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主任的话和车间领导们的劝，最终让交房款的工人也返回岗位上班了。申厂长几个刚松了口气，坐下来准备商量如何筹钱兑现拖欠的工资奖金时，基建科杨科长急匆匆地从生活区过来了。他不识时务地把手里的几份退房款申请递给江主任，试探着问：

“真要退款？”

江主任是说过确实有困难，写申请，厂里找工程队协商解决。可那不过为了安抚情绪，给大伙儿的定心丸，让他们相信钱已经给了工程队，哪里真要退款了？再说退也得有钱啊？

江主任看着退款申请正不知如何回答时，申厂长从对面伸过手，把那几份字迹潦草，龙飞凤舞的申请，从江主任手里拿过去，看了看又转手给了旁边的杨科长，对他说：

“江主任不是告诉大伙儿钱给工程队了？退不退款现在厂里说了也不算，还得找李喜贵几个协商。这家属楼的事儿，你基建科就该先拿着申请去找他们几个聊聊……”

罢工闹事就是从工人找基建科退房开始，杨科长生怕领导对他有了看法，想借退款申请过来探探领导的口气，跟他们拉拉近乎。不想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刚问一句，就被领导怼回来。他接过退款申请嗯嗯两声，悻悻地走了。心说：聊了球，人家一分钱没拿到白给你盖家属楼，难道还要再贴钱给你退款？

十几万的工资奖金，确实让刘科长费了周折。催外欠，跑贷款，请客，找关系，才勉强在江主任承诺的三天期限内凑够。等他拿着钱回到厂里，白班和夜班的工人早乌压压挤在财务科外等呢！

没有集资的工人领到工资奖金高兴地走了。集了资又写了申请的工人，刚领完工资奖金，就找领导问退款的事儿。

杨科长那天拿过来的申请不过几份，可现在站在办公楼要求退款倒有十几户。（这几天基建科又收了十来份申请），十几户就是十几万。刘科长再能耐，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再凑十几万，何况马上就是十五号——这个月工资又该发了。无奈之下，江主任只得再次出面跟大伙儿解释：还没给工程队协商好呢！

可协商好协商不好迟早都得给大家个说法啊？再说这协不协商的自己心里最有数了——工程款一分钱没给，跟人协商啥？难道让人家贴钱给工人退？申厂长和江主任背着手在办公室边想边踱步。从下午六点踱到晚上十点，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办法来。

“别想了，先吃点东西吧！”江主任说完就给服务点打了个电话：他和申厂长都还没吃呢！准备些便饭，他们马上过去。

服务点今天的生意不错。除结了欠账，工人们又三五人一伙要了酒菜在服务点吃喝起来。没钱的时候舍不得，刚拿到工资奖金还不潇洒潇洒？他们坐在大厅里边吃喝边聊工资奖金和岗位上的琐琐碎碎。发发牢骚，说到情绪激动来句粗话，再骂个娘，这就是工人们简单率真的生活——只要按时发了工资奖金，便无他求。

申厂长和江主任过来时，这些人大都有了6、7份酒意。平日里，他们见了领导要么腼腆地走开，要么礼貌地简单打个招呼。可今天不一样，见他俩这么晚过来，上去就拽，非要他俩坐一起喝点。申厂长他俩心里有事儿本不想喝酒，可拗得不过这几个年轻人的盛情。只得跟他们一起坐下。

二臭见他俩跟几个年轻人坐到一起，不好意思只上便饭，便让曹大兴通知厨房另炒了几个简单的菜，又上了一瓶好酒。

几个年轻人趁着酒劲跟他俩套近乎，用主人翁的口气大谈厂里的不容易，接着又说刚发到手的工资奖金，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家属楼，聊到家属楼的集资款上。他们都是没有积蓄的人，虽然仗着父母朋友帮衬交了首批集资款，可厂里连发工资都困难的情景，他们拿什么交二次集资款呢？他们也想问问到底能不能退款。江主任的回答当然是：正和工程队沟通，还没协商好。

正聊着，李喜贵领着王向阳进来了。几个喝多的跟他俩走了个正对面，见是李喜贵，迎面拦住就问：房子才起了根基，为啥不给退款？

二臭从银行贷的款下来后，李喜贵一直在工地上忙着，有段时间没到电厂了。工人们吵着要工资退房款的事儿，他压根不知道。二臭、刘智谋几个倒是知道，可他们一分也没拿着，退不退款与他们没关系，他们也没给他说。

李喜贵当场被问了个不知所措。他怔了一会，刚反问一句“退款”，江主任、刘智谋和二臭就都过来了。江主任挡在到李喜贵前面，对着那几个喝了酒的训斥说：

“还有没有规矩？我都说了退款的事儿厂里跟工程队协商解决。咋问起李师傅来了，你们啥时候把钱给他了？”

刘智谋也怕实诚的李喜贵说岔话了，忙把他俩让到里面，接住江主任的话对他们说：

“退款的事儿厂里是跟我们商量过。可你们集资的款一部分替木器厂偿还了外债，付给我们工程队连一半都不到，退多少？再说地基都打好了，给你们退了，这钱谁出……”

刘智谋的话让江主任受了启发，接着对大伙儿说道：“你们想全退，厂里给你们争取，可工程队也不想赔钱，这不就得双方协商，想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他俩一唱一和地这么一解释，大伙儿才知道买地皮用的也是他们的集资款，厂里一分钱也没出。

从空荡荡的地皮算起，到地面以下的根基，再到地面以上的六层楼，这远比他们预计的钱要多得多。厂里效益不好，按原考核办法算下来，奖金没了不说，工资也难保发全。这不仅没积蓄的年轻人犯愁，就是连有些积蓄老工人也跟着愁起来——按刘智谋说的，交到工程队只是一少部分钱，这钱恐怕支撑不到起地面以上就得再集资了。把家里的钱都掏空集了资，老人有了病咋办？孩子们上学咋办？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