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中,夜色温柔。
空灵的桨声漂浮在这一衣带水的上空,水珠窜上手臂,微凉渗入细胞,由细枝末节传递到心脏,平添了些许凄冷。
“灯影桨声里,天犹寒,水犹寒。”女子操着吴侬口音,缓缓把歌唱。
她撑着竹篙,泛起的一汪春水犹如女子扇子般的睫毛,轻巧,动人。适才,这首歌也许勾起了她的愁绪吧。
我问:“婉兮姑娘有心事?不妨说来听听。”
她低垂眼帘,双颊如桃李醉春风般绯红,微启丹唇,向我述说起了属于这个时代,属于她的故事。
梦中丝竹清唱,楼外楼,山外山,
“这首歌是外婆交给我的。小时候,外婆总用着我听不懂的语言哼着这首摇篮曲。后来才知道啊,这是吴侬软语。”
她的目光飘渺,悠远,视线仿佛越过了时间和空间,到达了几十年前仍在襁褓的岁月。外婆的歌声承载着所有的柔情,倾注在她的身上。
“后来,我长大了些。我开始缠着外婆,求她讲歌曲背后的故事。那个时候啊,外婆的眼睛里总会有一层宛如江南烟雨的朦胧。外婆告诉我这个地方是江南,是外婆的故乡,也是我的故乡。我身上流动的是江南女子的血脉,所以婉兮有《诗经.野有蔓草》“有美一人,清扬婉兮”之影。那个时候我其实暗暗许下了心愿,长大后一定带着外婆重归故乡。”
楼山之外人未还。人未还,雁字回首,早已忘川。
“长大后,我回到了江南。但我却只能带着外婆的骨灰,归于这一方水土。”
抚琴之人泪满衫,扬花萧萧落满肩。落满肩,笛声寒,窗影残,
“瞧,这是我外婆留给我的评弹茶馆。只是茶馆还在开,人却走了茶却凉了。”
船缓缓靠近岸边,琵琶声恍若从隔世传来。“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似诉相思之苦,似诉归来之缺憾。
女子放下竹篙,柳絮纷飞落于一身白锦缎,她只静静地站着。或许她在等归人,我无从得知。此时春风诈起,有居民或者船夫吹起竹笛,剪影在乌篷船摇摇晃晃的纸帘上荡漾。女子腮上的流质被光影折射,我只能倾听着以待故事说淡,淡得融入了夜色,穿透过悲伤的釉质,漂浮在这座城市的上空。
“我觉得我可能继承了我外婆的血脉,我可能本就生在这里,扎根在这里。”
其实,这世界无所谓远方,每一个远方都是故乡。对于江南而言,我们都不是旅者,而是归人。
烟波桨声里,何处是江南?
船继续摇,我继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