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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退想斋日记》洪宪元年至民国八年
百姓受官吏之害,往往无所控告,现今归化、绥远一带干戈纷扰,皆因抽税苛刻,贼匪蜂起,不得遽灭,中央政府派员驰赴该处,严加查办,诚恐查办之员不实呈报也。
民国二、三年间,因禁罂栗,大受蹂躏,盗匪乘机抢掠,害民特甚,然较今催征员之敲索,则民视昔盗贼横行为安乐时代也。悲夫!“盗匪如梳,官吏如篦”,今日之通行语矣。民国三年,地方虽患盗,然至年底,犹可乘债过年,利率亦不昂贵,至去年阴历十二月,利率倍于寻常,亦苦告贷无门,小康之家金银多为官吏吸去,民处重负之下,方呻吟之不暇,其于共和、帝制,固无足计,惟以今日时局之坏已至极点,无以复加,苟有改革,总可较此为强,故对于反抗政府者默表同情焉。
予年六十,仍未免为乡人,家中食指繁多,值此物价异常昂贵之时,异常受窘,往往告贷以度春秋,此可见龉龊无能,空生于世而愧悔弥深者矣。
省城一切人等,缄口不言时事,以大局已极危险,官厅出禁,严禁捏造谣言,如言时事被官厅侦探查悉,拿获到案,立即枪毙故也。
商家皆言,生意不畅由于世局大乱,买卖阻滞,惟饯行现做钱盘,尚觉少为活动。山东长山县周村系一小码头,太谷商于该村者颇不乏人,本月初三日被抢,商人恐惶,影响于太谷,凡出外行商者均不敢动身,惟坐以待平靖而已。
吾家食指颇多,所获之粟不敷一年之口食,又无余粟补其不足,现在大旱,饥馑荐臻,斗米价至二千文有奇,斗麦亦已二千文矣,此予所以忧心殷殷也。
重修晋祠庙工程,此次系予负担,晋祠商会经管钱项,又延出六七人襄办工程,此任人则逸之法也,予不解工程事而请出解工程者欣助之。予意办此工程不枉费一钱,亦无一人侵蚀布施,凡事皆与商会以及请出之人协议而行。
余住山中,见运煤之人不及往年十分之一,采煤之家莫不大生愁象,以煤不得出售故也。
昨日出阳邑来李满庄,宿万义和木店。此村为昔日菁华荟萃之区,富室林立 …… 自光绪年间,富家渐败,迄今贫穷,住宅无人购买,竟拆毁全宅零星出卖砖瓦木石于远村,年复一年,已拆十之七八,村庄破坏,气象异常雕敝,令人目不忍睹,所见之人贫不聊生矣。昔年村有数千户,现仅三百余户,上等社会之人亦寥寥无几,可慨也已。上年此处概无收成,故贫困益甚,村人无一有生机者,商人亦多困在家,田皆旱田,无水可灌,村中所以益穷也。
佣工受苦之人异常短少,现在麦秋之际,需人甚殷,雇人者多而被雇者寡,工资所以太高,每日三餐以外,尚须工资三百余文,每工至四百文有奇,此亦年岁使然也。
土人亲见该兵有臂满银镯者,且有妇女物件者,系在隰州、永和等处所掠,土匪先抢,官兵继掠,该处人民受祸非浅。
天初送晓,予即提灯入窑,查看开采之煤炭。坎煤者六人,煤者十三人,牛十三具,巡窑者一人,做工修窑者二人,修理巷道者一人,每人提灯一盏,自初夜入窑工作,至次日东山日出高三竿出窑罢工。予与巡窑者偕行而出,往返可六里,时可三点钟。
卢占魁纠众数百,横行晋北、归化城一带,奸淫焚掠,无所不为。初名独立队,陆军至则散处山谷,退则任意滋扰,民受其害,已觉不堪。今春就抚,现又哗变,改名为“靖国军”,攻打包头镇等处,声势猖獗,锐不可当,将有窥我晋鄙之消息。日来省城发兵向北,防杜北鄙之关隘。
人民窘困之情形日之一日,较之去年更为紧迫,盖以百物腾贵,不止倍蓰也。商家讨债异常为难,灯烛辉煌,穿街越巷,通宵不断,可见债不易讨,而民益困窘不支也。
窑头村演唱秧歌曾经三日,由于山民之充裕,家皆有余粟不忧饥馁也。
里人生涯资耕作者十之一,资造草纸者十之九,凡造草纸之家,岁以暮春之月演剧报赛,祭祀汉之蔡伦于兰若寺,向于本月朔定议。现在里人因物价腾贵,迥异寻常,悚然恐惧,已将演剧一事作为罢论。
每斤豆腐三十文,较前加三倍,每斤绿豆芽二十文,较前亦加三倍,每斤肉四百文,油四百文,每斤面九十文,每斤白菜三十文。
里中有寡妇二十余岁,于前数日再醮,姑家得钱三百二十千文,娘家得钱一百千文,此外村礼、社礼、媒妁等钱又费数十千文,合共出五百千有奇。妇人之贵至于若斯,诚恐不日有意外之灾也,此非吉兆。
本县挑濬城濠,于本月十八日动工,今日第二天,按阖邑都中所纳钱粮之数出夫,予家雇一夫往应此役。当此农忙之时,而乃兴大役,本县官绅何其愦愦如此不体民情耶?
现在吾晋禁烟十分严厉,或卖或吃犯则罪之,民已不堪其扰,而西邻陕西普种洋烟,售卖烟土,毫无避忌,且饬兵来晋卖烟。
吾晋阎锡山独踞,现重自治,剪发、放足、禁烟三项为当时要政,扰民太甚,闾巷不安,洵属乱世之所为。
里人武锡珍在谦益永钱局打麻雀,被警拿获,管押班房八日,罚大洋共二千五百元,五人分摊,方才放还。
今春为珦男继娶一妇,费钱数百吊,至秋遭瘟疫之流行,长媳又亡,费钱又一百余吊,兼之费用浩繁,一岁之费,以物价腾贵,计较前三年增加三倍。则来项有限,而费用无穷,所以至于此年之穷迫无聊也。
旧历元旦为中华民国八年二月十一日,官厅于是日庆贺春节,而民则庆贺新年,处处饮酒宴乐,一日未已,亦不做一件事。商皆闭户不市,民情不忘旧不知新也。徐世昌为大总统,钱能训为内阁总理,徐、钱二人均系我清之臣,则君臣一伦已不讲矣。南北仍然分为两橛,莫能统一,中国人民均不堪命,有“欲与之偕亡”之想。外洋各国停战半年,尚未议和,时局之糜烂,未有甚于此时者也。
时徐世昌为中华民国大总统,南北停战,在上海议和,西洋各国亦正在议和之时,吾晋平靖,惟物价异常腾贵,人民负担甚重,有十室九空之状耳。里人资造纸为生,现在百物腾贵,惟草纸不贵,凡造草纸之家,晚间均到庙会议增价,乃于每刀三十四文外又加三文,并加一文作为学费。
大总统为徐世昌,阎锡山为山西督军兼省长。时局阽危,民不聊生,晋政苛虐,日甚一日,草野百姓,十室九空,而风俗奢华,人心不古,迁流日下,不知伊于胡底矣。民何不幸而生于斯时耶,予何不幸而目睹此时局耶。
本县又起市房之捐,创办此事者,其殆犯民之怒,将来不得免夫天谴也。捐税重叠,日加一日,官如虎,吏如狼,而充虎狼之爪牙者绅董耳。
晋省“六政”,兴利者三,曰水利,曰森林,曰蚕桑。除弊者三,曰禁烟,曰剪发,曰天足。自民国六年设立六政考核处,而实查委员纷纷四出办理六政,行之二年,则所兴之利非惟无效,而民且被此政之害矣。所除之弊,烟终未除,而剪发、天足二政,扰民尤甚,晋民之怨于今大起。初意非不善,乃奉行不善之所致也,六政之害,抑亦大矣!
有人自省来言,省城起犬捐,每犬一头每月捐铜圆一枚,犬各带一官牌,若牌失落,罚大洋十元,晋政之苛虐至于若此,昔日之秦法亦不过耳。
张家口市面大坏,商号倒闭者纷如,亏空甚巨,不可言状。祁县、太谷商号多受其累,每号有多至几十万金者。东口为中国蒙古之咽喉要隘,商号数千家,商贾云集,车马辐辏,系直隶西北之一大码头,近过秋标,忽生此患,何故哉?良由商人纷华靡丽之极故耳。
日来运煤之车甚少,车夫皆言火车载粮出省,为数甚巨,车马皆载粮到火车栈(在榆次县),则运煤者则因此不多。嗟夫!米粟出境为晋大害,粮价日增,职此之故,自秋迄今,天不下雨,旱干已甚,再年春再不雨,势必有饥荒之灾,亦可畏也。
吾晋号称模范之省,而群黎百姓十室九空,受政苛虐,迥异寻常,官且与民争利,致使市面银钱奇绌,又不准商家自行纸币,现值年终,商人坐困,民受款项不敷之大影响,家家户户无一不叹,无一不穷也,此为气运所使然,人民宜受此害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