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埃及象形文字传奇
5. 贝尔佐尼野蛮挖掘
让我们跟随罗塞塔石碑,把目光从法国转移并聚焦于英国。
石碑安全到达了伦敦。碑上的铭文被大英博物馆用白色粉笔着色,让文字更容易阅读。石碑表面被博物馆覆盖了一层巴西棕榈蜡,保护其免受游客手指的伤害。因石碑呈现深色,一度被误认是黑色玄武岩。进一步与埃及各地岩石样本进行比较发现,它与阿斯旺地区闪长岩采石场的岩石非常相似。
1802年4月,英国学者斯蒂芬·威斯顿(Stephan Western)首先把石碑的古希腊文字全部译成英文,厘清了碑文的详细内容。
罗塞塔石碑的内容其实是一篇十分无趣的官样文章。
文章写于B.C.196 ,是祭师为年轻的托勒密五世(Ptolemy V)法老加冕一周年昭告天下所写的敕令,旨在强化法老对埃及的统治。托勒密五世年仅5岁登上王位,12 岁正式加冕。敕令写道:“这位年轻人从英明伟大的父亲‘诸王之王’陛下继承了王位,他重建埃及,战胜敌人,恢复人类的文明……”。敕令记载了托勒密五世执政期间尼罗河洪水泛滥,为了农民的利益,他派人拦住了汹涌的河水。他还将白银和谷物赠送给神庙。作为回报,祭司承诺每年都要组织庆祝法老的生日和加冕日,所有的祭司都将与神祇一起侍奉他等等。
最有用的是信息莫过于古希腊文铭文最后一段话。祭司写道,他们想让此消息晓谕天下,并在每座寺庙中放置一份副本,以“众神的语言”(即埃及象形文字)、“通俗的语言”(即世俗体)和“希腊人的语言”(即古希腊文)同时刻写这一篇敕令。罗塞塔石碑因此成了当时所有学者们都期待破解象形文字的钥匙。
然而,从开罗到伦敦,石碑上的象形文字奥秘一直没有被这把钥匙打开,依靠石碑上的希腊文,无法对照破译出任何象形文字。原因之一可能在于石碑只是一把“破损的钥匙”。
布沙尔发现的罗塞塔石碑,是某块较大石碑的碎片。它历经2000多年的风沙侵蚀,许多碑文已模糊不清。1866 年有人根据另一块也刻着三语铭文的卡诺帕斯(Canopus )石碑推测,罗塞塔石碑原型应该有一个圆形顶部。除了铭文之外,可能还有描绘法老献祭众神场景的图画,高度估计约为149 厘米。石碑顶部残缺30厘米左右,缺失了整整14 行或 15 行最关键的象形文字,且现存的14行也有缺损。在罗塞塔石碑发现处附近搜索,并没有找到其他的碎片。残缺文字达半数的象形文字部分,必然给对照释读带来很大困难。
原因之二可能是,即便罗塞塔石碑完整无缺,由于埃及语的象形文字与希腊语的文字并不存在一一对应关系,破译也需要用其他的象形文字资料给予补充。这一点,已经被后来商博良释读石碑的成功历程所证实。商博良非常幸运,拿破仑远征埃及和《埃及记叙》出版带来的埃及热,大量的欧洲人纷纷涌向埃及探险,他才能够重新获得更多的象形文字资料。其中,能弥补罗塞塔石碑上象形文字的丢失部分,最重要的资料来自于贝尔佐尼清理出的阿布辛贝神庙墙壁、登德拉神庙的黄道十二宫图,以及班克斯从菲莱神庙运走的方尖碑。
我们将从贝尔佐尼在埃及野蛮挖掘的故事开始演绎。这个故事也说明,从寻宝式探险向科学考古的转变,是保障象形文字成功释读和古埃及文明研究取得长足进展的关键。英国著名考古学家布莱恩·费根(Brian M. Fagan)撰著的《劫掠尼罗河:埃及的盗墓贼、旅行者和考古学家》一书清晰地阐明了这一转变。
乔瓦尼·贝尔佐尼(Giovanni Belzoni),意大利探险家(或者也可以说是盗墓者),身高2米,他说自己学过水力学,但早年在意大利混迹于马戏团,一直以大力士、魔术师和杂耍艺人身份在各地演出。拿破仑远征引发埃及热后,贝尔佐尼正在西班牙等地巡回演出,突然想到,他也可以用自己高超的马戏演技到埃及去盗墓寻宝,或许可以撞到运气。
1816年,他的好运来了。英国驻埃及领事亨利·索尔特(Henry Salt)直接把他领到了卢克索(底比斯)的拉美西斯二世塑像旁,问他有没有办法把这个硕大的法老像运到大英博物馆去。这座重达7吨的拉美西斯石像通常被称为“小门农”,当年拿破仑的部下试图搬走但没有成功。
贝尔佐尼在马戏团练就了使用杠杆、滚木等工具的本事。他从开罗带来14根杠杆,其中8根用来做成载胸像的运送架,外加4条棕榈叶绳子、4根滚棒,没有任何机械。他雇佣了130个人,用杠杆把石像抬到滚轴上,然后让工人用绳子去拖动它。第一天石像移动了几码,第二天移动了50码,到了第三天移动了150码后陷进了沙里。耗尽吃奶的气力拖上了硬土,事情才有了转机。贝尔佐尼整整花了17天的时间把石像拖到了河边,装上船运往英国,因此赚了一大笔。而他运来的拉美西斯这尊雕像却打破了西方人的传统观念:原来伟大的文化遗产不仅在希腊,而且也在埃及!
“小门农”的装运使得贝尔佐尼以暴力为手段挖宝的名声在外。他继续在埃及各地搜寻古文物。1818年3月,贝尔佐尼找到了吉萨金字塔群中的哈夫拉金字塔入口,并成功进入到地宫(顺便说一句,我们的旅行也进入了吉萨胡夫金字塔内部,但没有像贝尔佐尼那样用暴力开门)。吉萨金字塔群,是古埃及第四王朝祖孙三代法老在开罗附近吉萨建造的三座大金字塔总称,包括胡夫金字塔、哈夫拉金字塔和门卡乌拉金字塔,哈夫拉是胡夫的儿子。
他前往红海之滨发现托勒密时期的重要港口城市贝莱尼斯遗址。后来,他在卢克索帝王谷再次用暴力打开入口,发现了拉美西斯二世的父亲塞提一世墓葬(塞提一世墓有时仍被人称为“贝尔佐尼的坟墓”)。这是帝王谷中规模最宏大、雕刻和装饰最华丽的一座陵墓。塞提一世的石棺用雪花石膏雕刻而成,棺体相当精美,烛光甚至可以透过棺壁。在埃及集中寻宝探险的三年里,他收集到了许多木乃伊、陪葬的小型器物,以及大量写满象形文字的莎草纸手稿。
这时,贝尔索尼的盗墓行为开始发生变化。他进入塞提一世陵墓后,并没有在意墓中缺乏太多宝藏而失望离开,而是请人将墙上铭文和浮雕用蜡版拓印下来,制作成陵墓的模型,以便在将来开办藏品展览使用。他甚至还在陵墓被洪水损毁后,帮助做过一些修补。
这种转变在贝尔佐尼清理阿布辛贝神庙的时期表现得格外突出。在约旦发现佩特拉古城的瑞士探险家伯克哈特(Burckhardt),无意中在埃及南部阿斯旺附近发现了一座大神庙的顶部门楣。显然,这座神庙已经被深深地掩埋在沙粒中。他向贝尔佐尼提到了这件事后,后者便立即动身前往寻找这座失落古埃及神庙。
贝尔佐尼乘船溯尼罗河而上,一路参观了埃斯纳、伊德福、康翁波和菲莱古神庙,小心翼翼地驶过尼罗河上那些危险的瀑布,抵达目的地就雇佣当地人清理积沙层。他在神庙门口巨大沙堆中建造了围堰以挡住流沙。1817年7月31日,贝尔佐尼已经为神庙遗址清理了高达12米的沙子,终于打开了尘封千年的神庙大门。
第二天清晨,他钻进了黑暗之中:“我们可以一眼看出,这显然是一个非常巨大的地方,”贝尔佐尼后来写道,“当我们发现这是最宏伟的神殿之一时,我们更加震惊了……”。他清理出来的这座遗址,就是与胡夫金字塔齐名的古迹之一,拉姆西斯二世阿布辛贝神庙。明知这座神庙内部无宝可寻,贝尔佐尼依然继续清理神庙内部,因为他期待看见神庙中精美的雕像、壁画和建筑本身,这已经不像是“盗墓贼”的做派。
对于贝尔佐尼而言,最令他难忘的是神庙里的壁画,色彩依然鲜艳,像是几千年前最初时的模样。壁画记录了古埃及人和古赫梯人之间那场著名的卡迭石战役。而对于后来看到从神庙墙壁拓下复制品的商博良而言,正是阿布辛贝神庙的象形文字给了他关键的启示,从而成了揭秘罗塞塔石碑、成功释读象形文字的命门所在。而这一切,都得益于贝尔佐尼不懈的挖掘和清理。
贝尔佐尼在1820年甚至出版了一本记述自己旅行和发现的书,书名很长,题为《埃及和努比亚金字塔、庙宇、坟墓和挖掘的行动和最新发现的叙述》。他在书中写道:“我并非想说,运气给我带来了财富。但幸运女神给我带来的那种满足感与极致的快乐,是财富买不到的,就是发现那些世人苦苦寻觅而不得的事物的快乐”。
美国作家斯坦利·梅斯曾写书纪念贝尔佐尼,称他是《伟大的贝尔佐尼,发现埃及宝藏的马戏团大力士》。伟大的贝尔佐尼似乎可以被视为埃及学和破译象形文字的先驱,而非纯粹的盗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