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应城 颜家绣坊门口
栾欢月走出了颜家绣坊的大门,大门口一女子背着包袱背对着她站着,紧张地望着四周。栾欢月本还犹疑谁会来颜府找自己,但望向女子的背影后,却是会心一笑。
“灵雨姐姐!”栾欢月走到李灵雨身后,温声喊道。
李灵雨回过头,却并没有欣喜神色,神色慌张,紧紧地抓住了栾欢月的手,声音因紧张而颤抖着:“月儿,你帮帮我!”
栾欢月见李灵雨如此慌张,知道是出了事情,拉着她便走,边走边说道:“莫慌!我先带你去客栈住下。”
李灵雨听后停下脚步,忙拉住栾欢月,声音有些尖锐:“不能去客栈!”
栾欢月一愣,随即给了她一个宽慰地笑容:“好!那我带你去别处。”
缎裕坊门口,栾欢月从门内出来,跟在她身后的便是陈星。陈星见李灵雨一直戒备地望着四周,又看了眼栾欢月,知道是她所说之人,忙领了两人往自家走。
“陈小哥,这次多谢你了!”栾欢月语气真诚,颇有几分推心置腹的感慨。
“栾姑娘莫要跟我客气!当我是自己人便好!”陈星听出了栾欢月的真诚,面露欣喜。
李灵雨虽一路提防四周,但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疑惑地看着栾欢月。
栾欢月见她生疑,笑道:“陈小哥是我在宝应城结交的挚友!平日里总给他添些麻烦,姐姐放心,他很可靠。”
李灵雨望向陈星,见他听到栾欢月的夸赞后神色动容,又有些害羞,顿时明白了陈星的心思,开口道:“麻烦陈小哥了。”
陈星忙摆手道不麻烦,三人又加快了步子,没一会儿,便到了陈星家。待到坐定,陈星去为二人泡茶时,不待栾欢月开口问,李灵雨便将事情的始末简短地说了出来。
李灵雨本是杭州人,是栾欢月少时的教书先生,两人关系极好。李灵雨本身有一门亲事,是与杭州城大户邢家三公子定下的。说来这段姻缘本是一段佳话:邢家三公子名唤邢郁尘,在一次灯会上救下了李灵雨,两人一见钟情,没多久便定下了亲。
邢郁尘虽长得秀气,但却不喜诗书,只爱武艺。定亲后没多久,便不顾父母反对,前往武当拜师学艺,并与李灵雨约定了三年指期。可惜如今五年过去了,邢郁尘依旧没有回来,毫无音讯。李灵雨的父母不愿女儿被耽搁,便与邢家退了婚,把李灵雨许了另一户人家做填房。
李灵雨虽自小事事顺从父母,但此次却不愿再听从父母安排,面上虽答应了婚事,私底下却暗暗准备逃跑。
“我问了栾二娘,得知你来了宝应城,便赶了来找你。”李灵雨说完,叹了口气。
李灵雨的家事,栾欢月不好多言,沉吟片刻后问道:“姐姐,月儿有两个法子,一个可解现时之危,一个可一劳永逸。”
李灵雨想了想道:“我选一劳永逸。”
栾欢月叹了口气道:“姐姐,你还记得从前咱们在院里扑蝶,你与我说,蝴蝶虽美,却要承受破茧之痛。姐姐,可愿承受?”
李灵雨神色变了几变,室内一时陷入了静谧。陈星端着茶盘进屋,见两人都没说话,心里有些奇怪,面上却笑呵呵地放下茶,问道:“栾姑娘,不若下午我去请了家姐回来?”
栾欢月摇了摇头,拿起茶壶也替陈星倒了一杯,递了过去。陈星忙双手接过,坐在了一旁。栾欢月见他坐下后,也端起茶杯道:“雪姐姐在颜府做工,未必走得开。”
其实,陈雪回来是比较妥当的,但陈雪对栾欢月成见较大,她又有事麻烦陈星,自然不愿与陈雪碰面,免得李灵雨听了些闲话,面上挂不住。陈星见栾欢月神色,心里猜到了几分原因,也不再说下去,三人又坐了会儿,陈星便称店里有事离开了。
李灵雨与栾欢月送走了陈星后,栾欢月见李灵雨仍拿不准主意,诚恳地握住李灵雨的手,开口道:“姐姐可还记得陆游的那首诗吗?”
李灵雨望向栾欢月,缓缓念道:“人生如春蚕,作茧自缠裹。一朝眉羽成,钻破亦在我。”
李灵雨眼里雾蒙蒙地,一滴滴泪水缓缓地落下,朝着栾欢月重重地点了点头。栾欢月见她落泪,忙拿出帕子替她擦了,两人想携进屋,又说了许多话。
晌午刚过,只听有人敲了敲院门,陈雪的声音从院外响起:“栾姑娘!”
栾欢月出门迎了陈雪进来,见她神色并无不耐,提着食盒笑盈盈地和她说话:“陈星这个不懂事的,也不知道替你家亲戚拿床新被褥,幸好我晌午去店里找他,才知道他办事这样不妥!这才匆匆回来。”
李灵雨从房里出来,与陈雪见过,三人在屋里坐下,陈雪又开口朝两人道:“方才家弟说,近几日掌柜的要盘查货物,要住在店里,不回家了,让我同你们知会一声。”
栾欢月与李灵雨知道陈星的用意,心里都存着感激,又有些过意不过,一时不知该怎样接话。陈雪看出了两人的尴尬,又闻了闻屋里地问道,好奇地问道:“屋里可是点了什么香?怎的这样好闻?”
李灵雨害羞地笑了笑,不吭声。栾欢月便替她答道:“雪姐姐想必闻到的是家姐衣服上的香气罢!家姐最善调香。”
陈雪惊喜地望着李灵雨,亲切地拉着她的手道:“这香的味道十分别致淡雅!比寻常铺子里卖的可是好的不止一星半点。”陈雪还在喋喋不休地夸着,眼里的欢喜不似作伪。
栾欢月听后,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打断了陈雪的话:“雪姐姐,我那儿有一盒芍药花露,是从前姐姐赠与我的,还未曾用过,你且拿回去试试,若是好用,让姐姐也替你调一个味道来。”
陈雪一听,眼里满是欢喜,却又有些难为情:“这…是姐姐赠与妹妹的,我怎好拿去用了?”
李灵雨看了看栾欢月,知道她如此说心里定有主意,便接话道:“这香不过调着玩的,雪妹妹瞧得上,便拿去用吧!我承了你们姐弟的大恩,这点小物什算是聊表谢意,你莫要嫌弃才是!”
陈雪也不矫情,便应承下来,和栾欢月约定了明日在映荷堂去取花露。几人又聊了半晌,陈雪为李灵雨收拾出了一间屋子后便离开了。
“月儿,你此次回颜家,究竟是为什么?”李灵雨许久未见栾欢月,只觉她不再同从前一样明快,反倒添了份阴郁,隐隐有些想法,却还是开口想要求证。
“姐姐别问,瞧着便好!”栾欢月不愿回答李灵雨又不想瞒她,只得转移话题:“姐姐还不知道罢!云大哥,也在颜府。”
李灵雨疑惑地问道:“他到颜府去做什么?”
栾欢月将自己与云展在颜家发生的种种一一告诉给了李灵雨,两人又聊了些女儿家的私房话,傍晚时,栾欢月方才动身回颜府。
颜家绣坊门口,栾欢月正要进门,远远地传来了马车的声音,好奇地停住了脚步,望了过去。待到马车停稳后,朱拂玉从马车里下来,抬眼便见到了栾欢月。说起来,两人已有许多日未见了。栾欢月见朱拂玉朝自己走来,缓缓见礼。
“听闻,你险些被人杀了,受伤了吗?”朱拂玉走到她身边站定问她,刚说完话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蔷薇香,好奇地问道:“什么物什这样香?”
“回二皇子的话,是蔷薇香露。”栾欢月躬身答到。
“这香味好奇特,年前广东知府徐大人回京述职孝敬了几瓶蔷薇香露给我母妃,她便宝贝极了。我闻着你这香味,更清雅些。你从哪里买的?”朱拂玉又贴近了栾欢月几分,仔细闻了闻。
栾欢月往后退了几步,有些局促:“这香露,想是今日与友人相会时不小心沾上的。二皇子若不嫌弃,改日得空民女一定替您问问。”
朱拂玉难得不调戏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往颜府里面走,见栾欢月还站在外面,招呼了一声,两人一同走入了颜府。
“你还没告诉我,你受伤了吗?”朱拂玉又绕回了这个话题。
“得二皇子庇佑,并未受伤。”栾欢月轻声说,渐渐地错到了朱拂玉身后。
“拂尘…”朱拂玉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栾欢月:“听闻你受伤,我不顾皇兄阻拦,赶去看你…”
栾欢月心里腹诽,嘴上也没饶他:“民女回秀坊后,坊中盛传二皇子听闻杭州新来了批高丽歌姬…”
朱拂玉面上过不去,还未等栾欢月说完,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道:“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去歇着罢!”
栾欢月见礼后告退。
朱拂玉望着栾欢月的背影,不禁有些好笑,嘴里暗自嘀咕:“这丫头,睚眦必报!”
等到栾欢月走地有些远了,朱拂玉方才想起有正事没说,忙高声喊道:“你莫要忘了问那蔷薇香露在何处能买到!”
栾欢月没有回头,面上神色不动,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了几分笑意,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