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桃夭下得山来,本闲来无事,只为沾一沾这尘世的气息,不想却与一公子擦肩而过。那公子一袭白衣胜雪,温润如玉,与三五好友谈笑风生而过。就在那擦肩的一瞬,天地间悄然无声,远方飘来一朵云遮蔽了日月,忽來的一阵风卷起盈盈的积雪飘散在二人之间,眼神交汇的那一刻,有人的心被击中了。等桃夭回神,公子早已远去,只留得墨发白衣的背影。桃夭顿失闲晃的兴趣,悄然回山。
虽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却也泛起了相思。头几日浑身犯懒,无心他事,只痴痴地望著山下,想着何时才能再见,哪怕只是再一次擦肩。不知过了多久,桃夭日日早出晚归,静静等在山下的亭子里,心心念念公子的出现。一等一整天,少有人来。日子一天天过去,始终等不到。沒人能告诉桃夭公子何时何地会出现,更不会知道在哪一条大道,哪一棵树旁,哪一座高楼,哪一扇小窗。日升日落,天不再飘细雪,绿意悄悄爬上山头,还是沒有公子的踪迹。桃夭照旧日日守着一座亭,或拿一卷书,或抱一只兔。
菁菁的出现毫无预兆。她一身青绿衣裳,手握长剑,本匆匆赶路,忽见一红衣女子靠于亭內,青丝红妆,面帶微愁,温婉动人。菁菁从小似男孩儿,最看不惯病殃殃的弱女子,可初见桃夭的一剎那便被她周身的柔光所吸引,那光温暖也散着清愁。
菁菁走入亭內,握剑拱手道:“敢问姑娘芳名?”桃夭懒懒地一抬眼,紅唇微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无桃花之风华,却名唤桃夭,见笑。”菁菁笑语:“那我就叫你夭夭吧。我叫菁菁,父亲說是有杕之杜,其叶菁菁的菁菁。”至此,桃夭与菁菁算是相识。
菁菁家住城中,总嚷著仗剑走天涯,无奈爹娘不允,只得四处乱窜找需要她拔剑相助的地方。自与桃夭相遇,她便隔三差五來与桃夭作伴,听桃夭讲她的公子。菁菁还不懂爱情,更遑论桃夭的爱情。桃夭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愛情变成了这样,不知道这算不算辛苦,毕竟什么也沒有等到。桃夭的心早已遗落在擦肩的那一瞬间。
桃夭画地为牢,竭尽全力地喜欢。不敢太大力,怕惊扰怕被嫌恶;又不敢离去,怕错过也怕遗憾。桃夭对菁菁说:“他一直在城中,从未來过这座亭子。我死死地守在这,他毫不知晓。他城中有志同道合的好友,有愿与他同行的莺莺燕燕。十里桃花,怎会差我這一株。”
菁菁不懂,回道:“那你怎么不进城去寻他?我家就在城中,你随我回家去,我帮你找他。”
桃夭笑着摇摇头。桃夭什么也沒有,只有這样一座亭子,一座旁人歇歇脚便会离去的亭子,一座遮不了风也挡不了雨的亭子。她每日天露晨光就来,月上梢头才归,只是希望有一天经过的人影中能有一个他。这座亭就是她的寄托,寄托她满心只有他的心思。
桃夭清楚,公子与她不同,公子可以有无数的选择,可以想什么时候来就来,想从哪条路走就走,想和谁一起就一起。桃夭不可以,桃夭只有这一座孤冷的亭子,只是在等他出现,只要有一丝希望,哪怕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桃夭也会一直守着。
菁菁曾问桃夭,“夭夭,为什么?为什么要死守在这里等?”
桃夭凄苦一笑,淡淡地说:“因为我还没等到他,还没向他诉说关于我的一切。他不知道我跳起舞來可以翩若惊鸿。他不知道我红妆云鬓会有多美。他不知道我把那一曲红豆生南国弹奏地有多动听。”
桃夭一直在等,看尽每一个日落,等待每一个日出。桃夭有时也觉得生气,她也会一路奔跑,跑到污泥沾上了红裙,跑到雨水打花了红妆,蹲在昏暗的路上泣不成声,三分委屈三分恼,凌乱的长发順着微微抖动的肩头滑落散在地上,剩下四分的无可奈何。桃夭心知自己也是被人夸作如玉美人的好姑娘,奈何情不由她,也怪不了他。
日复一日的等待,终于也偶见公子路过,可惜他只遥遥一望,不待桃夭起身,他已从另一条道离去。他留恋城中的热闹,与友人吟诗下棋,去佳人家中留宿,和众人踏青郊游。他看尽莺歌燕舞,不知伊人心焦,两相无会,莫可奈何。
公子偶尔经过那座亭子,总见着一个女子,青丝挽作云髻,红衣似血,满目含情,楚楚可怜,似有千言万语要言,却哽咽难发一字。他迷惑不解,如此佳人为何哀伤至此,想过上前一问究竟,但终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苦徒增无谓的烦恼。
那边是三五分钟的思索和离去,这边却好似孤星一颗等待了三五年。桃夭眼睁睁看著那背影潇洒远去,浑身微微发颤,心想你为何不停下听我弹唱一曲相思调,为何你这平日待人温润有礼的翩翩佳公子独独对我这般不近人情。
桃夭找不回失落的心,只好这样苦苦守着。多少次,桃夭看着眼前的菁菁,心思却飘远,喃喃自语:“我只是想要在你的身边,我可以万事不求地喜欢你等你。我不要你珍貴的佩玉,难道你不能给我一个你不要的旧香囊?或者你只需來听我一曲凤求凰。”
桃夭其实一直在等一个契机,一个不太可能出現的契机。可是契机不来,迟迟不来。为公子等待的时间其实大可以去做很多事,但桃夭心里清楚,这一切早已不是只为他,也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执着。没有走在他的身边巧笑倩兮,没有坐在他的身边美目盼兮,因为什么都没发生过就还存着只要他真的认识我就会发现我的好的念想。桃夭沒有对他失望过,不曾对自己也对他宣判死刑,所以心存幻想,放不下。
哪怕肤如凝脂,螓首蛾眉,云髻雾鬟,华衣彩裳,纤纤细步走于人间,引得众人频频回首,屡屡相撞,桃夭也自知只要他半路出现,仅漫不经心的一瞥也能惹得自己方寸大乱,慌忙检查自己是否貌美如常,终究是放不下。放不下他,也放不下自己,放不下可以留在他身畔的那个自己。
桃夭大可以改变命数,可以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径直向他走去,朱唇轻启:“小女子此生愿与公子共度,不论春雨夏暑秋涼冬寒,不知公子可否偕我同行?”桃夭可以把所有的话都摊开说,像鲛人把自己孕育千年的珍珠赠人一样地把自己珍藏已久的爱给他。但桃夭怕,害怕他把自己视如生命的珍宝丟弃,他若丟弃,自己便只能失了魂一般地逃走,从此坠泪成珠,再也无法为谁落泪。
桃夭怕失了爱也失了自己,所以宁可等待。公子在城中经历种种欢愉,桃夭就在亭里默默守候。哪怕他酒过三巡,看遍笙歌燕舞,闻遍胭香脂味,桃夭还是独坐妆台前,望窗外月明星稀,等他,想他,念他。
菁菁看着桃夭日渐憔悴,每每笑她痴傻,替她不值。菁菁也想过去把那公子捉来,让他俩四目相望,情窦暗生,可偏偏桃夭不许。菁菁劝说:“要是痛苦难过就放下吧,与我一起浪迹天涯,管他是翩翩佳公子还是风发少年郎。”
不知等过了多少韶光,桃夭累了,想放下了,不是对公子不生思念,而是对他沒了欲念。桃夭決定暂时离开这座苦等不得的亭子,去看尽山川辽阔,感受红尘冷暖。等公子再來时,亭子里再看不见红衣佳人,怅然若失。
桃夭离开了自己的牢笼,踏上没有终点的去路,在每一个风景里想公子,直到更美的风光将他替代,等到自己可以毫无杂念地欣赏美景享受人生的時候就再回到那座山那座亭。而公子则开始常常来到山脚下的亭子里,一人独坐,忘却千言万语,只弹一曲凤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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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是根据偶然在知乎看到的一个回答写的,当时觉得在那个回答里营造的感觉太美太忧伤,忍不住照着框架和大意写了出来。现在一时找不到那个回答,不能向答主致敬,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