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节气，是开始吟咏“九九消寒诗”的时候
陈能雄/文
在中国农历里，冬至这一天白昼最短，黑夜最长，所谓阴极阳生，也是从这日开始，天地阳气逐渐回升，白昼的时间会一天比一天变长，所以古语说：“冬至一阳生，天时转日长。”中国的十二节气总是与百姓劳动联系在一起，冬至节气到来后，百姓的作息情况发生微妙的变化。杜甫在《小至》诗中写道：“刺绣五纹添弱线”，讲的是白昼时间变长，女子多添加几根五彩丝线，刺绣的时间变长。
古人认为“春生冬至时”，冬至是迎接春天的前奏。“岸容待腊将舒柳，山意冲寒欲放梅”，在杜甫的眼中，冬至节气里的花草树木都暗蓄生机，柳树催促寒冬赶快过去，它好迎着春风吐露新芽，山岭也有意冲破层层寒气，好让报春的梅花绽放。
老百姓都害怕天寒地冻的气候，一到冬至节气就开始数九，这反映老百姓迎接春暖花开的美好心愿。冬至逢壬日开始数九寒天，以九天为一个单位，第一个九天称为“一九”，第二个九天称为“二九”，依次往下数，直到“九九艳阳天”。“数九”，通俗地说就是老百姓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看看离春天还有多少天。
这本身就是一个消除寒冷、迎接温暖的过程，民间有《九九消寒歌》、《九九消寒图》。民间习俗中有各种类型的消寒图，其中一种是把诗句“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用双钩法画在纸上，诗句中含有等待春天的意思，总共九个字，每字的繁体字都有九个笔划，一个笔划代表一天，每字代表九天。从冬至那天开始每日用毛笔填充一个笔画，填完第一个“亭”字，就过了“一九”，填到最后一个“风”字就是“九九”。人们每填涂一笔，离春天就近了一步，等填涂完“风”字的最后一笔，寒气尽消，春风真的就吹拂大地，百花渐次开放，万物欣欣向荣。
各地的冬至习俗各有不同，有的地方会举行祭祖仪式，有吃水饺的，有吃姜饭的，也有吃羊肉汤的……有些人会以自己的方式来庆祝冬至节日，与填涂《九九消寒图》相对应的就是吟咏“九九消寒诗”，我就参加过这样的活动。我是一个诗词爱好者，加过一些网络诗词群。2015年冬至日，我所在的某个诗词群开始搞创作“九九消寒诗”的活动，前后周期为九九八十一天，每九天起一社，以各阶段的物候选几句有代表性的古诗，把诗句中的字依次分给群里的诗友，以此为韵来写诗词，题材或是吟咏梅花美酒，或是描写白雪景观，或是描写节日景象，或是咏唱绿柳桃花……诗友的创作期限为九天，由专人收集诗作，编成一个专辑发布在诗词微刊上。
刚开始我因个人原因，错过了“一九”、“二九”两社活动。从“三九”这一社开始，我前后创作了多首“九九消寒诗”。俗语说：“冷在三九”，诗友们正在商量“三九”诗会该选择什么题目时，恰逢那几天各地阴云密布，寒风刺骨，似有降雪的迹象。诗友们联想到白居易的《问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大家都羡慕古人围炉饮酒的风雅，就决定以这四句诗来分韵作诗，以梅、酒为题，在“三九”期间必须交作业。
我分到了“绿蚁新醅酒”中的“新”字，以此为韵，各写了一首美酒诗、梅花诗。第一首诗《忆泰顺民间红曲酒》：
秋后家家糯米新，丰年酿酒谢村邻。
白烟弥灶芳香郁，红曲沉缸美味醇。
玉液先酬筵上客，余糟再佐鼎中珍。
举杯不羡茅台贵，但恋乡醅一缕真。
我的第二首梅花诗是步韵宋代曾几《雪后梅花盛开折置灯下》：
梅枝摇曳伴青君，笑占寒天第一春。
树历风霜身愈健，花经冰雪色尤新。
雅凭远意齐高士，聊借幽怀赠志人。
欲绘芳容轻研墨，寻思数度费传神。
《九九消寒歌》中有句话：“三九四九冰上走”，三九四九的天气极其寒冷，正当大家在积极吟咏“三九消寒诗”时，各地瑞雪纷飞，银装素裹，冰雪凝冻了大地，却没有冷却诗友们的创作热情。大家商议决定“四九”的诗会活动以咏雪为主题，既然是描写雪景，就选用宋代卢梅坡的咏雪名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以此来分韵，创作时间以“四九”为限。
我分到“三”字，别看这是一个简单数字，用“三”字做韵脚写诗可不那么容易。于是，我从“三”字入手，取《道德经》中“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哲理，把白茫茫一片的雪地比喻成“合一”，把万物复苏比喻成“生三”，创作了一首《雪日围炉》：
浮世偷闲总被耽，雪天少事拥炉谈。
窗前香冽梅方艳，室内情浓酒正酣。
遍地铺银重合一，漫山吐绿复生三。
谁言六出降无尽，不日风和枝向南。
这个“三”字又让我想到冬天里的岁寒三友，又填了一首词《江城子·雪夜三友》：
雪中寒友影成三，老松酣，少梅纤。
一竹斜窗，清气入幽帘。何处风来惊树醒，枝抖擞，落晶盐。
羽堆阶上展冰缣，映明蟾，素光涵。
梦散花开，揉眼悄窥探。玉蕊意浓香益远，心已绽，问谁谙？
过了“三九”、“四九”，冰雪逐渐消融。诗群的每社东道主是轮流坐庄的，大家让我做“六九”诗会的东道主起一社。正值过年期间，我就以欢度春节为主题，选用诗句“正是今年风景美，千红万紫报春光”来分韵。我把诗中的十四个字依次分给群里创作活跃的诗友，当然那些没分到韵字的诗友，也可以自选一字为韵来参与活动。我自己选用“红”字为韵，写了一首七律《过年》：
瑞雪方消暖意融，华堂溢彩挂灯笼。
风传淑气澄天碧，日照新联映户红。
喜看一街民物阜，欣逢四季岁时丰。
银花万树开年夜，朵朵心期绽富隆。
正月里天气渐渐回暖，《九九消寒歌》中说：“七九河冻开，八九燕子来”，此时春意萌动，桃花绽放，燕子归来。群里的“八九”诗会活动，以春归或者咏燕为主题，选用苏东坡的“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来分韵，时间以八九为限。我分到“桃”字，这是一个代表春天的好韵字，我写了一首《归燕》：
双归紫燕不辞劳，喜见家园正绽桃。
翅影欢催红蕊面，尾刀戏剪绿丝绦。
齐心筑垒寻檐宇，合力衔泥向隰皋。
农院门开迎旧客，梁间笑语乐陶陶。
诗中有勤劳筑巢的双燕，有鲜艳美丽的桃花，有春意盎然的风光，有笑逐颜开的农民，真是一幅乡村春意图。群里有一位诗友看了我这首诗，笑着说感觉春天真的到了，又要买新衣裳。是啊，“九九消寒诗”都写这么多期了，也该到春满人间的时候了。
到“九九”最后一期诗会活动，寒气尽消，大地万象更新，春暖花开，新茶吐绿。大家就以“咏茶”为题，选用诗句“金芽嫩采枝头露，我家奇品世间无”来分韵。我分到“品”字为韵，我的家乡泰顺盛产绿茶，就填写一首词《蝶恋花·泰顺茶》：
白雾仙滋垂露浸，娇滴鹅黄，芳气凝芽渗。茶女添花园似锦，畲歌绕谷情殊甚。
三盏留香君细品，叶碧汤清，轻呷舒心沁。树下邀朋同歇荫，茗新可共千杯饮。
另外，我看群里有一位分到“家”字为韵的诗友，写的一首绝句《茶农》很有生活气息，就步韵了一首诗：
寒衣沐雨采新茶，唯恐春残老叶遮。
品茗犹怜香带涩，可知此味出农家？
从“一九”到“九九”，诗友们创作了九期消寒诗，描写各个时期自然物候的变化，用诗歌来呼唤春天的到来。我们就如填涂《九九消寒图》一样，每创作一首诗就是填涂一个笔画、一片梅花瓣。我们每完成一社的诗词活动，就是涂满一个字、一朵梅花，只觉得寒冬之气正在悄然消去，吟咏的诗句似乎也渐渐变得温暖。“天道不言苏百草”，大自然已然悄悄为我们展开一幅万紫千红的春天图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