等等。
我们在网上找到了完本的赫拉波罗《象形文字》译作，给大家看两个真实的例子。赫拉波罗的象形文字释读，实际上承担了提供寓言的使命。
1.象形字“鹰”所表达的意义：用来象征上帝、或高贵、或卓越、或胜利。象征上帝是因为这种鸟的寿命长，代表了太阳的图像，比其他有翼生物更专注地注视自己的光线。代表高度，是因为其他鸟类在高处翱翔时会左右移动，只有鹰是直接向上翱翔。表示卓越，因为它似乎比所有的鸟都更加优秀。表示胜利，因为它显示出自己能够战胜所有有翼的动物，当被更强大的鸟攻击时，它会直接在空中向后转向，而它的对手却无法做到。
赫拉波罗对于“鹰的解释”，很可能缘自对荷鲁斯的崇拜或寓言。埃及人通常把荷鲁斯叫做鹰神。作为古埃及神话中法老的守护神和王权的象征，荷鲁斯的形象是鹰(隼)头人身，头戴埃及王冠，手持能量手杖与生命符号的神祗。
2.象形字“圣甲虫”所表达的意义：用以表示独生子女、或父亲、或世界、或一代人。因为圣甲虫是一种自我繁殖的生物，不用雌性来孕育，这种繁殖方式是独一无二的。当雄性想要生育的时候，它就吃牛的粪，把粪便塑造成一个像世界一样的球形。它在粪球的后面，从东向西推着滚动。然后挖一个洞，把这个球放在洞中。28天过去，待月亮穿过黄道十二宫星宿，新的一代圣甲虫便从球中诞生。由于上面提到的原因，圣甲虫也象征着世界，象征着一代人，还象征着父亲，因为圣甲虫只由父亲产生。
赫拉波罗对“圣甲虫”象形文字的释读，更像是寓言故事，这也是这本书的特点。我们在埃及卢克索卡纳克神庙曾发现过一座圣甲虫（Scarab）石雕，据说，未婚女子绕圣甲虫逆时针转七圈很快就会出嫁。这个传说可能与象形文字的“父亲”的释义相关。
赫拉波罗象形文字符号的释读，虽然显得十分荒诞，但也被认为有着故事和哲学层面的寓意。近期的研究则倾向于它含有若干知识残片，把它定性为埃及知识阶层试图挽救濒于失传文化的一次“绝望”的尝试。
从赫拉波罗起，1000多年过去，近代学者们对破译象形文字进行了各种尝试，然而这些尝试不是失败，就是漫无边际的想象力虚构。或者说，大都停留在赫拉波罗的“象形”释读水平上。1556年，另一个较为有影响的象形文字研究出自于皮耶罗·瓦莱里亚诺（Piero Valerianoi），他也写作了一部名曰《象形文字》（又称《埃及圣书体文字注释》）的著作。
瓦莱里亚诺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著名的人文主义者，这本书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赫拉波罗的影响，但他的研究使象形文字成了文艺复兴时期最简洁的符号词典。
瓦莱里亚诺出生在意大利贝鲁诺的一个贫穷家庭里，后来由他叔父带到威尼斯求学,被介绍给著名的美第奇家族当家庭教师。当他叔叔以前的学生乔瓦尼·德·美第奇当选为教皇利奥十世后，瓦莱里亚诺因此受到赏识，进入了教皇宫廷的核心圈子，被允许无限制地接触公共和私人收藏的象形文字和古文物，与当时意大利最伟大的画家包括拉斐尔、米开朗基罗和提香等人有了接触，也给了他研究象形文字的机会和条件，不久他的研究成果就在学术界大受欢迎。
1538年，瓦莱里亚诺被任命为牧师并搬回贝鲁诺，用了自己生命最后的20年编写《象形文字》等著作。1858年，瓦莱里亚诺出版的这部《象形文字》在许多方面都是他的精神导师赫拉波罗作品的延续，甚至包括了对赫拉波罗原始文本的拉丁文翻译，但他也依据自己的研究，对许多象形文字进行了新的寓言式释读。书中将象形符号分门别类罗列（如神祇、人体或植物），分别探讨他认定的哲学和宗教意蕴，某些对生物和场景的描绘令人难以忘怀和深感奇特。
奇怪的是，尽管瓦莱里亚诺的著作没有在赫拉波罗基础上有更多的创新，多数地方都在胡说八道，但它还是受到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者的欢迎，在作者去世的前两年，用拉丁文重印了7次，还被翻译成法语和意大利语。在19世纪以前，瓦莱里亚诺的《象形文字》总共再版了34次之多。
无论是瓦莱里亚诺，还是千年前的赫拉波罗，对圣书体“象形”的分析之所以受到推崇，与他们一致认定埃及象形文字是表意文字有关，恰好符合了中国文字大师许慎在《说文解字》里对“象形”的解释。然而，如果他们也知道，许慎对中国汉字造字法的总结，除了“象形”构字之外，还有更奇妙的“形声”构字，那么，埃及象形文字的破解，或许会来得更早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