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二弟相义发来信息说等手头事情闲了,就带弟媳和孩子们回桐城老家玩儿。时间老人就是一位比刘谦还牛的魔术高手,说着说着,车子就开到了楼下。
丫头打电话给我说:“爸爸,叔叔回来了!”我给领导告了假,小毛驴一阵风直奔回家。侄女个子长高不少,和丫头持平,略显瘦。相义也比以前瘦了,皮肤呈健康的黝黑色,弟媳还是和从前一样一脸阳光灿烂。变化最大的还是小侄子——桐童,现在可以一个人跑来跑去,短裤凉鞋,短衬衫,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肤均晒的黑黑的,一双眼睛不大不小,黑白分明,一眨一眨的十分机灵。你要想抱他,他就像个泥鳅,一扭头跑了。
第二天妻要上班走不开,我请了假带上丫头和弟一家回山里老家去看父亲。一路上和弟聊父亲,聊天气,聊沿库公路。两个丫头叽叽喳喳的在后座说着笑着,弟媳抱着侄子欣赏窗外的田园风光。
车子轻快的在沿库公路上左转右转,一个个尖山嘴子被我们抛到脑后。八点多的太阳热情高涨,远处的群山在阳光的照射下,似披着一层薄薄的轻纱,有种朦胧的美,车内是欢声笑语,心情很是舒畅。
因为事先没打通父亲的电话,他并不知道我们今天回家,大家就猜到时会不会铁将军把门。
过了黄铺,过了中庄,再转过一个大湾,呵呵,进入赵湾地界了!看见方浩老师家了,过相保哥家了,看见咱家了!大门是关的,父亲好像不在家。在奔喜哥门前,我看见前面马路上走着一个人,戴着一顶旧草帽,短裤球鞋,上身披着一块老布围巾,他没有回头,我对弟说:“那就是父亲,还好我们到家及时”。弟笑笑:“也是!”
车子缓缓地在父亲身旁停下,他也看见我们的车了,由于眼睛耳朵不好,他并没有看出是我们。相义摇下车窗,大声叫了一句:“大大!(桐城人对父亲的另一种称呼)我回来嗻!”父亲没听清,疑疑惑惑的走近车,好像在很努力的分辨我们是谁,嘴里嗯嗯啊啊的应答着。弟又喊了一声,我也打开车门下来了,这次他终于看清也听清楚了,一脸的笑容让皱纹像波浪似的荡漾着,嘴里喃喃自语:“这次怎么没打电话就回来嗻?”弟也下车了,边关门边说放三天假,就回来了。
两个丫头和弟媳还有侄子都下车了,六个人围在父亲身边,父亲止不住的笑,我们说了几句话,开始搬后备箱里的食品,我先抱着侄儿往家走,侄儿桐童没见过水库很是稀奇,不停的指这指那,十分高兴。父亲提着一个西瓜下来拿钥匙开门。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空旷的稻床上长满小草,窗前原来有棵被虫蛀半空的梨树不见了,可能是梨树敌不过那噬心的虫子,败走麦城。厕所顶东边的那棵杏树是我和母亲打猪草移栽来的,有三十多年树龄,如今也是被虫蛀空,估计不久也要断裂。我们的家和大伯家是相连的,长时间没下雨,屋后马路上的来往车辆将灰色的尘土均匀的覆盖在房顶,远远望去一片灰蒙蒙的。门前场下的苗竹长势喜人,一棵棵,激昂挺拔,直插半空,风一吹,竹叶沙沙作响。厕所前面的地里父亲栽了两双玉米,玉米已经吐须了,油油的,看着很舒服。
大家把东西拿进屋,两个丫头就在场上忙开了,又是找蚂蚱,又是捕蜻蜓,不亦乐乎。桐童想玩水,我抱着他直奔河边。小丫头看见也随我下来,河水因为没下雨,里面好像有许多的青苔。在远处看着碧波荡漾的河水想游泳,一到跟前就没了兴趣。桐童和丫头兴致颇高,捡石头打水漂,比谁丢的远,一时笑声就在水面上洒开了去。
玩了约半小时,我带孩子们回家。父亲说炒菜没了猪油,要到汪河商店里买。弟开车载着两个丫头和父亲一溜烟去了。我开始择菜,撕红薯茎,掐藕茎皮,洗黄瓜,刷碗筷。平时就父亲一人在家,许多的碗筷被搁置在木箱里,时间久了,上面沾满灰尘,竹筷子都生有霉点,用洗洁精洗了两遍,又清水清了两遍才干净。弟媳带着桐童玩丫头小时候用的积木和小车,只听到桐童清脆的笑声一阵一阵的。菜刚洗好,相义开车回来了,两个丫头各拿一瓶绿茶饮料,笑嘻嘻地往家跑,说是店老板送的。我笑笑,老家人就是实在啊!
十点半,相义甩开膀子切菜,洗肉刷锅,父亲生火,竹子柴禾在锅洞里烧着噼里啪啦的爆响,一缕白色的烟随着火舌从锅洞口溜达出来,顺着烟囱缓缓上升,在与屋顶结合处钻进瓦缝,不见了。大锅煮饭,小锅炒菜,切成小块的猪肉在滚锅里滋滋的响着,随即锅底就汪了一层油,香气漫满了厨房。
相义切着土豆,刀子在他手里很是听话,薄薄的细细的土豆丝一会儿就出来了,我没事站在一边看他操练。
咦?今天是八月十六,农历七月十四,我想起一事,就问相义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停下刀疑惑的看着我,想了半天,猜了半天,还是摇摇头。我提醒他:十九年前的今天,十九岁的小弟就是今天去世的。
相义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说:“是吗?!”他好像没记住,我说就是今天的日子,小弟肚子不舒服,在桐城县人民医院检查,诊断结果是肠胃炎,医生说输水吃药就可以。过了几天没什么好转,他又到荣军康复医院检查,结果还是一样。他拣了药就回家,当时正值暑假,还有半月就上师范三年级。小弟打电话给我时,我在忙,我说过一个礼拜回家,奶奶是七月二十三过生日,我要回家祝寿。谁知一个礼拜后我还没回家小弟的噩耗却传来了.......
父亲正低着头在生火,他听不清我们说话,一时间我们都沉默了。
十一点四十左右,开饭了。五菜一汤,考虑到父亲和孩子们不吃辣椒,所有的菜都是原汁原味。我和父亲喝啤酒,相义开车什么都不喝,桐童吃肉滑稽的样子不时惹得父亲和我们一起大笑,两丫头吃饭很斯文,女孩子就是好。
饭后弟媳和弟弟涮锅碗,我带上孩子们复去河边玩水,夏天孩子们太喜欢水了。午后的天空有一片片白云飘过,太阳时隐时现,温度不是太高,微风徐徐地吹着,水面的波浪轻轻的向我们涌来,凉凉的很惬意。弟弟和弟媳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拿着相机悄无声息的静静拍摄这午后的时光。孩子们的笑声随波浪一起一伏,父亲站在门前的杏树底下朝我们观望着,时光啊!你慢点走吧!
相聚的时刻很美好但总是很短暂的,又要告别老家和父亲了。
父亲送我们到马路边,问弟弟这以后什么时候回来,过年能回来吗?弟弟说有时间就回家,过年争取回来。父亲只是喃喃自语:“过年回来,到时候又没时间了。”弟弟说了好几遍回来,然后就启动车子,他摇下车窗,对父亲挥挥手:“我走了嗷,你回去吧!”父亲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到场了给我打个电话。”弟弟嗯了一声,车子终于开动了,我从倒车镜里看着父亲的身影越来越小......
“唉,每次离家都是很伤感!”弟弟说,我无声的笑笑。
我打开手机音乐,熟悉的声音缓缓流出:那是我小时候,常坐在父亲肩头,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
离家的路很短,回家的路很漫长......