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一抹春色

一声惊雷把我从沉睡中唤醒,惊魂未定的我只觉浑身燥热。我烦躁地用力扯了扯紧紧包裹全身的衣服,一件土褐色的,令我讨厌的衣服。

我讨厌它,不仅是因为它丑,还因为它害我失去了双亲。在我穿上那件衣服、沉沉睡去前,母亲语重心长、再三叮嘱:“争争,爸爸妈妈就要离开了,这是我们唯一可以给你留下的,它会保护你,你赶紧穿上。没接到通知前千万不能强行脱下,爸妈爱你!”母亲说完在我额头亲吻一口,紧紧抱住我,然后我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我们族中没有老人,能看见的不是年轻人就是半大孩子,所见之处永远洋溢着青春气息。族中有规定,一旦父母年纪大了,就必须移交权利,把家分给长大的孩子,标志就是让孩子穿上一件土褐色的衣服。而离开的父母,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这就是我们族可以世代繁衍,生生不息的奥秘吧。

可我讨厌这个族规,我讨厌那件衣服,我也不需要什么庇护,我只想要我的父母。

耐不住燥热,我踉踉跄跄地从床上挣扎起来走到窗边,试图推开窗户透透气。屋子里尽是腐烂的味道,一间关闭了几个月的屋子,没有新鲜空气灌入,那种味道直令我作呕、令我无力。

可任凭我怎么使劲,窗户依然纹丝不动,关得严严实实。我开始用拳头砸,即便砸到手痛,仍看不见一丝阳光。

突然隔壁房间的阿呆探过来圆圆的脑袋,诧异地望着我,然后又他迷迷糊糊走进我的房间,把我从窗边拉回了床上。

“没用的,窗户从外面钉上了,封得严严实实,凭你弱小的力量是推不开的,除非时机成熟,自动解封。”其实阿呆也不懂,这些话全是他那个聪明伶俐的姐姐告诉他的。

我跟阿呆去了他们的房间,见到了他的姐姐——阿然,四肢纤细修长,顾盼神飞,讲起话来更是令人着迷,她好像一个天生的演说家。

“阿争,你在闹什么?大家都在睡觉呢。”阿然姐半是关心半是责备地发问。

好像大家确实都还在沉睡,难道是我醒早了?我感觉有点理亏。

“阿然姐,我就是燥热,我想开窗透透气。”我赶紧解释。

“你也感觉燥热?”阿然姐突然眼睛一亮,然后那束光瞬间在眼里暗了下去,“现在还不到时候,你怎么会燥热呢?这里的窗户是不可能打得开的,你回去静心躺下,一会儿就又能睡着了。”

“我不!我要去找我父母,我要开窗透气。”我语气坚定,随即又乖巧示弱,“阿然姐,好姐姐,你懂的比我多,你告诉我,我父母去哪儿了?我怎样才能见到他们?哪里的窗户可以打开?我不砸窗户了,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

阿呆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我们,很明显他还没有睡醒,也可能是他本身就呆。

因为屋子之间都是半透明半隔开的状态,讲话很容易被旁人听见,阿然姐谨慎地瞧了瞧四周,确认其他人都在睡觉后,她这才肯放心地告诉我上面的答案,其实也不是答案,因为她也不确定,只是传说,但那个说法让我大吃一惊。

“阿然姐,难道你不想去找你的父母吗?难道你就甘心在这个阴暗腐臭的地方吗?你不想透透气,看看外面的世界吗?难道……”我越说越激动,阿然姐忙捂住我的嘴巴。

我知道她心动了,我知道她也想,可是族规大于天,她还要考虑阿呆,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她温柔的目光在阿呆身上流淌。

“阿然姐,你放心吧,我可以帮你照顾阿呆,我们一起去吧!”

阿呆听到自己的名字,突然清醒过来 ,“姐姐,你们要出去玩吗?我也要去!”

阿呆的话让阿然姐下定了决心,她也不想让弟弟跟她一起困在这个阴暗的地方,于是她答应带我去出去,去找那个传说中的地方。

我到屋里找了条结实的长绳,一头打个活结,然后用力一甩,套住了屋顶的大椽,紧接着,我拉住绳子一个腾身跃起,就上到了屋顶。随后又把阿呆、阿然两姐弟拉了上来。

站在大椽上,放眼望去,大家都在沉睡,都穿着那件土褐色的衣服,那令我厌恶的衣服。

根据阿然姐的说法,那个地方在很深很深的下面,从我们族到那个地方需要穿过一座座又长又窄的桥,还需要越过一座座甲士看守的枢纽城,随着暗河漂流而下,直到,直到看到一片金色。

阿然姐很快便锁定了那个神秘地方的方向,逃出族地后,我们果然见到了一座座又长又窄的桥。桥比我想象的还要窄,一次只能过一个人,阿然姐走在前面带路,阿呆走在中间,我断后。

阿呆刚上桥就不肯走了,说有吓人的声音从四周传来,是很大很大的呼哧声,可我和阿然姐什么都没有听见,除了土褐色的桥,周围什么都没有,一片混沌。我赶紧跟上去安慰阿呆,好说歹说总算推着他过了桥。

第二座桥比第一座宽,可以并排过两个人,但也比第一座桥长,长长地向下延伸。这回阿然姐挽着阿呆的胳膊,阿呆没有再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很快便通过了。

从第二座桥下来,我们走进了一片稍宽敞的区域,应该是一座繁华的小城镇。街上都是人,有和我们族长相类似的,也有迥然不同的,相同的是都在沉睡。

最繁华最开阔的地方还有一个大仪表盘,只是指针一直指着零,没有挪位置,旁边还有两个甲士在值守,只是也在睡觉。我们担心被人发现,只好匆匆离开这个小城镇,继续一路向下。

越往下,路上值守的甲士越多,他们的衣服渐渐由褐色变成了土褐色,然后是灰色,最后遇见的竟然是白色。一路上,路面虽然越来越宽了,但是路况却越来越坏了,开始有突出来的地方,磕磕绊绊不太好走。越往下光线越黑,甲士的衣服却越白,水流声也越来越大,直到听见哗哗流淌的水声。

寻着水声我们一路小跑,然后水声没了,紧接着是一泻而下的声音。透过暗河的缝隙,我看见了一座城,一座金灿灿的高大城楼,从深不见底的下面拔地而起,没有门,没有窗,一体浇筑而成。

“我又听见了,呼哧呼哧的声音,好像是呼吸声,是这座城的呼吸声,呼哧呼哧声里好像还有爸爸妈妈的声音。”阿呆迷迷糊糊地大声吼了起来,然后倒在了阿然姐怀里。

阿呆或许是跟着我们跑了一路累了,正好可以让他睡一会。

这么大的城,不可能没有人,有人就一定会有出入通道,肯定有方法可以进入的。我打算继续向前,看看可不可以顺利进到城里。

“争争,你怎么到这里了?这里是禁地,小孩子是不可以来的,你赶快回去!听话!”我身后竟然传来了妈妈的声音,但我回头却没有人,只看到阿呆的嘴巴在一张一合。

“这里是故城,故去之人会到这里将最后的身躯贡献给这个大家族,以供养后世子孙,你小小年纪不能到这里,赶紧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妈妈的声音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远。

“妈妈,妈妈!妈妈……”我急出一身冷汗,我四处找寻,依然不见妈妈的踪影,连阿呆和阿然姐都消失不见了,黄金城也不见了。

“争争,争争……”我听到一个声音,是阿呆的声音,我猛地睁开眼。这,这不是我的屋子吗?我回到家里啦?刚刚是在做梦?我看了看自己,身上依然穿着那件土褐色衣服,只是衣服上沾了不少水气,还有一股阳光的味道。

“争争,你在黄金城外倒下了,是白衣甲士救了你,带你去了阳城,阳城的阳公替你做了治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阿然姐关心地问道。

“我好像没那么燥了,现在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这股力量在体内很均匀,好像随时可以撑破这土褐色的衣服。阿然姐,我感觉我可以打开窗户了。”我兴奋地蹦起来,走到窗户旁,轻轻一推,窗户居然开了!

窗外,一个漂亮的人类小姑娘正对着我们欣喜若狂,“妈妈,你看,发芽了,好漂亮的嫩芽!”

从她黑亮的大眸子里,我看见了自己,一颗嫩嫩的绿芽。居然是绿色的!我终于摆脱那土褐色丑丑的样子了!旁边还有大我一圈的阿然姐姐,和小我一圈的阿呆。

“宝贝,你真棒!今年的第一抹春色被你找到了!这么小的嫩芽如果不是细心观察根本发现不了的。今年的春天好像是比往年早一些,但除了这棵树上有三颗嫩芽,其他的好像都还没有发芽呢。是时候了,春天就要来了!”小女孩的妈妈话语间满是希望。

是啊,春天就要来了,封禁就要集体解了,族中就要热闹起来了!妈妈,我是最先发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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