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这一天梁原也没闲着。
早上到了医院看到小舅舅躺在病床动也不能动的样子，梁妈妈当场就泪如泉涌。 这就是那个比自己才大了两岁，却疼了自己几十年的小哥哥吗？
曾经那个阳光开朗的少年，在最艰难的时候，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去保护着最小的妹妹。到现在梁妈妈都还记得刚到农村去的时候，怕自己害怕，小哥哥为了请同屋的女生多照顾自己，把自己的粮票省下来利用赶场的机会，去换点鸡蛋、糖果，拿一些去贿赂同屋的女生，剩下的悄悄地塞给她，让她藏起来吃。大哥哥二哥哥比他们先下乡，在另外一个隔了他们几十里山路的村子，只能偶而偷偷地来看他们，给他们带点吃的或者粮票，这些东西最后都被她一个人享用了。自己娇气，分到头上的劳动任务也常常不能完成，开始的时候，同屋的女生们看在吃了小哥哥东西的份上，还会给她把手，后来自己的事情都忙不完了，哪里还顾得上她。小哥哥在做完自己的劳动之后，还要来帮她。那个时候她不知道哭了多少回，恨自己没用，拖累了哥哥，可是小哥哥总是笑着摸着她的头学着爸爸的语气说：
“谁叫你是我们家的小公主呢。”
为了能让自己轻松点，他百般讨好大队支书，把自己安排去当民办老师，后来又和大哥哥二哥哥想办法去替自己争取工农兵大学的指标，让自己能早点回城。这些梁妈妈都记在心里，也感激了这么多年。
而现在小哥哥却躺在病床上，一动一不动，苍白、消瘦的让梁妈妈差点认不出来，怎能让梁妈妈不悲伤。
梁原也没有想到小舅舅的情况会如此糟糕。去年冬天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和爸爸妈妈一起回上海过年、祭拜外公，那个时候的小舅舅都还是风度翩翩、儒雅随和，让人看不出他已经是快七十岁的老人了。每天小舅舅都要拿出半天的时间，帮着洛琰一起去管理公司，大家都劝他该退休回家享福了，可是他却说，他还年轻，闷在家里会憋坏的，半天的时间足够他享受生活了。
可是现在他躺在病床上，一夜苍老，让人不忍直视。梁原和梁妈妈一样心痛，只是他不能像妈妈一样肆无忌惮地哭泣罢了。
也许是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小舅舅睁开了眼睛，梁妈妈急忙擦干眼泪，握住小舅舅的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反而是小舅舅看着自己的妹妹使劲地挤出一个笑容
“又哭了，都做奶奶的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哭。”
“做了奶奶我也是你妹妹，我还要你照顾我一辈子呢。”
“你这是赖上我了。”
“我就是要赖着你。”
说不上两句，小舅舅就虚弱地说不出话了。梁妈妈坐在床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舍不得放开。
小舅舅一天清醒的时候很少，大多时候都在沉睡，梁妈妈担心他这样一睡就睡过去了，不愿意离开，大家也只能由着她一直陪在小舅舅的身边。
梁原看在医院也帮不上什么忙，和爸爸妈妈、小舅妈打了个招呼，就让顾白薇陪着他一起去了洛琰的公司。
公司一片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下，完全掩饰不了连梁原都能感觉到的暗流涌动。
洛琰和梁原很晚才从公司回来，回来之前又先去了医院一趟。对洛琰来说每天去医院都成习惯了，不管再累再晚如果不去医院看看父亲，就觉得少了点什么。一家人早就吃完了晚饭，等他们两个回来都是该吃宵夜的时候了，衣衣和安安都已经睡了，只有一屋子的大人还在讨论以后该怎么做。
梁原是这个时候才想起还没给白慕打电话的，但是一看时间，又怕反而惊扰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
三十六
洛琰再一次的请求梁原能放下手头的工作来帮助他共度难关，尽管梁原表示自己和妈妈能无偿地让出公司的股份，让洛琰能掌握绝对的控股权。但是从目前公司在股市的情况来看，就算洛琰掌握了绝对控股权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现在洛琰要做是除了依然能掌握公司的大权外，更主要的是要能带领整个公司走出困境。而这一切让洛琰觉得力不从心，从父亲倒下的那一刻起，他才真的体会到这么多年以来父亲的幸苦。他不知道，也没有把握能做得像父亲一样好，所以他需要一个能让他绝对放心的帮手，这个人非梁原莫属。这不仅是因为他们母子在公司里拥有的股份，更多的是一起长大的情谊，他是真的把梁原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
梁原也是如此，小舅舅于他而言就是第二个父亲。不仅是因为小舅舅对他的好，更是因为小舅舅身上的那种决断、儒雅是他少年时所渴望的一个成熟的男子应有的气质。他不忍心看着洛琰的为难，也不忍心小舅舅付出了毕生心血的公司就这样转手他人。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把股份转给洛琰，可是洛琰告诉他那还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自己处理的案子虽然很多，但那是站在法律的角度上，如果要让他对公司的发展提出建议和规划，他自知没有这个能力。他怕到时帮不了洛琰反而害了他。
事出突然，他有片刻的犹豫。他是个有计划的人，做任何事，都要事先做好充足的准备，想好各种失败后的对策。白慕总说他活得很累。那个时候的白慕喜欢看古龙的小说，就用古龙小说里的话一本正经地说他
“古龙都说了，做大事的人都是不会想太多的，因为如果考虑得太仔细了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也许那话有几分道理，因为有的时候当我们考虑得太多，就会发现不管你怎么做都有可能会失败。但是对梁原来说重要的不是结果是什么。自己做好准备，尽力而为，至于结果如何就交给老天来决定吧，起码自己曾经真的拼了命的努力过。
现在让他贸然做决定，他真的做不到。洛琰看出他的犹豫，并没有强求。洛琰也知道要一个人突然改变他多年的生活方式，抛弃自己的事业，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凡他有其它的选择他都不会为难梁原。他知道梁原是一个优秀的律师，在业内口碑也很好。但是，他实在是想不到比梁原更合适的人选了。洛琰说自己可以给梁原几天时间，让他能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提议。
有生以来梁原第一次觉得头痛了。从来都淡定从容，哪怕失败也能振奋精神重头再来的他，第一次瞻前顾后不知道该如何决定了。
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白慕，虽然所有人都觉得白慕像个孩子似的简单、娇气，但是他知道白慕其实对很多事都看得很透彻，她只是不乐意把简单的生活过得像一出戏似的，没事就整点风花雪月、悲欢离合。她活得纯粹，爱自己爱的，恨自己恨的，无关风月，也无关他人。
现在他的决定不是只关系到自己的生活，还有白慕呢。梁原相信不管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他都有绝地重生的勇气和能力。但是白慕呢？
梁原想和白慕说说，听一下白慕的意见，一向很有主见的梁原，第一次拿不定主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