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疮痍的遗迹时代—— 评《少女终末旅行》

(该书评涉及剧透,介意者慎读)

序言

会读这部作品,是因为看了书友Firth的书评。他的品味一向令人放心,果不其然,这次也不例外。作者笔下荒芜又苍凉的末世景象,渗透着淡淡的物哀之美。而这部作品的抒情方式,也是淡淡的,很微妙地不着痕迹。但是它的内核,却是一望无垠的黑暗。不知是否因为作者想中和一下过于致郁的核心主题,作者给它包裹上了萌系的外衣。但是甜美的外在,更显内核的苦涩。这部作品从起初,作者就频繁提及死亡与终结,不厌其烦地向读者传递bad ending 预警信号。而正因为有了这些铺垫,才让结尾的虚无感有着洪水猛兽之势,让读者心中怅然若失之余,却又不得不醉心于这摄人心魄的悲剧之美。作者引用了黑瑟的诗歌,暗示了两位少女悲剧的谢幕,同时也拔升了作品的艺术高度。

不要悲伤,黑夜就要来了。我们将看到清凉的明月,在苍白的大地上窃笑,而手搀着手安息。

不要悲伤,时间就要到了,我们将获得安息。我们的十字架将并排竖在明亮的路边上,任凭它下雨下雪,任凭野风来来往往地吹刮。

—— 赫尔曼.黑瑟 《漫游道中》

如果你喜欢《横滨购物纪行》,《奇诺之旅》,《人类衰退之后》这样云淡风轻的末世作品,那么《少女终末旅行》大概率也会在你的好球区内,不要错过哦。

正文

1.1 剧情简介

故事发生在末世,人类文明衰退后的世界。这里人烟稀少,所以故事中的出场角色了了。两位少女,千和优,驾驶着她们的车,行进在破败的城市废墟中。她们以抵达城市最上层的空间为目标。至于为什么她们会以此为目标?其实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在末世生存下去的动力而已。最终她们如愿登顶,那里却空无一物。

这就是所有的剧情,三言两语就可概括。这是一部典型的公路片,剧情呈单线发展,没有复杂的支线,没有立体的人物塑造,一切都是扁平的。而这所有的扁平元素,最终堆砌出了奇瑰迷人的末世景象。

1.2 内容品评

1.2.1 高度繁荣之后退回原点的世界

故事发生在距今千年后的世界,我们当下的时代已被载入史册,成为两位少女口中的古代。作者用他松散却很有章法的线条,勾勒出衰败的城市。望着这一幕幕城市光景,我觉得当下的一切执念,仿佛都不那么重要了,反正千年后都会化为无用之物。

那么两位少女作为未来的末世人,是如何看待现时代的呢?她们望着残存的机器人,庞杂的城市基础设施,浩瀚的古籍图书馆,惊叹于我们当下时代的繁荣。曾经鳞次栉比的繁华都市,如今图有空壳。它们功能都还齐全,但是无人使用,所以它们陷入了沉睡。而随着构成城市的物件变得了无生气,城市本身也就变得冰冷。

那么是什么导致了人类文明的退化?作者没有给出清晰的解答,但是给出了些微的线索。在发明出机器人后,世界遭受了战争的洗礼。或许是人类间为了争夺科技资源而战,亦或是人类与机器人之间为了争夺支配权而战?这不得而知,作者对此进行了留白。不过可以明确的一点是,战争导致人口锐减,于是世界演化为了大型遗迹现场,苍凉如荒漠。这荒漠不仅仅是指城市面貌,更是指文化与精神。

科技确实是一把双刃剑,它带给人类方便与快捷,又导致了资源分配不均,而不均衡就一定会引发争端。于是在纷争中,人类走向灭亡。有一句话说得好—— 其实这世上的事从没有变过。追溯至上古,在人类还是黑猩猩的时代,大家的争夺对象是食物;再后来,矛盾的源头变为了食物与住所;再之后,随着温饱问题的解决,人类的追求对象变为了资本;然而有朝一日资本也变得乏味,新奇的科技资源成为了新的热点,引人争先恐后。起初人类追求的只是最基本的事物(温饱),而随着文明发展,追求的东西似乎变得更为高级,但是这一系列争端后的压迫与剥削,是始终不变的。想要成为弱肉强食关系中的强者,这是所有争端之源头,而世界也在人类的勾心斗角后步入了bad ending,化为了《少女终末旅行》中这荒芜的模样。这番光景虽令人唏嘘,但美得令我失语。

1.2.2 执念落空之后心灰意冷的人们

末世中,其实最可怕的事情是无事可做。千和优为了让自己的旅行有意义,给自己确立了”城市最高层“这个目的地;金泽为了给自己生活下去的动力,给自己定下”手绘整个城市的地图“这个目标;石井为了打发无聊到令人绝望的末世生活, 决意要自造飞机前往邻镇。

我本人并没有亲自体会过末世生活,就书中呈现而言,我猜测这大概是如温水煮青蛙一般的日子,绝望感就像温热的水汽,慢慢地濡湿全身。想要与之对抗,最好的对策就是给自己确立一个目标,并身体力行去达成它。如果可以顺利达成愿望,所收获的满足感是不可言喻的美妙,因为这意味着自我价值的实现。根据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自我实现是人类最高层次的追求。与之相对的,如果求而不得,甚至是执念落空,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挫败感。其实我相信,如果故事舞台不是末世,那么他们并不会因受挫而陷入绝望。但是末世放大了这份执念在他们心中的份额,使之几乎成为他们生命的全部。

所以手绘地图的金泽,在不慎失去所有地图后意图轻生;自造飞机的石井,在飞机坠毁后变得双目无神。幸而他们在品尝了功亏一篑的滋味后,仍打算继续着未完成的目标。而千与优则比这二位不幸许多,因为她们登顶之后,目之所及只有空荡的平台。她们从始至终的追求其实只是一场空,这等于将她们二人的执念从根源上否定掉,这比功亏一篑还要痛苦许多。她们为了达成执念失去了太多,比如千的爱车。这辆车在报废后被千改造成了浴缸,然后她在泡澡时放声大哭。在失去了车后,为了减轻负担,她们又卸下了枪,烧掉心爱的书,提前吃掉剩余的口粮,等等。其实这样做无异于切断后路。放弃了这么多,到头来却扑了空。两名少女在最高层的天台上,体会到了莫大的虚无感,那一刻她们一定心如死灰。但是她们并没有想要自行了断,她们仍相信,活着这件事本身就足够美好

然而,作者大概是一个悲剧美的信奉者,而我也认为这部作品只有悲剧结尾才合乎逻辑,才足够完美。在弹尽粮绝后,千与尤相互依偎着入眠,随后前往了希望的麦田,即死后的世界。这里没有不幸,少女们终于挣脱了末世的一切。

结语

这部作品其实百分之九十的篇幅都是轻松的日常。然而那剩余的百分之十,则是深不见底的绝望。而这be的结尾,无疑把绝望感推至顶峰,但又为作品蒙上了诗意美。Bad ending 令人心碎,却又让人沉醉。《少女终末旅行》这赤裸裸的bad ending,让这部作品在我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最后,引用作品中的一首诗来收场吧

不要悲伤,夜幕渐广。我们看到那轮霜月隐笑,将清寒的月光撒满穹野,而后紧握彼此双手共入梦乡。

不要悲伤,终焉也即将登场,且随万物沉寂酣然入睡。而我们那小小的十字架就将伫立在雪白的路旁。

不必再计较骤雨洗礼,不必再计较细雪点缀,不必再追寻何处吹来的风,飘扬在哪个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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