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了《罪与罚》、《卡拉马佐夫兄弟》、《白痴》这几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代表作之后,再看看这部不像小说的小说,倒是轻松的很。虽然小说的场景是监狱,但小说的主旨却并与犯罪有多大干系,而小说的人物虽说是一个个罪犯,但这罪犯二字却是贴在人这个群体上的特殊标签。说到底,这还是一部关于人的小说,比起陀氏其他作品人物的绝对化、极端化,这部小说里的人物更加大众化、脸谱化。这些在特殊历史时期,生活在特殊环境里的特殊的人们,其实就是生活在每个历史时期,每个地方的每个人。
没有什么戏剧化的冲突,也没有任何歇斯底里的个性张扬。这部小说更像是一部纪录片,一部关于俄罗斯监狱的白描,透过作家的眼和手,从有文化的俄罗斯贵族的特殊视角,忠实的反映了十九世纪沙俄苦役犯监狱的生活场景、众生百态。监狱不仅仅是剥夺人身自由的特殊场所,它更是被迫形成的一些特定人的集合。这些人有不同的民族背景、文化背景、阶级背景、性格背景,总而言之,是各种不同的人所构成的特定集合。这世界上总总人群,似乎在这里都可以找到代表。而在监狱的特殊的规则下面,自然而然也衍生出了特殊的习俗与惯例,但这些特殊的习俗、惯例,却也是特殊规则下不同民族、文化、阶级、性格的特殊展现。监狱是个小社会,也是个小世界,而这个小社会、小世界,便是大社会、大世界的特殊缩影。
与外面的世界相比,这个小世界改变了许多人,许多事。开朗的变得谨言慎行,懦弱的变得一意孤行,一群混不吝的人可以形成默契,自觉维护秩序的底线。而阳光、空气、清洁、放纵等等那些自由时期的微小舒适,如今甚至产生了对它们病态般的追求。这些舒适不只是舒适,那更是自由的象征,而苦役犯面对自由这样一个诱人的似乎唾手可及,却遥不可及的目标,自觉或不自觉地改变着自己,也改变着规则。
与外面的世界相比,这个小世界的一些人和一些事却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坚定的信仰者依旧坚定地信仰着他们的信仰,心地单纯、品格高尚的人依旧单纯、正直的注视这个变了样子的世界。而卑劣者依旧做出卑劣的行径,无耻的人还是那样的无耻。阶级之间的仇视与鸿沟依然存在,只不过换了种形式,而民族的、种族的歧视与外界相比,甚至根本没有任何变化。一些恒常不变的东西,在面对自由的诱惑时,仍然是恒常不变的。
对于人的短暂生命来说,被监牢禁锢的岁月,无疑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它让人突然丧失了宝贵的自由。而对于漫长的人类社会来说,又有哪个时期的人没有被剥夺了种种自由呢?只不过这种剥夺在个体看来并不那么突然,甚至习以为常,认为生当如此。在自觉不自觉间,主动或被动的扭曲着自己的天性,改变着自己,适应着绝非自然的规则。而在这种种桎梏下面,却也总有些根本的东西从来没有动摇过,这些东西把林林总总的人凝和在一起,让层出不穷的矛盾不断地分解融合,推动着社会和历史不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